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耐。”温著之语气轻缓,却不容置疑,“吃笋。” “哦。”阿耐乖乖捧碗。 陆见微忽道:“之前听张伯提过,江湖客都不愿与玄镜司打交道,但又不敢无端招惹玄镜司,是因玄镜司指挥使武力超群,对吗?” 她语气随意,状若闲聊。 韩啸风愣了下,回道:“韩某不敢妄议指挥使。” “怎么样才叫妄议?称赞他武功高也叫妄议?”陆见微笑道,“就是聊聊天,难不成你们指挥使就藏在桌子底下偷听?” “噗。”薛关河没忍住。 金破霄也笑:“偷听倒不至于,不过这个指挥使挺神秘的,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从来只听说他在哪里办了什么案子,但从来没碰到过。” “指挥使神龙见首不见尾,即便是副指挥使,也很难见到他。”韩啸风压低声音。 他说这话时,眼里透着尊崇。 陆见微颔首感慨:“听说他十三岁就担任指挥使,力破采花贼案,真是少年英才。如此英杰不能见上一面,实在可惜。” “可惜什么?”蓝铃不禁开口,“据说貌若阎罗,吓人得很,还是不见为好。” 韩啸风目色稍厉:“传言蓝姑娘杀了黑风堡柴长老,被黑厚黑重追杀受了重伤,多亏陆掌柜妙手回春,保你一命。” “堂堂玄镜使,没有证据的谣言也信,你就是这么办案的?”蓝铃被踩到痛处,郁气横生。 韩啸风:“千里楼又称情报楼,天下没有不知道的事,那你可知,柴昆是怎么死的?” 蓝铃冷笑:“他丑不是事实?” “蓝姑娘,没有亲眼见到的事情,不要捕风捉影,即便是亲眼见到的,也不一定为真。你踩了这么大的坑,应该感同身受。” 陆见微:就该这样! 吃火锅的时候怎么能不吵架呢?吵得越久,她听到的八卦就越多。 蓝铃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继续输出:“他若不丑,为何遮掩面貌?” “你若没杀人,为何逃跑?” “他们冤枉我,我为何不能逃?” “指挥使神勇无敌,谁配见他真容?” “笑话,我倒是听说他走火入魔,命不久矣,哪来的神勇无敌?” “胡说八道!” 蓝铃一改先前气愤,转而笑道:“看看,咱们的韩使急了。他若真的安然无恙,你又何必着急反驳?” “你若真没杀柴昆,又何必躲在客栈偷生?”韩啸风瞥她一眼,“千里楼自诩知悉天下事,却连柴昆是谁杀的都查不出,也无法出面保你,你还是想想该如何自证清白吧。” 蓝铃诧异道:“听你这么说,你知道柴昆不是我杀的?” “无可奉告。”韩啸风一脸冷酷。 蓝铃能屈能伸,举杯道歉:“哎呀,方才是奴家说错话了,韩大人大人有大量,别跟奴家计较。玄镜司指挥使神勇无双世人皆知,就连容貌也是天下仅有。韩大人同样文武双全,才智卓绝。” “哼。” “今日咱们能坐在一起共享美食,都是托了陆掌柜的福,你就看在陆掌柜的面子上,原谅小女子罢。” 韩啸风只好举杯:“韩某给陆掌柜这个面子。蓝姑娘入了墓室后,柴昆才出现在凉王墓附近。” “左右都是看陆掌柜面子,你不妨再看陆掌柜面子,替我洗刷冤屈?”蓝铃眸光流转,腕上的铃铛清脆悦耳。 韩啸风心硬如铁:“此乃你千里楼与黑风堡之事,玄镜司不插手。” “陆掌柜,”蓝铃拽拽陆见微袖子,“你帮奴家说说情嘛。” 陆见微舀了只丸子,放进她碗里。 “乖,吃肉。” 蓝铃:“……” 陆见微话锋一转:“温公子经商有道,挣下这么大家业,我一直有些问题想要请教。” “陆掌柜客气了。”温著之双目含笑,“请说。” 火锅的热气熏得他面色发红,给苍白清淡的面容添了几分生动,睫毛沾染雾气,柔化了眉眼处的棱角,减了几分孤冷。 看似温柔的人,实则心防最重。 此时此刻,倒多了些烟火气。 陆见微问:“你觉得,我这客栈要怎么开,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陆掌柜,你赚钱够厉害的了。”金破霄忍不住开口,“你开张一个月,抵得上一支商队奔波半年了。” “金兄说得是。陆掌柜身怀绝技,友善待客,今后生意一定更加兴隆,温某不过袭承祖业,何谈有道?” 陆见微叹气:“罢了,是我唐突了,生意经哪能轻易告诉旁人?温公子,你就当这话我没说过。” “陆掌柜言重了。”温著之语调依旧从容,“你买下方圆五里的地,定是心有成算,就莫要取笑我了。” 陆见微腹诽:跟泥鳅一样滑溜! 一顿饭热热闹闹吃完,积雪没至脚踝。岳殊拉着阿耐一同在院中堆雪狮子,不一会儿,薛关河也加入他们。 陆见微等人站在廊下观景。 寒风阵阵刮过,他们身强体壮,没什么感觉,倒是温著之轻咳几声。 他穿得已经比众人厚实,却依旧经受不住这样的寒气。吃火锅变得鲜活的脸色,因屋外的寒气重归苍白冷清。 陆见微嫌吵,解下毛绒的大氅,整个披在他身上,从前到后包裹得严严实实,在身后系上锦带。 “虽说我应该让你回屋,免受寒气侵袭,但雪景难得,这般童趣也许久未见,不看岂不可惜?” 温著之微怔。 鹤氅残留女子身上的味道,有点像檀香,平和安宁,又有些像丁香,静谧幽远。 他整个人藏在阔而厚的鹤氅里,寒气全都被隔在细密柔软的绒毛之外,失温的手渐渐回暖。 他垂眸几息,复抬起眼睫,凝目注视陆见微,笑着说:“多谢陆掌柜。不过你我男女有别,此举不太合适。” “哪那么多规矩,”陆见微瞥他一眼,“你莫不是嫌弃?” “自然不是,我只是……” 蓝铃在旁调侃:“温公子怕是没闻过女儿香罢?这般容易害羞,以后可怎么成家?” 温著之神色微僵。 “不会吧?真被我说中了?”蓝铃仿佛发现新大陆,惊奇道,“你长这么大,真没接触过女子?” 金破霄很没义气地揭老底:“反正从我结识温兄到现在,就没见过温兄与哪位女子走得近,温兄忙于寻药,也无暇顾及成家一事。” “没错。”燕非藏肯定地点头。 “噗。”蓝铃没忍住,“你们俩说得好像有过相好似的。” 二人:“……” 蓝铃笑得更欢了。 笑声吸引堆雪狮子的三人,阿耐抬头,不经意看到被鹤氅包围的公子,不由呆住。 “阿耐哥,你发什么愣?”岳殊扯一把他的袖子。 阿耐回神,问蓝铃:“你笑什么?” 蓝铃扬起细眉:“笑你家公子,年纪这么大了,连姑娘的手都没碰过。” “关你什么事?”阿耐气鼓鼓道,“论年纪,你比我家公子还大!” 蓝铃:“……” 她就不该跟阿耐吵架。 陆见微却上下打量温著之,直到后者的不自在快到临界值,才吐出含糊不清的两个字。 “挺好。” 温著之:“……” 其余人:“……” 跟现代熟知的雪人相比,雪狮子更像是一个艺术品。薛关河和阿耐是没这手艺的,好在岳殊做惯了木工,雕刻技艺不凡,所谓一通百通,那两人负责铲雪,他就负责雕琢。 “好了没好了没?”薛关河问。 岳殊在他催促下右手挥出残影,“快了快了。” 他刻下最后一笔,栩栩如生的雪狮子映入眼帘。 “齐活儿!”薛关河兴奋地鼓掌。 江州冬日下雪少,即便下雪,也多是雨夹雪,积雪浅薄,很难堆出这样的雪狮子。 南州就更别提了,阿耐也是头一次跟小伙伴堆雪狮子呢。 “公子你看!” 温著之眉眼柔和:“嗯,很好看。” “但是总感觉缺了什么。”薛关河托腮打量雪狮子。 陆见微道:“不够生动,不如给它披个大氅,红色的最佳。” “是哎!”他问,“你们谁有红鹤氅?” 岳殊和阿耐摇头。 薛关河只好瞅向陆见微。 “也罢。”陆见微不由笑道,“今日我就大出血,贡献一件鹤氅。” 她转身去三楼,假装去房间取,实则从系统商城挑了合适的,行至雪狮子旁,亲自披上鹤氅,狮子愈发威风凛凛。 “真好看!”薛关河使劲拍手,“掌柜的太厉害了!” 陆见微失笑。 这都能夸的吗? 不过她也好多年没这样玩过了,没想到在异世界,竟被几个小孩子勾起童年的回忆。 她拍拍雪狮子的脑袋,忍不住弯起唇角。 大雪飞扬,落在她鬓发间,乌云堆雪,不外如是。 温著之目光移向她的睫毛,一朵洁白坠落在睫尾,眼睛一眨,碎雪掉落,与满地的莹白融为一体。 鹤氅之下,握着玉箫的手多了几分力。 他倏地垂眸,却又看见氅面上怒放的梅蕊,褐枝上一点朱红,像极了苍茫世界里的一抹亮色。 “阿耐,回屋。”他又低头咳了几声。 阿耐赶紧冲到廊道,抖落一身雪瓣,推着轮椅回到通铺。 屋内燃着炭盆,温暖如春。 温著之解下鹤氅,雪泥簌簌落地,很快化为水迹。 “送还陆掌柜。” 阿耐接过,正要推门而出,又听身后人道:“等等。” “怎么了,公子?” 温著之推着轮椅转身,背对着他。 “方才落了雪,污了氅面,等天晴洗净后,再还。” “哦。”阿耐不解嘀咕,“只是沾了点雪泥,也不脏啊。” 雪越下越大,陆见微回到厅堂。 蓝铃上楼练功,金破霄和燕非藏也各自回房,张伯三人打扫屋子。 唯有韩啸风端坐堂中。 “韩大人,你要不订间房,回房休息?”岳殊提议。 “多谢提醒,不过,”韩啸风直言道,“韩某尚有一事相求,陆掌柜,听说你之前解了‘群芳妒’,是不是真的?” 陆见微刚才已经把他的“孝敬”收入系统,五张一千两银票,共五千两。 这些都算是额外的谢礼,不入客栈公账,全都进了她的腰包。 看在五千两的份上,她也愿意给韩啸风一个面子。 “是的。” 韩啸风神色一震,又道:“韩某此次来望月城,一是为亲自登门拜谢,二是为望月城连环毒杀案。” “哦?” “城中如今已有五人死于毒杀,但经查验,此毒并非‘群芳妒’,而是另一种新奇的毒,司里有位青衣使擅长解毒,但此毒实在罕见,暂时无法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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