民间传说,人身上有三把火,在头顶与两肩,若回头将肩上的火弄灭,鬼魅便能上身。棠谙强忍着没有回头,但那只手死死扣住她的肩膀不放。 棠谙强忍着剧痛,低头看向地面。也不知这里的石砖,为何如此光亮,将身后老妪的模样,完全映照在地上。 棠谙大吃一惊,她猛地抬头向前望,分明那老妪还在前方悠悠慢行。 “往前跑,赶紧跑,莫沉沦。”沙哑嗓音在耳边响起,她从背后狠狠推了棠谙一把。 沉沦什么?棠谙不解,但没有时间给她寻找答案。四周景色突然变幻,两层小楼被挂满帷幔与华丽灯笼,将其装饰得金碧辉煌。 这般美景却让棠谙脊背发凉,因为她透过高楼上大开的窗子,看到了一只手握长鞭的怪物,还有......她自己。 脚下传来水流激荡声,棠谙低头看去,发现石砖消失不见,她如今踩的,是宽阔河面。水中只有一个人的影子,却不是棠谙。 “阿茉,跟爹爹回去吧,哪个姑娘不成亲的?”拿鞭子的怪物,在金灿灿的长廊中劝诱对面少女。 阿茉?棠谙手扶墙壁,透过木制窗户,可以望见半截华丽灯笼,彩色帷幔飘舞,宽阔河流在楼前静默流淌。 棠谙不明白,对面那怪物为什么叫自己阿茉。可怪物似乎等得不耐烦,他逐渐逼近棠谙。眼见着长鞭即将抽到身上,棠谙只能拼命向前跑去。 这条长廊一侧靠着窗户,一侧是镂空栏杆。栏杆后面,有搭台子唱戏的,有摆桌说书的,还有杂耍艺人引得一片叫好声。人群熙熙攘攘,偏就是不往长廊里来。 “话说这红灯巷中,出了桩奇事。”说书人抚尺一拍,将传奇故事娓娓道来。 “牛捕快从村子里,为他还在襁褓中的傻儿子,买回个童养媳。那媳妇儿也是乖顺,亲手把她的小丈夫带大。结果,您猜怎么着?” “说啊!”“快说!”客人不耐烦地催促。 “结果,那傻儿子口渴,寻到湖里溺死了。牛捕快夫妻俩也再生不出孩子,于是一合计,当晚让那童养媳,将公公认作爹爹,又发卖了出去。”说书人端起茶,一饮而尽。 “这还是人吗?好歹跟他带了这么久孩子,也不知是往哪个火坑里塞。”有人为童养媳抱不平。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 “话不能这样说,若是你,舍得让外人留下吃自家饭吗?”还有人将自己代入捕快。 “也是......”这下再没人替童养媳说话了。 就没人想过,自己可能不是捕快,而是那童养媳吗?棠谙心中疑惑。 她本在全力逃命,按理不应该关注这说书人,可不知为何,那人的声音直直灌进她耳中,不想听都不行。 棠谙跑得踉踉跄跄,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她看着近在脚旁的鞭子,任命般闭上眼。 嘹亮高亢的唢呐声骤然在耳边响起,锣鼓喧天,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新娘子出嫁喽!”孩童欢快的呼喊声跟着传来。 棠谙睁开眼,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一场盛大的十里红妆,凌空而来。送嫁队伍穿过人群与栏杆,向棠谙靠近,他们似乎没有实体。 新郎官的马蹄,即将踏上棠谙头顶时,队伍中伸出一只有力手臂,将她拉起。 那群虚影在寻到棠谙后,瞬间凝实,个个笑得和善,口中都在唤:“茉娘。” 只有手臂的主人,贴在棠谙耳边道:“棠谙。”
第8章 鬼域牡丹园 裴千烛扯下贴在棠谙颈后的符纸,快速道:“我们被鬼修暗算,进了鬼域。千万记住,你是棠谙。” 他的尾音刚落,棠谙便被一股巨大吸力拉入婚轿,盖头罩在头顶,眼前一片暗红。 轿外送嫁声萦绕在耳边,棠谙心中默念裴千烛的话,我是棠谙,棠谙...... “咕咚” 有什么东西滚到棠谙脚边,她还来不及看清,便被一道调子怪异的女声打断。 “茉娘,该下轿了。” 棠谙看着眼前形如鸡爪的手,硬着头皮牵上去。这次,她用余光瞥见了那东西,是个腌菜罐子。 檐下少女,罐中婴孩,棠谙一下清醒过来,她终于找回了记忆,也找回了她自己。 棠谙一把掀起盖头,随意丢在地上。她将那只伸进来的手晾在一边,弯腰捡起地上陶罐。 棠谙啧了一声,她原以为造出幻境的东西,不会那么用心准备道具。但根据她替人下葬的经验,罐中粉末的确是骨灰。在棠谙看来,鬼域便是幻境。 干瘦爪子似乎等得不耐烦,十指成勾,想要抓住棠谙。棠谙侧身躲过,将陶罐开口朝向那只手,成功地将手,套入罐中。 “啊——”轿外人发出凄厉惨叫,接触到骨灰的地方,一寸寸绽开,血肉脱落,顷刻间露出白骨。 棠谙重新坐回原处,翘着腿,等人来请。传闻厉鬼若想缠上活人,便会千方百计将自己的骨灰,送到那人手上。而厉鬼的骨灰,自然能够降住小鬼。 只是有一点棠谙不明白,陶罐中装的究竟是谁?早夭的孩子烧不出那些量,分明是个成人。也罢,总归是被她给扬了。 “茉娘……” 湿腻腻的呢喃声,在棠谙耳边响起,后颈被一只阴冷大掌摩挲着,棠谙看着洒落满地的骨灰,自行归入罐中,心里啧啧称奇。 “我不是茉娘,你认错人了。还有,少拿脏手碰我。” 棠谙将手指放入口中,准备咬破取血,是什么道行的厉鬼,总要试一试才知道。 “会疼……” 那只厉鬼取出棠谙手指,动作轻柔却力大无比,让棠谙无法抗拒。他将指尖置于嘴边,轻轻吹气,似乎想帮棠谙驱散,莫须有的痛意。 棠谙只觉得,自己那根手指,快要冻成冰块。她试着抽出手,却纹丝不动。棠谙向来能伸能曲,她换上一副谄媚面孔,娇娇柔柔地对身后厉鬼道: “你这冤家可快些撒手,若叫人看见,茉娘还怎么做人呀。” 说完,还将头撇向一边,露出一截易折细颈,委屈地呜咽起来。棠谙察觉手上桎梏消失,心中暗喜,准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呜”一道气声从棠谙胸腔中挤出,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棠谙被厉鬼紧紧锁在怀中,无法动弹。冷气源源不断传来,她气得咬牙切齿,竟生出要与厉鬼同归于尽的念头来。 “娘子——你在哪?娘子——” 一道憨厚呼喊声从远方传来。红色的轿厢,如一滩烂泥软倒在地,陶罐、枯手皆消失不见。天光乍现,花卉芬芳扑鼻,棠谙站在花丛中央。 “大少爷,茉夫人只是您的妾,不可称呼为娘子。”丫鬟秀云在一旁提点。 “哦,妾,我的妾,嘿嘿嘿……” 眼见着那两道声音越来越近,棠谙忍不住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松手?”前有明面上的夫君,后有不知哪里来的野鬼,这让棠谙很难办。 “呵,傻子。” 厉鬼似乎很瞧不起大少爷,他遮住棠谙望向那两人的眼,扳过她的肩,让棠谙看向自己。 “你做什么......裴千烛?你发什么癫,装神弄鬼来吓我!” 棠谙这时才看清厉鬼面容,他竟然与裴千烛生得一模一样。但棠谙冷静下来细瞧,又觉得他不可能是裴千烛。 “裴千烛?男人的名字吗?茉娘,你将我认作谁了?” 有着裴千烛面孔的厉鬼对此极为不满,他抬手摩挲棠谙的脸颊,嘴角勾起醉人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棠谙的腰被结实手臂箍得生疼,裴千烛随手摘下一朵艳红牡丹,簪在她鬓边,冰冷嘴唇凑近耳孔,语气缠绵道: “傻子来了,猜猜看,他会不会发现自己娶来冲喜的妾,正与别的男人纠缠不清呢?” 棠谙余光瞥见那抹,挤进她视野的红,红得纯粹,红得像血。她忽然笑了,攥着那厉鬼衣领,贴在他高挺鼻尖前道:“若要沉塘,也是你我一起。何况,是你先缠上我的。” 厉鬼听见这话,阴郁神情裂出一丝错愕,他将怀中人搂得更紧。 “咦?我的妾,你为什么站得这样笔直,好像话本子里说的僵尸,嘿嘿。” 大少爷拍着手寻过来,他在棠谙四周左看右看,仿佛发现了新鲜玩意儿。 “大少爷,不可说活人是僵尸,老太太不喜这晦气话。”丫鬟秀云跟着跑过来,擦了擦头上的汗,再次纠正道。 “老太太老太太,你成天就只会拿老太太来管我,我这么说不行,那么说也不行,如此看来,我还是不要说话好了。” 饶是痴傻憨厚的大少爷,也忍受不住秀云三番五次的劝告,他发起小孩脾气,回怼过去。 秀云素日里习惯了居高临下,管着大少爷,却没想到,他竟然敢对自己这个主母身边人发脾气。 但眼见着大少爷做了个拉紧双唇的动作,便一言不发,秀云心中有些慌乱,若是主母问起来,她不好交差。 她看着仍然直挺挺站在那里的棠谙,灵机一动,“茉夫人,您好端端那样站着做什么。这不,惊着了大少爷,害得他不会说话。若是主母问起来,我也只能如实相告了。” 棠谙此时仍被厉鬼压在怀中,但她发现,原来这些人看不见厉鬼,难怪他这样肆无忌惮。她听出秀云话中深意,竟是想让自己来背锅。 这一个个,是人是鬼都来找不痛快。棠谙的脸彻底阴沉下来,她掐着厉鬼的腰,推开他,厉鬼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快,竟然乖乖放手。 棠谙转身对着那低头练闭口禅的傻子道:“你不愿再开口说话?” 大少爷看也没看棠谙,将头点得一顿一顿。 棠谙抱起双臂,轻声笑起来,那笑容比鬓边牡丹花都要娇媚。她抬着下巴对秀云说: “看见了吧,大少爷只是想做一个沉稳之人罢了。这你也要将其误认为鬼神作乱,上报到主母那去?我们可没看见什么鬼,难不成只有你那双眼睛能够通鬼?” “我只是说你将大少爷惊住,哪里提到了鬼?”秀云张口狡辩,但她很快捂紧嘴,狠狠剜了一眼棠谙后,朝前方恭敬行礼。 “实在抱歉,扰了各位雅兴。”这人的嗓音好听极了,又带着淡漠,像是清冷雪水从仙山来。 棠谙却埋着头腹诽,哪来的雅兴,这人是没长眼睛吗?她面带愠色地抬头,愠色却在面上凝固。 那人一袭白衣,衣料有些发旧,但洁净非常。他手中牵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衬得这人身形更加高大。 棠谙的眼睛在他与厉鬼之间来回打量,不敢置信,但全场似乎只有她一人,有这样的疑惑——两个裴千烛? 厉鬼发觉棠谙在看自己,面上阴郁一下子消散几分,他手指微动,想要触上棠谙的腰,却被棠谙一巴掌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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