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方小小天地把她曾经一切的辉煌卸去,锁进来这深宅大院里。 她明明不该如此,她该是一身戎装一杆长枪身骑白马号令三军。 马三宝的眼睛又红了一圈。 平阳昭公主叹了一口气:“没事的。” 真的没事吗?并不是。 每次午夜梦回,她都以为自己依旧在战场上,那样的热血还在胸中激荡,却再也无法翻腾。 她怨吗?怨。 凭什么她的那些兄弟们和她有着差不多功绩却能依旧当盖世英雄,而她就要做回深宅妇人? 她当过翱翔于天地的自由的鹰,却又要被剪了翅膀关进金丝笼里当一只逗趣的黄鹂。 她受不了。 可是受不了又能如何? 她低着头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仆从进来传话:“公主,陛下请您进宫。” 平阳昭公主头也没抬说:“说了去干什么吗?” “好像是请了画师为您作画。” 听到“作画”二字,她微微一愣,过了一会儿才笑出声。 “你们等我换身衣裳。” 说着她转身进了房间从柜子里最深处找到了她的戎装。 等她穿着戎装进宫的时候,周围人都在窃窃私语。 “平阳公主这是做什么?” “她一个女人怎么能穿这种衣服。” “这是殿前失仪啊!” 她将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心里冷笑,这才几年,这些人就忘了她曾经也是一个主帅了。 她转头看向那些人:“娘子关还在呢,李娘子就穿不得这身戎装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他们这才想起,眼前人不仅是公主,她还曾经上阵杀敌过。 李渊坐在龙椅上,他垂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是叹息了一声,然后说:“也好,就这么画吧。” 她站到那个画师面前,手持宝剑,目光如炬,这一刻她仿佛又是那个征战天下的李娘子。 画师好似也被她的气势一镇,手微微一抖。 她却说:“画吧,不用把我画得多漂亮,但是得把我这战甲画好!” 她希望后世女人看到这幅画之后会知道女人也能穿戎装当将军。 画师看着她眼底的金光,只觉灵光乍现,他手上的画笔反复有了自己的意识,画纸上,一个英姿飒爽戎装女子出现了。 等画画完,她走到旁边端详起来。 “确实是一张好画。” 她自夸了一句转头又去看她的二哥:“听说二哥也在给一些人作画,就是不知道妹妹这幅能不能入你眼了。” 她说的是那二十四幅功臣图。 李世民看了看这个曾经和自己一起攻破长安的妹妹,他并不把她当一个普通的女子来看,甚至是把她当成一个威胁。 一个会带兵打仗的人,一个曾经统领近十万人拥有那么多亲信的主帅,他不得不防。 他甚至有一个荒谬的想法,女人也许不只是能当将军,也可能能当皇帝。 军权是最不能交出的,而侧卧之榻更不容他人酣睡。 他不把她当女子,却又必须让她当一个女子。 李世民笑着的说:“你乃女子。” “从古至今,普天之下没有任何一个女子可以入朝称臣的,你想违抗礼法吗?” 她连臣子都算不上,拿什么和他争?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她是一个女人。
第73章 群臣的目光如同一把把利刃向平阳昭公主投来, 居然比她战场所见的刀光剑影来得更有杀伤力。 她看向自己一母同胞的兄弟,这人善待重用她的旧部,甚至提拔她的丈夫, 若是以世俗眼光来看,他对她已是仁至义尽。 可是这些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不由得想起当时兵至渭北,她的兵马全数被归于他麾下的时候,她的那些不甘心。 而现在她知道他在想的是什么, 却已经不觉得这有何错误,若现在他们易地而处,她也会如此。 她品尝过权利滋味, 尝试过如同那些男人一样活着,她懂得什么是权术。 可是作为女子便是她最大的错误, 随口一提, 就是伤筋动骨。 平阳昭公主将手中宝剑随意一丢, 发出哐当一声:“按礼记,女子出门,必拥蔽其面, 可是儿臣于战场之上,难道也需如此?” 她是女人,却是一个能够带兵打仗的女人。 她仰头看向李渊:“父皇, 儿臣于司业举兵以应义旗, 亲执军鼓,战卫玄, 阴世师,骨仪, 后入渭水,掠地至盩屋、武功、始平, 复得兵七万,共攻长安,走这每一步之时,儿臣皆是女子!” “儿臣之德行,从不弱于男儿,何以不配称功臣二字?” 那些比她弱的男人都能加官进爵,而她呢? 她说得掷地有声,在场其他臣子的脸也有些挂不住。 若真论功绩,他们确实无法挑出平阳昭公主的半分错处来,若是真要画那功臣图,也当有她一份。 李渊垂首看着自己这个女儿,心中充斥着矛盾,他一方面想要淡化她的这些功绩,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她应得此殊荣。 他的女儿,不输那些男人。 只是……自古以来这四个字着实太重,那是千百年来压迫在女人身上的一座大山。 李渊一挥手,没有看平阳昭公主,而是看向自己的二子,他道:“论功行赏却是必然,只是此刻天下尚未完全安定,还是先不急吧。” 这话便是说暂时将那二十四功臣图的事搁置了。 他并未帮平阳昭公主说话,也并未说李世民的话有何错,他只是略一平衡。 平阳昭公主偏头看向自己那幅戎装画像,最终还是行了一礼。 这也是她能为自己做的唯一抗争了。 她可以于乱世披甲上阵,可是天下平定之时她却不得不退回内宅,做一个妇人。 而她唯一能维护的就是那些过去的荣光。 她不允许有人将这一切抹去。 江言看着平阳昭公主出宫回到内院时的背影,突然想起她骑着高头大马领兵数万威风凛凛的样子。 她终是从浩大天地里被剪去了翅膀塞进了一个狭窄的金丝笼,纵然世人都觉得,她荣光在身,尊贵无比。 可是,一个见过真正自由的女人怎么能甘心呢? 江言看着面前画面变换,看着平阳昭公主在平淡的岁月里变回了妻子,成为了母亲。 可是她却极少笑了。 她眼里好像蒙着一层薄雾,雾气里藏着的是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武德六年,公主薨。 江言站在那座华丽的公主府外,看着一片素白之下,她想,将一只自由的鹰变作金丝雀,也只能活六年罢了。 李渊垂着头,他听着大臣们讨论着他的女儿葬礼的事情。 他突然想起那幅戎装画像,于是开口道:“前后部羽葆鼓吹、大辂、麾幢、班剑四十人、虎贲甲卒。” 这话一出,在场负责礼仪的官员尽数沉默下来,他们互相看了几眼。 谁都知道,李渊的意思是要平阳昭公主以军礼下葬,这和古礼不合。 谁也没有说话,直到隔了好一会儿,太常才站了出来,他有些面红耳赤,甚至自以为自己是在做一次谏言。 他们礼官,便该如此! 太常道:“陛下,按照礼制妇人无鼓吹!” 李渊环顾所有人,却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认同的神色,好似他们都觉得他的女儿不配以军礼下葬。 他突然想起自己被称为李娘子的女儿,也是于战场之上一呼百应的人。 他开口道:“鼓吹,就是军礼罢了。” “平阳公主克定之勋,亲临战场,身先士卒,擂鼓鸣金,参谋军务,从古到今何尝有过这样的女子?而周武王之母太姒能位立十大治世能臣之一,以军礼来葬公主,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过是以她生时该享受的一切来待她死罢了。 有何不可? 不等那太常继续说,李渊直接道:“按照谥法“明德有功日昭”,平阳的谥号便为昭吧。” 她是有功的。 听着这一切,江言默默叹息了一声,平阳昭公主身前未得到的一切肯定,好像在这一刻得到了圆满,可是,又好像没有用了。 江言看着这一场封建历史上唯一一位公主以军礼下葬的排场,却莫名觉得有些荒唐。 她明德有功,却好像只换了这一场军礼来证明一样。 就在江言心里沉重无比的时候,画面再次一黑,她已经没有多少心思来骂这个破APP了,她只是好奇,平阳昭公主都已经去世了,这个阅读模式还要给她看什么? “听说陛下要画二四十功臣图了。” “不是以前便画过吗?” “你忘了?那时候不是被先皇给否了吗?” “好像那时候是为了……平阳昭公主?” 江言听着这话,睁眼却发现自己是在一间屋子里,而屋内的墙上,正挂着那幅平阳昭公主的戎装画像。 所以……现在的视角终于是这个执念的主角了? 你这阅读的铺垫也太长了吧?这要是放在高考上肯定会被投诉的! 江言看了看那幅画像然后出了门,她到了传说中的太极殿。 殿内,阎立本正带着自己刚画好的二十四幅功臣图给李世民过目。 李世民看着那一幅幅画像,并未说话,这画上已经有一些人先逝了,而他透过这些画,看到的并不只是他们,还有他曾经征服天下的岁月。 隔了很久,他才开口:“长孙无忌应物敏速,决断事理,可惜不擅长统兵攻占。” “高士廉涉猎古今,心术明达,临难不改节,不结朋党,只是不擅长规谏。” “唐俭言辞辩捷,善和解人,与朕共事三十年,没有人能替代。” “杨师道性行纯和,自无愆违,但是却有些怯懦,媛急不可得力。” “岑文本性质敦厚,文章华赡,而恃论恒据经远,自当不负於物。” “刘洎性最坚贞,有利益,但是容易私有朋党。” “马周见事敏速,性甚贞正,论量人物,直道而言,朕用他,多能称意。” “让名将惟李世勣、李道宗、薛万彻三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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