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贺七娘见着这些许瑾的手笔,会又烦又羞,恨不得将东西劈头盖脸地砸到他脸上去。但时日多了,倒也是习惯了。 就如许瑾前几日送来的,那柄红木雕成的插梳。 其下是普普通通的梳齿,上刻海水莲枝纹,其上却是用连城一块儿的红木细细雕成一只春燕,翅膀上嵌着细碎的玉石,鸟喙下还坠了一枚小小的,四方亭一般的坠饰。 虽是收在原本的盒子里没有拿出来佩戴过,但因其很是精致,贺七娘也确实在入夜后,悄悄将盒子竖在矮几上,而她则趴在矮几上看了许久。 又如今日出去送酒时,牵引着驴车走过转角处,恰好见着旁边的院儿里伸出一支灼妍娇嫩的杏花,立即就能想到许瑾信中说过的那支花,应当就是眼前的这一支。 赶着驴车打杏花枝下经过,春风起,有花瓣自枝头悠悠坠落,恰好落在贺七娘的指尖。 她将花瓣捻起,放在唇前,而后吹一口气将花瓣送入春风,唇角却是再未落下。 ———— 夏日里趁着天色好,贺七娘带着小妹、芽儿,由贺山在旁招呼,酿出足够他们供给所有老主顾定下来酒水的量。 之后好生歇了几日,贺七娘同贺山一合计,便打算趁着秋日里天气尚可,贺山的腿也还方便,打算带着芽儿一起,回趟洛水村。 虽说现下是知道了祖籍所在,她也跟着终于恢复所有记忆的贺山一块儿,回祖地给祖父祖母上了坟,进了当初她阿娘埋骨的那处山林上了香。 但贺七娘始终记着,在那个天际落满霞红的夏日,她曾许下承诺,一定会带阿耶回家。 洛水村,对于相依为命十余年的父女俩来说,始终都是他们安身立命的一个家。 而且,这一次,她还能够全了之前想都没敢想的那个期盼,终于可以将芽儿以妹妹的身份,带回家去。 打点好行囊,贺七娘同余青蕊他们挥手道别,就跟着商队的人一块儿,再次踏上了这条曾经她鼓足勇气,才敢涉足的道路。 这一趟回去,毛驴的年纪已经大了,自不好再跟着他们长途跋涉。 所以,贺七娘便花了银钱,赁了商队里两匹骆驼,打算等到出了陇右之后,再租个驴车之类的往家去。 结果,一行人才出了城门,贺七娘却是一眼就发现了两处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风尘仆仆,似乎正打算进城的康令昊。 另一个,则是候在前后两辆马车前,似乎正在等人的许瑾和远松他们。 这打前头的,正是许瑾和康令昊两个。他俩俱是没有笑意,也不知正在说些什么。 贺七娘本不打算掺和进去,结果远松个眼尖的,却是一眼就发现了他们。然后,便同栴檀一块儿迎了过来。 一问一答,贺七娘方才知晓。 什么正在等人,根本就是许瑾那家伙从五郎口里得知了她打算回洛水村一趟的计划,在这儿候着她呢! 知道在场的这几个都是一个比一个犟的,贺七娘怕耽误商队的工夫,只得是退了一部分赁骆驼的银钱,然后把阿耶和芽儿交给远松,自个儿气冲冲地朝着许瑾冲了过去。 一面走,她一面撸起腕间垂着的袖子。 见她走近,原本似在交谈着的许瑾和康令昊两个也是不约而同地住了嘴,朝她看来。 贺七娘略过许瑾,先同月余未见的康令昊打了招呼。 问过他祖母的身子,事务可还繁忙之后,贺七娘这才犹显尴尬地反应过来,她除开这些之外,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不晓得同康令昊再说些什么好。 总不能够问他,怎么没事儿又往伊州跑了吧? 她又不是个傻子,完全看不出那些被刻意藏起的心思...... 只是这有意无意地给人留个希望什么的,属实不是贺七娘能干出来的事儿。 再者说了,后来她才从行会大掌柜口中得知,康令昊虽是混不吝,但却是家中这一辈唯一的男丁,他阿耶身子弱,当不得事,老夫人一病倒,这莫大的担子,康令昊就是想挑也得挑,不想挑,也得挑。 秦州康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再是如何,也不该因为这些......耽误了去。 而康令昊自己,想来也是明白的。 听行会里透出的口风,康家已经在着手为他挑选合配的娘子了...... 就在贺七娘和康令昊陷入沉默之际,许瑾倒是抢先开了口。 “七娘,看天色我们当出发了。再晚些,只怕会赶不到邸店投宿。” 循声瞪了许瑾一眼,贺七娘转过脸,冲康令昊笑得洒脱。 “康大,五郎和小妹他们在铺子里头。你既然来了,记着去吃饭。五郎一直惦记你呢。” 贺七娘端着笑脸,眼瞧着康令昊的目光在她和许瑾之间扫过几圈,然后垂下眼去。过了一会儿,三人之间弥漫的沉默,方才被康令昊吊儿郎当的话语打破。 “得,小爷趁掌柜不在,正好可以把酒铺里的好酒搬空。这趟,赚了!” “呵,你当我阿姊和小妹是木头不成?” “嘁,贺七你可真小气。不过,等小爷来日府上有喜,你可一定得挑你们铺子里最好的酒来送,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不同你闲话了,我真得出发了。回见。” “回见......” 贺七娘挥挥手,转身同许瑾招呼了一声你走不走啊,随即大步往已经做好了准备的马车走去。 直到上了车,随着车辙渐渐远去,贺七娘这才挑起帘子,往城门处看了一眼。 那里,还有一道身影定定地注视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怎么?舍不得了?” 阴阳怪气的话语响起,贺七娘侧过脸,眯着眼睛看向脸上写满“我不高兴了”的许瑾,随即冲天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坐了回去。 想来是阿耶故意想给他们寻一个说清楚的时机,否则按两辆马车来说,怎么着也该是她同芽儿、栴檀在一处才是。 贺七娘冷眼瞧着连个正面都不敢露在她面前的许瑾,冷笑着双手环胸,问道。 “你跟上来干什么?” 许瑾自知这段时日躲得太厉害了些,若再是这般躲下去,只怕贺七娘会耐心告罄,直接同他翻脸了去。 因而,他也不耽误,直接厚着脸皮说道。 “你同贺阿叔回乡,我也是从洛水村离开的,我就也打算回去看看。” 闻言,贺七娘冷笑连连。 “怎么?打算改回方砚清的名号了不成?” 许瑾身形一顿,悄悄瞅了瞅贺七娘的脸色,见她面色尚可,便索性抛了出去。 反正远松说的,若是太过拘泥于男子身份,到时候哭的只会是自己。 想到栴檀终是松了口,远松请示于他后,已经乐滋滋地开始相看日子,许瑾轻咳两声,支支吾吾地说道。 “就,就用许瑾的名儿。反正,我是许瑜二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再,再说了,我是跟你回去的。” 贺七娘挑眉,表情如同见鬼一般。 “跟我回去?你,什么身份?” 许瑾呃了一声,很快梗着脖子回道:“全伊州城都知道我心悦贺家掌柜,天天打着讨好未来岳丈的盘算,你,你说我什么,呃,身份。” “呵,不要脸的癞皮狗?” “呃......这话,倒也不是这么说的不是?七娘,你既已知真相,当也明我心意。我......”许瑾说着故意为之的俏皮话,到底不是那个性子,在贺七娘面前终是兜不住此间伪装。 他缓下眉眼,捧起贺七娘的手贴到心前。 “许瑾,心悦贺氏七娘。” 贺七娘挣了挣手,却没能如愿。反倒,还使得这人更是得寸进尺,将她的掌心越发按得贴近他的心口。 “许瑾,心悦贺氏七娘。” “许瑾,心悦贺氏七娘。” “许瑾,心悦贺氏七娘。” ...... 他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大有一种她不回应,他就绝不会停下来的架势。 被这絮絮叨叨的言语念得心烦气乱,贺七娘耳根愈发的烫,心口那股暖暖的气,不知不觉都变得烫人了起来。 抬起脚,她二话不说地往许瑾的小腿前狠狠踢了一下,并斥道。 “知道了,知道了!你到底烦不烦啊。” 虽是叱责,却到底在扬起的尾音之中,难掩地露出两分女儿娇态。 而许瑾察觉到此,很是会顺杆子爬。 止住喋喋不休,他二话不说地握住贺七娘的双手,引着她的掌心贴上他的脸颊,感受着其下熨平他所有过往的暖意,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那......这趟回洛水村去,你说,我用什么身份好?” 话音落下,贺七娘也再度白了他一眼。只不过,她却到底没有抽出自己的手。 沉默一瞬,方才用半是玩笑的语气说道。 “当然是用你许夫子的身份。你别妄想什么别的身份。” 对上许瑾一时显露失落,却又在她看来前,迅速提起精神来的眉眼,贺七娘轻叹一口气,指腹微动,她终是说了实话。 “我......还忘不掉那些......所以......”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只剩秋风瑟瑟。 也不知过了多久,收回耳朵,决心老老实实驾车的远松这才听着一句。 “日子还长,而且......其实,我倒也不是非得要个名分的......” 一时失语,远松僵着脖子望向戈壁深处彼此缠绕的胡桐林,不得不由衷地感慨一句。 他家郎君的脸皮,属实比他的要厚多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一直陪着折耳根走到现在的小宝贝们~~~笔芯~~~~番外就到这里了,因为我一写成亲那些~就容易被锁~嘎嘎嘎~~so~~PS:提前祝大家中秋快乐哦~~ —— 下本开《公主今天很惆怅》~~指路专栏~~文案如下 —— 一个鲤鱼打挺,披头散发的小公主拖着锦被奔到书案后,抓起已经分叉的毛笔含在嘴里润了润。 世人眼中不学无术的小公主在这一夜,挑灯疾书。 天色大明时,姜窈之咬着笔蹲在椅上,盯着眼前鬼画桃符般的笔墨发呆。 依她梦中所见,太子阿兄下江南时遇了好大一朵白莲,啊不,好大一个美人儿,一时没把持住,竟隐瞒身份同那位娘子有了一段情缘。 阿兄带了朵白莲回宫,将人纳作奉仪。 在这之后,东宫上演了极精彩一出“奉仪一哭,良媛遭殃,奉仪一逃,良娣被贬,奉仪一笑,太子妃嫂嫂郁郁而终”的大戏。 想到那奉仪竟是成了新太子妃,自此同她的太子阿兄一生一世一双人??!! 姜窈之恨恨磨牙,咬得笔尖开花,嘴唇发黑——啊,忘了还没洗笔! 欺负她的太子妃嫂嫂,做出这样恬不知耻的丑事,阿兄是当父皇母后都崩逝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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