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他们祖上本是陇右人士,阿耶的好身手是因为家中本就是当地顶厉害的猎户,而她未曾见过的阿娘,则是重病之时,被兄嫂从商队里赶走的胡女。 也是这一次,贺七娘终是知道了阿耶同阿娘的过往。 其实,就是世间最常见的苦命人。 父母早亡的胡女,专事行商却没什么大本事,为了更好地赚着中原贵人们的钱,将家中颜色姣好的幼妹特意带上,待价而沽的兄嫂。 结果,还没等他们走到东都富贵之地,被视作货物的幼妹却是遭了极严重的时疫,很可能花钱也救不活不说,还极可能过给身边的人。 毕竟还不知道到底能卖出多高的价格,将真金白银要花出去的看诊钱搁在一块儿一比较,阿娘的兄嫂立时有了决断,趁着人发了高热人事不省,干脆随便用毛毡包了,直接丢到了路过的不知名山里。 接下来的日子,也成了她阿娘临去世之前,口中所说的,过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救人的猎户,家中寡母细心的照顾,水到渠成的情谊,成家,有孕...... 一切的美好,止步于陇右边城的战事再起。 铁骑踏过,赖以生存的家园被毁,逃亡的百姓,成片盘旋在村庄上空的食腐枭鸟......还有拼上一条命,在山野荒林里生下女儿的妻子。 这一切的一切,在贺山抱着嗷嗷待哺的女儿浑浑噩噩踏上逃亡路之后,就成了夜夜纠缠于他的梦魇。 一直到年幼的女儿头一遭唤出阿耶,他才猛然变得清醒,决心在那远离故土之地,重新为女儿造一个家。 直至外出时不慎坠入山崖,受伤忘却此间种种,却满心只记得流干了一身血,在他怀中咽气的妻子。 贺山不是什么游侠,更不是什么武艺高超之辈,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无意间听人提到过,战火起时,突厥那边领兵率先攻入他家乡的人,据说是他们的大王子。 于是,他又再次回到了故土,靠着混在商队里当护卫在黑沙城里混了个眼熟,然后一点一点,想尽办法,混进仇人的府邸之中。 直至最后,失败。被误认成探子,受刑,险些丧命...... 后面的这些,贺山并未同贺七娘细说。但从栴檀口中所透露出的那些消息里,她也能猜到一二。 而在那一刻,她也是由衷感谢对阿耶施以援手的许瑾。 这种感谢的心情,在阿耶见了来宝后的赞不绝口中,稍稍变得复杂。 她一直以为,来宝就是个乡里人家惯会抱来看家护院的小狗崽儿,却没想着阿耶拍拍它的背,捏捏它的爪子之后,搓着它那张毛乎乎的脸蛋,非常肯定地连连夸它是只极好的猎犬。 看着阿耶那副恨不得立马等到开春后,带着来宝去猎兔子的架势,贺七娘简直是哭笑不得。 关于来宝的来历,之后她也曾状似无意地问过栴檀一嘴。 从后者口中,也得到了确实如此,来宝是当时郎君让远松仔细从猎犬圈舍里挑选出来,而并非真的从什么亲戚家里随手抱来的事实。 猛然想起那个山清水秀的小小村落里,手持风雨灯候在门外的清隽身影,贺七娘一时恍然,还是待到掌心里被来宝湿润润的鼻头抵了抵,方才回过神来。 视线落回眼前,小妹和芽儿已是手牵手地挤到一处卖木刻小玩意儿的摊子前,兴奋地一个个拿起来摆弄。 来宝则是蹲在她们脚边,静静地守着。 确定了几个小家伙的位置,贺七娘想了想,便也走到一旁卖糕饼的摊子前挑选起来。 今年过年家里人多,老少咸宜的糕饼也得多准备一些...... 正是捻了一小块在口中试味儿,最前头的人群里,却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 “死,死人了!死人了!” 受惊的人们叫嚷着开始乱跑,彼此挤来撞去的,间或还穿插着孩童尖利的哭喊。 栴檀见势不妙,早已一把将贺七娘拉出人群,按在了不知谁家院墙的角落里站着。说了一声她去带小妹和芽儿回来,便闪身进到了人群之中。 贺七娘垫着脚,抻长脖子,眼见着栴檀逆着人流前行,一点点靠近了先前几个小家伙站着的摊位。 正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她们的动态,耳后忽有劲风袭来,贺七娘尚且来不及转头,便是颈后闷痛,眼前霎时一黑,失了栴檀她们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我以后还是不要写这种了~~~我还是应该当一个段子手~~~唉
第8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两个半斤八两的疯子◎ 贺七娘是被冻醒的。 当耳畔隐隐听到的细碎动静逐渐变得清晰, 在意识回笼的一瞬,贺七娘尝试控制着她的食指指尖微微蜷起。 指尖的动作连带着手腕本能地勾了勾,不得施展的束缚感令贺七娘明白, 她的双手现下应当是被牢牢捆起来的。 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贺七娘紧紧闭着双眼, 尝试通过别的感官, 去探索她现在所处的境地。 半边身子下, 是源源不断沿着手脚蔓延的刺骨寒意。 她能触碰到的界面很硬、却又平整,想来,是动手的人给她直接丢到了屋内的地砖上头。 鼻间能嗅到阵阵浓郁馥馥的熏香, 不似许瑾身上惯有的那种青竹雅香,而是呛得叫人有些脑子发闷的那种。 贺七娘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香料, 但这并不妨碍她透过此间香气, 在心底悄然猜测来人的来历。 酒坊隔壁的安娘子同她闲话时提过,东都那头的贵人们,这几年用香惯爱追求这种馥郁的香气。因此,他们打西边运来的香料里头, 尤以此类最为畅销, 价钱卖得也更高。 这股陌生但来历贵重的熏香味道,叫她顷刻间在心中生出一个猜测来。 在为着带回余青蕊之前, 这一世的她从未去过东都, 除开大长公主之外, 更是没有接触过能够使用这般香料的人。 那么, 这个将她在大庭广众下掳走的人, 有很大的可能, 背里就是冲着许瑾来的。 只是, 要冲许瑾去那便直接去找他, 这些人又是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跑来伊州,对她下手呢? 刻意保持着之前昏睡的姿势,贺七娘装出仍是昏迷不醒的模样。实则悄悄竖起耳朵,满心想要偷听先前那些细碎的对话,弄清楚这些人的目的。 可惜,她细细听过片刻,方才发现原本还时有时无的交谈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下一刻,听得一连串的脚步渐远,并伴了一声木门开合的动静。 贺七娘还没来得及想通这些人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就听到一串平稳的脚步响起,并直直朝她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听上去尤感中气不足,尾音往下坠成气音,稍显病弱的声音。 “你好像还挺聪明。倒也怪不得小姑姑和许瑾他们这样的聪明人,都会中意你。” 听着这明显是冲她而来的话,贺七娘哪里还不明白?自知已是露馅,她也懒得再装。 睁开双眼,她用手肘撑着地面,自地砖上坐直身子。 然后,贺七娘直视于面前这个唇角挂笑,即使是蹲着也难掩周身矜傲的男子。 他长得倒也算俊美,但较之许瑾来说,更偏阴柔。 皮肤像是因为屋内的寒气,而显出一种带了透明的白。唇色也很白,掩在同为白色的狐裘里头,头戴白玉莲冠,整个人气色极差,看上去就是一副身子不好的模样。 贺七娘的双眼早已飞速扫视过来人背后的屋子,看摆设并不像伊州的邸店。 地上铺的是青砖,屋子正中好像摆了个炭盆。炭盆虽然大,但并不足以驱退伊州冬日的寒凉。想来,这也是面前这人手里还要捧着个暖手炉的原因。 只是,无论怎么看,眼前的这间屋子都不大像伊州百姓们常住的居家布置。 难不成,她已经被他们从伊州带走了?他们在集市上挑起了骚乱,还能这般迅速地将她运出城? 那他们又打算带她去哪里,东都吗?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说完先前那句话后,就一直一言不发蹲在她面前打量的男子倏地于唇角勾出一抹笑,开口如同是在同她打趣一般。 “怎么着,担心本殿下将你弄回东都?” 贺七娘不自觉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仅因为眼前这个人如同可以洞穿人内心一般,直接说出了她的想法。 也因为眼前这个虽是面上挂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说话的语气语调更是暗含居高临下的鄙睨,叫人莫名心悸的人,自称为殿下。 若是提到这个词儿,大长公主可自称为殿下,那,那位害了余阿姊的七皇子,应也可自称为殿下...... 莫非,是她猜错了,这人竟是冲着余青蕊来的?那,那!铺子里只有阿姊和阿耶,他们有没有出事?! 不由地变得紧张,贺七娘牢牢盯着眼前这人,试探着问道:“你......是来找余,不,佘家娘子的?” 挑眉露出一抹惊讶,随即,这人站起身,俯视着坐在地下的贺七娘,语气里倒加了两分真心实意。 “你确实是聪明,一句话便能猜到本殿下的身份。” “不过......” 像是面具一般的笑意一瞬敛去,他背着光线站着,眉眼掩于阴翳,眸间晦暗,连带着接下来的话语都带上了咬牙切齿般的暗恨。 “你倒是猜错了人。” “那女人,不过是生了一双笑起来时同小姑姑相似的眼睛,她要么哭要么恨不得同本殿下同归于尽一样的眼神,倒显得不像了。既然不像了,那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话音一顿,那人忽又笑了。 转过身,他似在自言自语。 “有意思,本殿下同你说这些做甚?你不瞎之后虽是聪明了不少,但同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呵,呵呵呵......” “许瑾,许瑾,呵呵,没想到啊,狗居然还会咬主人,啧啧,该死......” “该死!该死!” 贺七娘听着这位七皇子的自言自语,见他最后竟似疯癫一般对着空荡荡的屋子挥手一下下作出劈砍的动作,一时之间,竟被吓得将身子往后缩了缩,紧紧贴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要说那句不瞎之后,让她心中生出一个大胆却也不无可能得猜测,并因之心惊,生出难以置信来。 那现在这个神神叨叨对着一片虚无出手的七皇子,就纯粹令她觉得可怕,更使她无暇多想。 毕竟,若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那他的一切行为本就不可预计。若他也跟她和许瑾一样,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那她又该怎么想法脱身? 这可真是夭寿,他们这些锦绣出身的人,怎么就一个比一个不正常呢...... 眼见这人伸手劈砍的动作越来越急,且已发出一阵阵似阴枭一般的诡谲笑声,贺七娘连咽了好几口唾沫,小心翼翼地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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