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洱对这些小朋友向来很冷淡,事实上她对谁都这样,凡事不重要的都漠不关心。 偏偏又很受小朋友们的欢迎,哪怕跟孟洱待一整天下来,都不一定能被她多看一眼,哪怕是要跟着待在破旧的阅览室里,翻着看不懂的书。 白恬是最有毅力的小朋友,还干过偷偷藏了白天志愿者们分给她的糖果,一直揣在怀里。 到了晚上才小心翼翼凑到孟洱身边,拨开糖纸,露出被体温融化了的黏黏糊糊不成型的糖。 大大眼睛眨啊眨地看着她,不说话,没有半点不舍地将糖往她面前送了送。v 孟洱当然不会吃这种奇怪的东西,她冷漠地拒绝了小姑娘,最后在对方相当坚持地再一次送到面前时,索性不耐烦地捉住她的手,把那颗看起来就不好吃的糖喂进她嘴里。 小姑娘含着糖,莫名其妙的傻乐。 再后来,孟洱已经不住在福利院,连偶尔回去见见的时间都没有。 她与福利院的联系,是一笔笔从挣到的钱里按照计划比例取出、寄给福利院的钱。 这些钱起初只够让福利院孩子们三餐碗里多了点肉。 后来是能添置新衣、棉被,再后来是空调。 是他们能上初中,不必担忧考上高中的学费该如何解决。 白恬是那二十来个孩子之中,始终坚持每周都写一封信给孟洱的人,前不久,还用老院长那部旧得总屏幕失灵的手机,录了个祝福视频发给她。 已经长成少女的女孩眼睛还是那么大,看起来还是很瘦,但尖尖下巴的脸蛋笑起来还是一股傻气。 站在连漪的角度,她其实不在意女孩有什么苦衷。 人总要为自己所做的决定而负责,能自行承担后果,那么对与错,是白恬自己的事。 但孟洱终究做不到冷眼旁观。 这几个酒囊饭袋仗着体型优势,即使是保持定期训练的孟洱,和他们对上依然吃了点亏。 孟洱轻呼出一口气,随手从桌上扯下原本绑在酒瓶上的黑色缎带,面上泛着淡淡青紫的手利落用缎带将长发扎起。 她扭了扭脖子,冰冷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窝在皮椅上倒吸凉气避开她视线的几人。 但也不过如此。 孟洱从皮质沙发和茶色玻璃桌之间的过道,走向被连漪一酒瓶砸晕到现在还没醒过来的男人。 随便从桌上抽了瓶酒,他那几个同伴见状脸色大变,以为孟洱还要下狠手。 “别啊姐姐!” “有话好好说,哥几个真是喝醉了,哪儿得罪您了您说句话,一定给您赔罪行吗?” “真出事了你也不好搞!” 卡座外已经有注意到这里面情况的路人挪不开脚步,满脸震惊地看着,议论声四起,渐渐的人倒是越围越多,纷纷掏出手机拍摄。 孟洱单手滑开螺旋瓶盖,没搭理那几个光说不动的人,将冰凉酒液淅沥沥倒往半瘫在皮椅上的男人脸上。 一瓶不够,就再开一瓶。 直到男人终于被满脸的冰冷冻得一激灵,龇牙咧嘴地睁开眼,却感觉眼睛肿得不行。 耳边还想着嘭嘭嘭的音乐声,男人下意识破口大骂,“妈的那个臭婊——” 一只脚猛地踩在他胸膛上,力度有些重,让他瞬间岔了气,眼睛终于能够睁大,看清楚如今自己的处境,还有莫名其妙鼻青脸肿耷拉着胳膊的好友们。 “草?”脱口而出的一个字,气势却弱了不少。 孟洱微微俯身,踩在他身上的脚自然力度加重,看着男人愈发难看的脸色,冷声道:“来,说说,你要上谁?” “我……” 男人心里什么怨毒的话都冒了出来,但额头冷汗涟涟,身上那套名牌已经被毁得穿不了第二回 ,他也顾不上心疼。 最重要的是,他真没听清这女孩说了什么。 “……老院长生病?” 连漪观看了好一会儿卡座里那几人令她无比熟悉的敢怒不敢言的神色变化,才终于拿到白恬打了长长一段话的手机。 她甚至没有分段。 连漪啧了声,一目十行将她的解释看完。 “老院长不让你们跟孟洱说,你们就真的不说?”她瞥了眼已经哭成泪人的白恬,笑容微淡。 长长一大段话里,是白恬对孟洱的歉疚和自责。 老院长突然病倒,好在送医及时,但紧随其后关于她脑血管堵塞的治疗费用,让福利院上下都沉默了。 有人想要联系孟洱,但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能开得了这个口。 白恬懂得不多,她只知道要很多钱才能救老院长。 也知道不能再给孟洱姐姐增加负担,不能拖垮她。 于是白恬在找寻兼职途中进的一个公厕里,看到了好多好多的高薪招聘广告。 她已经两天逃了学校的晚自习,白天上课更是精神不济,因为夜晚的这份兼职,只需要坐在客人身边,随时按照他们的需求下单酒水,一晚上就能赚至少一千块。 她不知道的是,在这第三个晚上,自己被以两万的价格,卖给了她身边这位客人。 连漪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笨拙解释的这一大段话。 而隔了一张玻璃长桌的孟洱看着还在张嘴大喊着的男人,冰冷眸光在他左手和右手之间来回扫了一眼。 两万块钱啊。 十六岁的女孩。 孟洱俯身,离他更近,一股夹杂着浓浓香水味道的异味袭来,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伸手,就像当年捉住小女孩的手一样。 骨头被外力强行折断的声音很清脆,遗憾的是被音乐声所遮盖。 但下一秒,整个酒吧骤然无比寂静。 显然是负责人发觉了这里的异常情况,一群保安急速推开人群冲了过来。 男人这才陡然回神,发出冲破天花板的尖叫。 … 孟洱走到坐在皮质沙发上的两人跟前,白恬不敢看她,心虚地低下头,愧疚、委屈,还有无边无际的恐慌充斥在心底。 “傻坐着干什么?”连漪推了推她,“往旁边挪挪啊,不想让她坐下?” 她说罢,又探出身子往白恬右手边看了眼,旋即恍然道:“喔,美女麻烦你往旁边坐坐行吗,我朋友来了。” 穿着红色吊带裙、妆容精致的女人脸色僵了僵,顾不及自己旁边就是个被卸了手臂关节的倒霉蛋,往旁边一挪,硬生生腾出个位置。 他们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希望外边的保安赶紧挤进来解救他们。 被连漪再次一推,白恬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孟洱在连漪身边坐下,两人没有丝毫交流,连漪有些心疼地捧起孟洱的手,吹了吹手背。 别人打架,痛自己一个。 她打架,一痛痛俩。 “下次有什么事,就直接找你孟洱姐姐。”连漪瞥了眼已经疏散开一条通道,从那儿艰难钻进来的保安们。 “真要出点什么事,别看她爱答不理的,其实心里很担心你的呀。” 白恬听到这话,下意识抬起朦胧泪眼看向孟洱,终于忍不住哭着呜咽道:“孟洱姐姐,对不起……是我错了。” 她在刚才被那个男人强硬抱在怀里,甚至被一双恶心的手到处抚摸时,惊恐之余才懵懵懂懂明白—— 自己好像……做了一个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的决定。 孟洱感受着被连漪轻吹发烫手背带来的清凉,闭了闭眼。 将她这表情变化当做是对自己彻底失望,白恬已经哭不出来,这一刻她仿佛又像是变回当初那个不敢说话的小女孩。 面对孟洱,尽管听得到周遭喧嚣惊诧、重重叠叠的议论声。 但张开嘴,无论怎么用力,都吐不出一个字。 她真的错了,是她不懂事,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孟洱不会卷入这场风波。 那些人一看就很不好惹,白恬再不谙世事也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孟洱姐姐毫不占理,如果他们态度强硬地追究。 怎么办……这都是她的错,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没有错。”微冷的语气是熟悉的平静,一如当初会对她说早点睡那样温柔。 浑然忘了后半句别烦我的白恬惊愕抬眼。 孟洱看着她,表情淡淡,“你没有父母长辈传授人生经验教导,没有人告诉你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做出这种决定在我看来的确很蠢,但是——” 她顿了顿,忽然懒得再说。 这些年给福利院捐钱,不是她多心善。 只是为了弥补一些再没有机会去面对的遗憾。 连漪似笑非笑地探出头,她努力忽略与小号此刻的共享,这是十八年来大号与小号之间情绪分割得最干净的一次。 “没有人告诉你该怎么做的时候,不要责怪那个懵懂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的自己。”她努力勾起嘴角,随后放弃作罢,无奈地歪了歪头。 “当然,跟你这么说也不是要你找到逃避承担责任的理由,你是个聪明的女孩,应该能想明白。” 白恬怔住,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她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只会哭,没有一点用。 可是,白恬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在这个连她都忍不住对自己数出罪状的时刻…… “这到底是谁动的手?” 保安队长一身的腱子肉,膀大腰粗地横在玻璃桌前,手底下保安都在明显是伤患的那几个公子哥儿面前询问情况。 他们唉哟了半天,话也说不清楚。 保安队长沉着脸,半是威胁半是劝说,“大家都是出来玩的,有冲突不稀奇,可闹得这么严重,就不是能够轻拿轻放的事情了。” 更重要的是,伤着的那几个里头,或多或少都和酒吧老板能扯上点关系。 多熟络不至于,但最基本的情面总得给,何况还明显是苦主的情况。 “我动的手。”孟洱睁开眼看他,淡声道。 一旁的连漪接过保安小哥特地送来的医疗箱,取出碘伏纱布,垂着眼一点点仔细给孟洱打得太狠、以至于自己破皮青紫的手背消毒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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