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史大掌柜的这纸契书本该是余阿姊出面,但偏她今日晨起后头昏脑胀得厉害,因而这才由贺七娘出面,来签契书。 唤上来宝,贺七娘伴着小妹慢慢往铺子走,并关切地问道。 “余阿姊可好些了?去寻大夫拿药了没?她可有听话歇着?” 小妹固执地将手抱在蜜瓜上头,直至贺七娘不得不松开已经被勒红的手指,放任她把瓜抱过去后,这才不紧不慢地回着。 “阿姊去拿了药了,大夫说还是老毛病,得慢慢将养气血才行。至于歇不歇的,柒柒阿姊你还不知道阿姊的性子吗?” “她啊,现在正在铺子里,同府衙的官爷们说话哩。” “我听着,好像是东都新遣的刺史到了,特地来提醒咱们这些商户的。不过,他们好像还说,这位刺史,打算在伊州推行朝廷新的什么策令......” “新遣的刺史?” 作者有话说: 唉orz 又这个时候才修完~~这周工作实在是有点忙~~老是要加班~~还请大家见谅的说~~比心心~~~ 方.换个马甲.狗.到底姓啥.砚清~~即将来袭~~~ 方狗~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3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是那许家郎君的未亡人◎ 人的情绪, 似乎总容易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因素所左右,继而变得无法自控,变得难以捉摸。 便如此刻, 贺七娘立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口中无意识重复着余家小妹的话, 平静的心却似湖面被砸了一枚石子, 一圈圈的涟漪荡开, 随即,心间骤起的怅然瞬时将她没顶吞噬。 “柒柒阿姊,你怎么了?” 抱着蜜瓜, 迈着轻快步伐往店里走的余家小妹见贺七娘没有跟上,便停下脚步, 回头看来, 面露关切地问。 贺七娘被这一声呼唤从没顶的湖水中拽出,下意识面上一松,挂上一抹笑意,然后朝其轻轻摇了摇头, 只道无事, 解释自己不过是在猜测那新到的刺史不知是个怎样的人。 余家小妹并未追问,叮嘱一声那你快些哦, 当日外头晒人, 便放心地转身。 而她静静站着, 放任夏日燥热的风卷落纱帘, 将面容藏于帷帽中, 贺七娘的笑意自眼底一点点消退, 最终归于惘然。 这半年以来, 她总是这样, 时不时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隔三岔五的,就会生出一些胡思乱想。 明明是早已决定要彻底忘却的人,偏生她总会在听到任何与他有关的只言片语时,便会不由自主地又将往日忆起。 正如此时,不过是听了普普通通的东都二字,那道身影竟是再度隐隐浮现于脑海之中,衬着指间一金一碧的戒影,穿着那身该死的青衫。 贺七娘对于这样的自己,厌憎至极。若非不切实际,她还真想找块石头,撞得自己再无法忆起那些无关紧要之人才好。 看到前头的小妹再次停下步子朝她招手,贺七娘挥去脑内游思,快步朝前奔去。 所幸,她还遇到了他们...... “阿姊,我们回来啦!热死了,热死了,我去后院把瓜沁上,晚间好切来吃......” 才跨过门槛,余家小妹高声同柜后算账的余娘子打过招呼后,便带着眼巴巴跟了她一路的来宝去了后院,打算把怀中的蜜瓜先用篮子吊到井里头沁上。 笑骂了一句,原本站在柜后的余青蕊放下手中账册,倒了一碗凉茶,端着朝落后了两步的贺七娘迎上来。 “七娘,快歇歇,喝碗茶。外头这么热,你当心着了暑热。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这才累得你得大热天的跑这一趟。” “诶,好!不过阿姊这说的是什么话?若非我今儿跑了这一遭,还真不知阿姊在外奔波是这样辛苦!分明是我占尽了便宜,这往后啊,我还得多帮阿姊分担才是呢。” 贺七娘摘下帷帽,握在手中扇着风,另一手接过余青蕊手中的茶碗,狠灌了几大口。 “谁说的?这大热天的,你在灶间生活蒸粮难道不累吗?还有那酒瓮,那样高,我都帮不上什么忙......” 余青蕊絮絮念着,笑意盈盈地伸手,为贺七娘将散落的发丝捋了捋,然后拿过柜上的蒲扇,靠在柜前,轻轻为贺七娘扇风。 好歹缓解了嗓子里似火燎的干涸,贺七娘放下被一饮而尽的茶碗,她双手举着帷帽,竖在颈下用力扇着风,并仔仔细细观察着余青蕊的脸色。 见其枯白的唇瓣添了些许润红后,她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 然后双眸左右流盼一瞬,干脆地丢开手中帷帽,摊开双手,将脸贴上柜面,赖在那里由得余青蕊为她扇风。 “你啊,真是越长越小了,如今竟还学着小妹耍起赖来了。”余娘子掩口而笑,接着伸出一指,轻轻在贺七娘额前点了点。 贺七娘倒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仍旧将脸贴在柜面上赖着。被挤压得微微翘起的红唇上下开合,她嘟囔着问到。 “阿姊,先前到店里来的官爷们可有说了什么?这新来的刺史才到,他们就忙不迭上门,可是那位会有什么大的举动?” 余青蕊伸出手指在贺七娘脸颊上逗趣儿似的戳了戳,然后在她撅嘴以示不满时轻笑出声,柔声回到。 “他们也没有说的很详细,只说趁着巡视的工夫,特意来告知街上各户一句,新刺史不日将至。” “但我想着,他们那些人素有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说,想来这位新刺史上任就会动作了。只是不知道这上头的动作,到时会不会连累我们这些小鬼。” “这样啊......” “不过,东都来的人,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贺七娘趴在柜面上小声嘀咕着,一抬眼,却恰好对上余青蕊暗含了担忧、关切之意的双眼。 被那样一双好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视着,贺七娘心头莫名一酸,迅速移开眼,她双手借力撑直腰,使上半身离开柜面。 顶着被压红了半边的面颊,贺七娘一手插着腰,一手比在在脸颊旁作扇风状。站起身,她快步走到靠墙的那排酒瓮前,探头假装察看瓮里头酒的存量是否还够。 到底招架不住身后紧追不舍的视线,贺七娘叹着气松下肩头,只得败下阵来。 “好啦,阿姊,别担心我。那些事,我早已全部都放下了。” 贺七娘学着小妹的样子,走到余青蕊身边揪住其衣袖轻轻摇着撒娇。猝不及防,便被其用纤细的手指在额前重重点了一点。 “你要是真已放下一切,不用我担心的话,就不会那么不听话,非得故意对外宣称你是那许家郎君的未亡人。哪怕你二人确实是青梅竹马定了婚约的,可毕竟也没有完婚,你怎就把自己将来的终身大事......” 眼见又是老生常谈地提起这桩事,贺七娘只得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望着余青蕊,同其告饶。 “哎呀~好阿姊,青蕊阿姊,你知道我的,我那不也是没得法子了吗?” “那段时日,那些明里暗里打探、故意带人堵上门来相看的人,我实在是招架不住了。好歹我同阿瑜的消息放出去后,也算挡了一些心存芥蒂的人在外,不是吗?” 瞧着余青蕊一瞬皱眉,面色也变得难看起来,贺七娘知道,余阿姊定也回忆起了那段不胜其烦的日子。 这世间,总是不乏自视甚高,将自己摆在高姿态,却又藏不下想要借助婚嫁之事为自己牟利这个狐狸尾巴的那种人。 自开春,贺七娘与余娘子两相携手,将寻鹤酒坊的名气渐渐作响之后,便有些人,因这酒坊铺子是两个女掌柜当家,而起了旁的心思。 尤记得第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冰人上门之时,她们竟还以为眼前这个面若银盘陌生的妇人是来打酒的。 哪料来人一开口,却是来说媒的...... 干巴巴笑着,终于好声好气地将人送走,贺七娘原以为这样荒唐的事也就这一出了。 事实却是有一便有二三,接下来的日子里,那登门的冰人,直接带着男子上门想看的婆子婶子,竟是细数下来,比上门来打酒的客人还要多! 若他们是真心实意想要同人说亲也就罢了,偏一个个言里言外离不开贺七娘她们身后的这间铺子,三言两语便要将类似于“女子不便抛头露面,这成婚之后,当也由夫家主理”的言论抛出。 弄得余娘子不得不搬出自己“寡妇,又拖了一双年幼弟妹”的身份,来谢绝这些人的“好意”。 可余青蕊好不容易躲开了这茬,换来的却是那些寻上贺七娘的人愈发得离谱起来了。 且不论那些花言巧语,将男方夸得天花乱坠的冰人、婆婆婶婶们,也不论那些好似谈买卖,直说可以聘了贺七娘,再为余娘子寻一鳏夫作配的恶心之言。 甚至还有一日,有那不知为何,竟是好似一双眼睛生得长在头顶的五短男子上门来堵贺七娘,直说自己不嫌弃她露头露脸的孤女身份,只要她将寻鹤酒坊交出,便迎她过门为正妻的...... 那副自视甚高的嘴脸,当即给贺七娘气得直接举起扫帚,将人当着一众街坊的面打了出去。 顺道,还扬起嗓门,从男的那站直了都不及她贺七娘额角的身量,到那副长得跟咧嘴./□□似的相貌狠狠品头论足了一番,当街给那男的臊得掩面而逃。 被这些人弄得心烦意闷,贺七娘转念想到月前康令昊从东都打听到的消息,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焚香同阿瑜道过歉,求他千万别因此生她的气后,直接在次日登门的冰人面前甩着帕子,幽幽叹到。 “我原也有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婿,只还未来得及成婚,那可怜的冤家便一病去了黄泉。我虽未入他家的门,但这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虚的,自当为他的未亡人,为他守上几年。不知您说的这男方,能等多久?” 见其听罢之后仍似意动,贺七娘更是破罐子破摔,心底告罪一番,随即抬出了自家耶娘。 反正是她的亲生耶娘,定然也是看不得自家女儿被人这般算计的! 又是帕子一甩,贺七娘捻着帕子,压压根本连泪花都没有的眼角,摆出一副孤苦模样。 “实不相瞒,我自幼丧母,阿耶也早年离家,如今遍寻不得踪迹。亲长不在,便连昨日那磕碜玩意儿都敢轻视于我。承蒙您所说的男家不介意,想来也是开明人家,应也不信这命数之说吧?” 如愿见着那巧舌如簧的冰人面色变了又变,最后飞快起身,只说要去问问男方那边的意思后便一去不回,贺七娘连续五日,日日见着人来就故作无意地先往门外泼上一盆水,再用同样的说辞送走来人,并暗骂一声晦气。 自那之后,虽也还有那种干脆豁出去的家伙找上门来,但好歹,这酒坊里终是一日日地消停了下来。 “可你平白无故给自己按上一个这样的名头,总是于你往后婚嫁有碍......” 余青蕊即便因那段记忆面色难看了些,但也并未轻言放弃,言语间仍有绕开往事,继续念叨的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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