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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反派他长兄(穿书)

时间:2023-09-30 16:10:59  状态:完结  作者:孤荷

  温廷安将三道大题过了一回。

  律义,顾名思义,考得就是死记硬背的书中内容,考注疏、颁布某例律法的宰执、案例,一如填空、默写,全凭记忆力。

  律策,针对某一治道议题,从律学的立场,作出夹叙夹议的千字策论。

  律论,三题之中难度最大,地位相当于前世理科最后一道大题,讲述了丰城曲江一带,有一桩牵涉了世家大族的离奇盗葬案。

  『一位世子爷和他的姨父,为让子孙享万代福禄,听信神婆谗言,派人将老祖宗的祖坟挖撅而出,将母亲棺木叠葬于老祖宗旧棺之上。后遭族人告发,负责该案的县令同世子爷是一伙,寻一莫须有的罪名,将族人法办。

  族人潜逃,逃至布政司找到参议控告,参议将该案转予知府,知府将世子爷等人及案卷参详问审,世子爷与姨父为逃牢狱之灾,趁仵作勘验墓地后,连夜将母亲棺木移至他处另葬,尔后,反诉族人诬告良民,又告县令受贿与世家勾结。后,三院获悉此情,决意挂牌督办,将盗葬案移送至州府重审。

  案情如述,请以大邺刑律谨对。』

  盗葬案于十日前刚发生过,虽说这道题也牵涉到了墓林,但案情原况、量刑标准、律法定夺,却与第一堂课讲得内容几乎不相涉,若是毫无储备,便觉该题艰深难解。

  案情之中的世子爷与姨父,原本只有盗葬罪,但财迷心窍,不仅掘了祖坟,还辱没祖尸,数罪并罚,按律当斩。

  温廷安圈出了案情的数个词眼,观览了一回,便续用原主的语境来写题,左邻右舍早已响起了奋笔疾书的挲挲之音,声如蚕食桑叶,石击深潭,煞是悦耳。

  温廷安有个怪癖,喜欢从后往前写题,由难入简,她先将最后一道律论誊写完,再逐次去写律策与律义。

  约莫半刻钟过去后,坐在她前排的一位生员,猝然捂紧了肚子,踉踉跄跄地起身,步至吕鼋近前,面色煞白道:“先生,我应是早膳吃错了东西,闹了肚子,胃胀得厉害,不知能去茅屋否……”

  吕鼋对沈云升道:“伯晗,你给他看看。”

  伯晗是沈云升的表字,他谨应了声,为那位生员切脉,再看了舌苔与腹部,详尽问了其近七日的如厕情状,那生员额冒冷汗,期期艾艾地答了,沈云升道:“胃气畅顺,腹息毕至,囊部无结阻,脉象亦属平通,你虽腹鼓,但胃并无胀气之状,你应是了无大碍的。”

  吕鼋捋了捋须,话辞冷峻:“伯晗说无碍,你便是无碍,既然无碍,那佯病去茅厕作甚?”

  生员一霎地寒汗潸潸,他总不能承认自己打算去茅厕与家仆晤面,窃拿纸团吧?

  他原本想死皮赖脸称自己就是有病,但不知为何,看到沈云升那一双清寂如水的眸子,仿佛是洞悉了他心中的把戏,他脊椎都拔凉了,当下挺直了腰板,尴尬地打了个哈哈,说沈云升诊治出神入化,一为他诊脉,他便不腹胀了,语罢,讪讪地返了回去。

  堂中原是还有数位意欲称疾的生员,见了这个场面,皆是悻悻,谁也不敢去铤而走险,只能硬着头皮,绞尽脑汁地将律题写完。

  这一下子,温廷安终于晓得,吕鼋请沈云升暂代学官的目的何在了。

  每逢私试、公试、舍试,总有那么一伙生员假称疾,实则去茅房造弊,他们演得栩栩如生,教人辨不清他们病况真假,耳根子软的学官,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去了,但这亦助长了假称疾的恶风,对认真学试的生员并不公平。

  律学医学两大学斋的博士,遂是联袂想了一出法子,那便是每逢大考,必遣太常寺里的一位上舍生或内舍生,以学官之名,跟随律学博士左右,以司监堂之职。

  温廷安写完了三道大题,捻起了墨纸,轻轻吹一口气,待墨字干了之后,款款起身,行将交卷,行至第一排时,吕祖迁突然起身,不轻不重地撞了她一下,把她撞到了身后,他一马当先趋步至吕鼋近前,将答纸放置在台面。

  他算是第一位交卷的了。

  吕祖迁骄傲地挺了挺胸膛,睥睨了温廷安一眼,温廷安只是摇摇头,跟上去,将卷子交了上去,她看了沈云升一眼,念着现在还未下学,她想等下学后再去寻他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步至廊庑外,吕祖迁阴阳怪气地道:“看你抄得挺满当的啊。”

  温廷安莞尔,寥寥地牵起唇角:“若我不是抄的,你当如何?”

  吕祖迁挑了挑眉,道:“你哪次课考不是抄来的?抄得鸡零狗碎,还装得这般无辜,我爹要不是看在你爹你祖父的面子上,早把你赶出去了!”

  温廷安负手在背:“那你要打赌么?”

  “大邺禁赌,族学更甚,你还知律犯法?”

  “所以说,你不敢?”

  吕祖迁额庭青筋狰突,被激起来了:“你要赌什么?怎么赌?”

  温廷安徐缓地道:“此番私试,若我考得甚于你,你便应承我一件事。”


第9章

  温廷安看着吕祖迁,晌晴的雪光偏略斜照,幽谧入庑,将她的容色描金,衬得眸色,俨似金炉内明明灭灭的一缕烟霭,幽幻莫测。

  吕祖迁心头一震,目露戒意,趾高气昂道:“答应你什么事,莫非你是想当斋长?”

  并非没有这般可能,未被遣退前,温廷安在学斋里玩世不恭,屡犯族规,处处与吕祖迁抵牾,且频生龃龉,吕祖迁被他磨得够呛,甚至有一回,温廷安叉着腰,倨傲地挑衅他道:“再敢管爷的闲事,信不信爷褫夺了你的斋长之位?”

  这一席话,吕祖迁记恨了许久,生成了心底的一根棘刺,怕是温廷安觊觎斋长之位很久了,但斋长由律学博士遴选而出,课业拔尖者方才能胜任,温廷安是个比茅坑石头还溃臭的垫脚石,一无所长,就凭他,还想当斋长?做什么青天白日大梦!

  “祖谦兄,有道是君子不夺人所爱,你是斋长,我定是不会与你相争。”温廷安言笑晏晏。

  吕祖迁纳闷,揩了揩鼻梁,抱臂道:“那……你不想斋长,那是所为何事?”

  “待翌日私试课绩一出,你便晓得了。若我胜于你,你答应我一桩事,若我逊色于你,我亦应承你一件事。”

  吕祖迁自然不信温廷安会胜过他,他深信自己赢定了,盯着温廷安秀气清隽的脸,诡笑道:“好,倘若我赢了你,你便穿上襦裙罗衣,点绛唇敷鹅粉,戴珠簪披绣帛,绕三舍苑走一遭,令所有人都看到你!”

  温廷安微怔,起初以为吕祖迁发觉了她真实身份,但转念一想,实则是这人要羞辱她,一个男儿郎,被迫换上女儿衣,大庭广众之下受瞩目礼,无异于是尊严上的酷刑,吕祖迁想出这一记阴招,可真够损的。

  这个赌就这般定下来了,待下学,她在学斋门前等候沈云升,少时,他人出来了,协同吕鼋一起,两人正交谈着什么政事,面色沉肃,见着温廷安,吕鼋适时止话,庬眉略凝:“温生员有何要事?若是来问私试结果,得等明日。”

  温廷安作了深揖,捏腔拿调道:“学生是来寻沈兄。”

  吕鼋微讶,看了温廷安一眼,复又看沈云升,好奇道:“你们认识?”

  沈云升颔首,浅声道:“有过两面的交情。”只不过,这番话似乎比往日添了几分温润和煦,少年看着温廷安,抿唇拱了拱手。

  吕鼋还要去一趟校舍,得赶路,遂没深问下去,仅道:“伯晗,那一桩事谈到这里,你得多多留心。”

  言讫,复又对温廷安沉声道:“老夫告诫你,伯晗是上舍生,你可别将你那些旁门左道带过来,切忌把他带到什么三教九流之地,若是带坏了他,老夫唯你是问!”

  “是是是,”温廷安无奈耷眉,“学生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凶神恶煞。”

  吕鼋不放心地离却后,两人俱是送了一礼,温廷安道:“那夜过后,沈兄离开得太突然了,我都没来得及好好言谢。”

  沈云升神色淡淡,泰然如初,没提旧事,问道:“不知令兄腿疾如何?”

  温廷安便将太医近日的诊断之况讲了,低低喟一口气,道:“也不知幼弟能否在上舍里行动自如,沈兄是上舍生,书学所在的魁院与太常寺距离极近,不知沈兄得暇时,能否去看看幼弟的腿疾?”

  语罢,她从袖囊里之中摸出一袋鼓囊囊的锦袋,温声道:“滴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承蒙沈兄救了幼弟的命,这是我小小心意,万请沈兄收下。”

  沈云升没接,看着她问:“若是忧虑他,为何你不亲自去?”

  沈云升性子耿率修直,说话反而没有寻常生员的含蓄迂腐,其气度和胸襟趋于旷朗,语气温和,却有坚执的力量。

  “幼弟并不待见我,”温廷安佯作自嘲一笑,口吻黯然销魂,“我曾经善妒,做过很多伤害过他的事,他不可能会宽宥于我。”

  旁人的家务事,沈云升不好臧否,他与温廷舜未正面打过交道,不过,常在三舍苑的戟门前,看到此人所撰的策论文章,尤其是针对新政课税所作的千字论,字字千钧,势若瓦釜雷鸣,末尾一句『岁无恙无耶?民亦无恙耶?』,可窥其文气之卓绝,教人力所难逮。

  沈云升深觉温廷舜,是骨子颇傲的一个人。

  他将锦袋推回温廷安的掌心里:“能有御医医治,想必你幼弟的腿疾亦能痊愈,不若这样,接下来一个月,我去书学看看他,替你关照一些,不过,我会说是以你的名义。”

  沈云升说话时,虽是面冷,但话辞温煦,如晴午薰风,在听者心头处草长莺飞,“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但只消改正就好,若是你将自责背负终生,那当是很累的。”

  温廷安心中蓦然一暖,掖着手略行前一步,待他走上前来,她剀切地道:“沈兄不受我的心意,那我能为沈兄做什么,总不能白白受了你的照拂,那我心里会更过意不去。”

  沈云升看了她一眼,倏然浅笑,“还真有一些事忙不过来,随我来罢。”温廷安眉眸弯成了上弦月,连声应是,快步跟了上去。

  沈云升出身农门,家境贫寒,虽是以养士之名义成为了上舍生,但在勤学之余,须为族学分担诸多差事,诸如晨间击木铎,整理学斋蒲团,替博士研墨誊义,在膳堂里当伙夫等等,脏活累活他都要干。

  一般的上舍生看不起内舍生和外舍生,这就凸显出沈云升的品质了,谦逊克己,纵使从穷举人飞升了,也不因身份而觉高人一筹。

  他带着温廷安去至一座典雅朴拙的漆灰楼台前,檐牙嶙峋,廊腰缦回,一道长桥卧伏于淅川之上,穿过了石桥,折过游廊,进入了内楼之处。

  只听他道:“此处是三舍苑的文库,有历代新科状元郎的策论文章,也有诸多孤本刻本,藏书深广,几近于汗牛充栋。白昼供博士、学官、学谕与上舍生在此抄书摘书,生员可在斋内勘读,禁止带书离库。宵禁是在酉时二刻,值酉时,我需去膳堂搭把手,恐难分出心神在文库守着,看看你能否拨出两刻钟,暂代我守着文库,解了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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