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廷安其实也猜着参将会使用什么样的计策,这厮不想让她逃走,但不能杀她,情急之下也只能不择手段,暗耍阴招了。好在她平素跟随朱常懿学鹰眼之术学得比较扎实,习得成了敏锐的身手,面对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火簇,她便是能够随机应变了。身边的椿槿,也能灵活地应变四方纷飞而至的火簇,但在此刻,参将阴招频出,他深晓光用火簇的话,还远远不能困住这两个人,他吩咐副将取来一包火-药,将其捆绑在了一枝火簇之上。 此后,遽地点燃了引绳,一枝缠裹着火-药的火簇,就这般照定温廷安所在的方向,疾射而去! 温廷安眸瞳瞠了一瞠,参将这贼秃是想烧掉她半条命,她一定是不能让他得逞的。 温廷安施了些轻功,借着近旁的石坑,一记踮地腾身起跃,眼疾手快地带着椿槿避让在旁,堪堪避开过了火簇和火-药的侵袭,但她到底还是低估了火-药的威力,当火-药的引线被完全引燃的时候,一霎地,方圆半里内的地面俱是剧烈地震颤了一下,那一阵仗堪比是地动山摇,更加浓烈的火光,势若万钧雷霆,在此一刻冲天而起,声势极为动荡浩大。 温廷安纵然是避开了,但火光仍旧不可避免地侵袭到她的身上,她被接踵而至的浓烟呛得不行,炽烫的火舌扫过了她的袖裾,她的肌肤旋即掠起了一片深重的灼烫之意,火殛的疼痛是极为剧烈的,还有那随着大火迸溅出来石砾和碎石,震得她握剑的手一阵麻疼,但是,在目下的光景之中,温廷安已经无暇去顾及太多。 她不能一昧再做防守之状了。 她也必须开始反攻回去。 朱常懿畴昔是教过她使用一些暗器的,现在,这暗器是时候用上了。 这些暗器是要等她不到万不得以的时刻,才必须用上的,现在确乎是到了该用上的时刻。 毕竟这些暗器,也姑且只能使用一次。 且外,火-药燃响的时刻,她相信在东苑和酒场之外的人一定都觉察到了端倪,冲天的火光以及浩荡的巨响,一定会引起温廷舜和阮渊陵等人的注意。他们都知晓她被绑缚住了,这种火-药的出现,会让他们难免分神,这就是参将的声东击西之计策了,果真阴毒不已。 温廷安觉得自己必须要尽快行动,越快越好。 待参将准备发出第二箭时,温廷安遽地震袖拨剑,自袖裾之中摸出了一粒弹丸,锁定参将的方向,对准他所处的位置,剑尖劲然一扫,那一枚弹丸便是,以沿着预计的轨道滑溜过去,『砰』的一声,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参将的胸甲。 温廷安的速度足够快了。 这一枚弹丸击得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参将蓦然一愣,林立于两侧的戍卒亦是没有反应过来,那一枚弹丸倏然放射出一大片浓重的霾云,霾云的势头竟是丝毫不逊于方才的火-药,霾云极为厚重,如一围千里屏障,严严实实地笼罩住了采石场,纵任是雨水淅淅沥沥了地洒落下去,也丝毫不能镇压住这层霾云。只在交睫之间,参将和戍卒便是完全看不到温廷安与椿槿二人的身影了。 他们肯定是借着霾云躲起来了! 这是温廷安的阴谋! 没成想这个少年居然也留有一手!留有底牌! 这可真是出乎参将的意料之外! 放眼采石场内的地势,四面俱是矗立有岗哨与瞭望台,重重设有关卡,并且这些地方俱是有重兵在把守,假定温廷安要逃,也必须经过这几个关卡,两个大活人要奔逃,岗哨处的这些哨兵不可能不会有所觉察。 真该死,居然被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摆了一道!真是奇耻大辱! 参将愤愤不平,低声咒骂了几句。 参将的额庭处青筋暴起,筋络虬结成了摧枯拉朽的气根,沿着鬓角兀自延伸了过去,他是如此作想的,近旁的副将开始蕴藉他:“参将大人,方才火-药泛散出的火光冲天,温廷安与椿槿都无可避免地受到侵袭,他们俱是有伤在身,铁定是跑不了多远的。并且,这采石场内都是您部署的兵马,您这般布下了天罗地网,温廷安武学再好,防守再好,脑子再伶俐也好,但她终归到底也是个普通的少年,没我们所想象的那般神通广大,她定然是逃不出您的手掌心的。” 副将所说的话,让参将沉鸷的面容稍霁了些许,他道:“王爷的后手就是这个温廷安,千万不能让这个小鬼给逃了,若是王爷地位不保,你我到时候,只能提着脑袋去见阴曹了!” 这番话,参将不只是对副将说的。 更是对在场所有的戍卒说的。 就当是下达一个警戒了。 - 这端,温廷安已然是瞅准了时机,在铺天盖地的霾云之中,带着椿槿一鼓作气地逃走了。 空气的气息直之中,除了杂糅有辛涩的湿雨气息,还有掺杂着硝石、硫磺的气息,滚滚粉尘的气息,湿漉泥壤的气息。 各种各样的气息混糅在了一处,熏得温廷安难受之极,她自袖袂之中摸出了一支提前携带好的薄荷药膏,匀抹在了太阳穴处。 见椿槿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她遂是将薄荷药膏也给她抹了一抹。 椿槿容色原是苍白如纸,经过薄荷药膏这么一匀,脸色果然慢慢恢复了一些血气。 椿槿有些纳罕地问道:“温大少爷,方才您弹出去的,那是个什么名堂,竟是有如此效力?” 温廷安没有停下步履,一面朝着西南偏门疾掠而去,一面对她解释道,“这不过就是遮障之术了,专门用来逃跑的,以我们当前的实力,根本不足以同以参将为首的那一批人抗衡,故此,三十六策,跑为上策。不过,那一枚弹丸姑且只能延宕他们一阵子,至多是一刻钟,待一刻钟结束,他们便会看清一切了。” 椿槿的面容,显然蘸染了一分肃重之色,又听温廷安道:“这也无碍,我们现在便是去西南偏门,凭借我们的脚程,我们是能够在参将之前抵达那个地方的。” 温廷安道:“椿娘子,只消你出了采石场的门,你便能从此摆脱奴籍,重获自由身了。” 却在此刻,椿槿咬着唇,道:“温大少爷,其实,奴家有一桩事体,骗了您。”
第99章 温廷安心中, 陡地升腾起了一丝不太妙的预感,椿槿有要事诓瞒,这件事她早就有定数, 但她尚不清楚椿槿到底隐瞒了什么, 二人避开了设伏于四面的岗哨和瞭望台, 一路朝着西南偏门走去。 沛雨如缠丝一般疏松地缠裹在了温廷安身上,方才火-药燃放时所制造的流火正在不远处蔓延,雨侵不止,采石场之外是愈逼愈近的厮杀之声, 后有参将的追兵步步紧追,但阮渊陵的援兵庶几也快要抵达了,这个时候, 温廷安看到椿槿的面色,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说:“在目下的光景之中, 媵王殿下正在西南偏门等你,温大少爷, 您不能逃走,你若一逃走,奴家必死无疑。” 温廷安听罢,纵然是再迟钝, 到底也听出了椿槿的言外之意, 至始至终,椿槿都是在循照赵瓒之的计谋在办事,之所以会在隧洞之中放了温廷安, 且让温廷安同参将交起手来,还有意引导参将点燃火-药, 不过就是在混淆阮渊陵的耳目,也在混淆温廷安的耳目。 温廷安殊觉自己上了当,正打算将自己避退数步,逃离西南偏门,椿槿好看的眸色里,噙着一丝清郁的悲戚之色,温声道:“温大少爷,听奴家的劝,束手就擒罢,参将与副将正在采石场那处直扑而来,偏门此处,媵王殿下亦是在静候着您,前后都有伏兵,您目下的情状就是插翅难逃,就别做无所谓的挣扎了。” 温廷安冷然哂笑了一声,对椿槿淡声道:“我逃或着没逃,你对媵王而言,都已经是一枚弃子,从媵王吩咐你绑缚我在隧洞之中的那一刹,你认为自己还有生还的余地么?” 椿槿怔了一下神识,似是在思量着温廷安的话辞。 温廷安趁此逃离了她的掣肘与掌控,兀自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西偏门疾掠而去,倘若椿槿所言为真,赵瓒之真的在西南偏门处守株待兔,那么,温廷舜一定是正在四处找寻着她的下落,阮渊陵亦是在率兵来镇压媵王的势力,如此,她便是不能给温廷舜和阮渊陵添堵或是拖后腿。 许是计划生出了变节,温廷安的心也被某一种不安的情绪所深深充溢着,当她抵达西偏门时,雨丝转小,隔着一团朦胧滂沱的雾气,她看到了一道玄色的修长身影,气势若身临玉树,幽幽伫立于天地之间,气质却是杀伐且铁血的,温廷安仅一眼,血液登时凝冻成霜,疾步后撤,这个男人不是赵瓒之,又还能是谁?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处?椿槿不是说赵瓒之在西南偏门么? 难不成,椿槿所述之话是假的,是故意引导她去西偏门,其实西南偏门并没有太多的兵防戍卒? 温廷安自知又着了赵瓒之的道,心内有些惕凛,这个时候,赵瓒之徐缓地转过了身来,一面摩挲着拇指处的玉扳指,一面朝着她行前了数步,温廷安蓦觉脊椎之处如遭蛇攀,一阵寒沁沁的凉意,顺着湿泞的地面蔓延攀升,紧紧搅住了她脚踝,进而攫住了她的身躯,教她是丝毫动弹不得。 温廷安不着痕迹地凝视了赵瓒之一眼,男人显然是受过了伤的,脖颈、手腕处皆有覆带显著的血痕与伤创,袖袍之处也蘸染有大片的磨损与血污,明明这些东西会赋予人予狼狈落拓的痕迹,但加诸在赵瓒之身上时,却反而衬突出了他皇族的矜贵与冷桀,他严峻高挺的五官受了雨水之濯洗,变得愈发立体与秾纤。温廷安粗略地打量完了他,也准备退后,但在下一息,赵瓒之陡地迫前数步,如一头蛰伏许久的鹰隼,一举活活擒住了她。 温廷安见状,暗道不妙,忙一记震袖出剑 ,照定赵瓒之的伤处劈削而去,她这些伎俩对参将副将之流还好使一些,但用来应对赵瓒之的话,造相可就有些不够看了。只见殷亮如雪的剑刃被男人的大掌破空震裂了,温廷安的虎口掠起了一阵浓烈的酸麻,庶几是握不住长剑,她还想在顽抗,但赵瓒之并没有给她任何转圜的余地,趁着她握不住剑柄的时候,走了一个箕指沉腕,近乎是以粗暴的姿态,将温廷安的双腕狠狠地反剪在了身后。 『砰』的一记裂响,长剑跌落在了泥地之上,是个不省人事的姿态。 “蚍蜉撼树,不自量力。”赵瓒之讥诮的声音,如一条吞吐着蛇芯子的冷蛇,一寸一寸地,蔓延在了温廷安的耳屏处,温廷安表情变得冷然沉淡:“媵王,您真以为挟持了我,就能威胁大理寺了么?您可真是太高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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