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泣如诉的声音断断续续进入了周灵的意识中,她很想在最后时刻放肆地嘲讽药郎君一次,但终究是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药郎君一口气往阿离处注入了太多了魔气,这枚狡黠的卵终究是无力抵抗,无法再将魔气净化,而是一股脑全部吞噬。 阿离在被催熟。 周灵朦胧中意识到了这一点。 药郎君此时就是如此疯狂,如果阿离对现在这具孕器十分满意,以至于本能地想要护她周全,那么药郎君也不是不能做一个好爹爹。 换不了孕器,那便不换,让孩子成长到脱离孕器不就好了吗。 用这一城的凡人给孩子垫垫肚子,不够的话,爹爹这里还有更多,药郎君并不能说是完全的不理智,更不能接受旁人说他疯狂,他自诞生在此界起,便老是受到一些他认为的无端指责,教他倍感委屈。 实在是他认为自己个儿是个十分讲道理,十分有耐心的魔物,一时失了分寸的事情也是有点,但到底是魔物,这世人有时候对他的要求有点太高了。 药郎君有些感慨的看了阿离一眼,眼中全然是慈父的期许,他感受着这仍处在蒙昧中的生物蓬勃生长着,不由得兴奋得浑身颤栗。 直到阿离成长到某个临界点,异变突生。 药郎君抬头看向夜空,此时天空中已经黑云压城,本就在夜里,又被魔气所笼罩,天上本应该连一点星子都看不到。 但却有一枚极亮的光点,从目之所及的最远端,朝着此处而来。 那光点越来越近,其中蕴含的可怖威压竟压得药郎君也无法动弹,他一时无法思考,在此界,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能超越他对力量的认知。 光点牢牢锁定魔气旋涡中的药郎君二人,二人都感觉似有万钧之力压在身上,仅以此界内那些能人异士来说,远不及其万一。 药郎君还在疑惑这究竟是何物,周灵却比他更清楚。 那奔袭而来的强大存在,便是周灵灵体超脱此界凡尘之时,守卫在那至静至暗的领域中的存在,祂这样至高无上生命体,恐怕已经超过了生命本身,周灵还记得祂的气息,但,她此刻浑浑噩噩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祂的力量,并不如周灵曾经瞻仰过的那般毁天灭地,那时的周灵,仅仅因为被“看到”,就差点湮灭在虚无之中。 是否,降临,是否本身就是违背规则的一件事件?而违背规则,则意味着要付出代价。 周灵动弹不了,她仰面朝上看着如纯黑幕布一般的夜空,一道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的瞳孔在强光下缩成小孔,但依旧无力抵抗,生理性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在地,她喃喃说着什么,但除了自己,再无人能听见。 终于,祂带着主宰一切的毁灭之力,降临在此! 一道刺眼的光柱击穿层层魔气,轰然袭向已然沦为废墟的皇城,哪怕在相隔数十里之外的碧波城中,也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光柱中所蕴含的威能,在场的仙门众人里,哪怕是已经修行千年以上的仙门大能,也依旧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恐惧。 那是对未知和无上力量的恐惧。 仙人修行千年,本以为大道已在脚下,自己已半只脚登入仙途,只等哪天飞升成真仙,倏忽眼前又出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这山上的风景是他千年来从未见过的异色。 若是那道心不稳的,当场心神崩溃的都有。 但在场的这几位都是如今仙门中的中坚力量,更有被传千年难得一遇的修行天才,虽说心中仍有畏惧,但面上均是镇定自若。 他们纷纷看向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的年轻男子,其人生的剑眉星目,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说不尽的洒脱之意,直面如此令人心惊的奇迹,也是坦然自若面不改色。 有一矮胖中年男子见状,眼睛一转,出言称赞道:“不愧是如一仙长,当得起一句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中年男子这话一出,周围人面上表情各有不同,有那与如一修行时间相仿的年轻男子,背过脸去并不附和,也有那看上去稚气未脱被光柱吓得笑脸苍白的仙女,闻言怯生生地看向如一连连点头。 此时光柱仍旧照耀着皇城,光芒万丈,几乎映衬着以皇城为中心方圆数十里内亮如白昼,不知皇城城中是何种情况,众人也不敢贸然上前查探,又不能言明是因为畏惧,只将嘴闭紧了,等着他人第一个开口出主意。 如一把众人表情都瞧在眼中,只笑了一笑,没有接中年男子的话头,也没遂他们的愿提出要去亲自前去一探皇城,反而转而看向站在他身后的美貌仙女,低声吩咐了句什么,仙女闻言点了点头,转身便离开了此处。 此时众人站在碧波城被炸得摇摇欲坠的城墙上,那仙女离开不久,便带着碧波城中那位青莲道长一同前来。 青莲道长在一众仙长仙女面前哪里再敢自称道长,他抖如筛糠,低低地将头伏在地上颤抖道:“众位仙长们,那魔物出现时便是在玄清观上空,显然是冲着仙门而来,那之后小老儿与师弟们与魔物缠斗许久,虽没有将那魔物擒下,也将其重创。” 青莲道长还待继续诉说自己是如何领着师弟们奋勇抗击魔物,便被一旁一位同样年轻的仙子开口打断。 这位仙子乃是无极宗青年弟子中的翘楚,一贯与如一相提并论,却总是差了如一一点的永寅仙长,刚刚中年男子称赞如一时便是他转头,此时也是他站出来不解道:“如一道兄为何不快些前去这青岚国皇城查看那物情况?为何要浪费时间在此听这老儿扯谎?” 青莲道长闻言大惊失色,想要分辨,却又不敢在仙长们面前造次,脸憋得通红,汗大滴大滴的顺着腮边留下,他也不敢伸手去擦,只期期艾艾地拿眼睛看向如一,以求本门仙长并不把无极宗仙人的话放在心中。 如一哪会与这等凡人老道出头,教他来不过是想要借他啰嗦引得永寅跳出来,眼见这愣头青果然如他所料,如一笑道:“永寅道兄为何不听听此人所讲?那皇城中的魔物,想来与碧波城中出现过的魔物,有几分联系。” 永寅面上更是不耐,强忍着道:“如一道兄何苦绕圈子,你、我、在场的各位都心知肚明,青岚国皇城中的魔物到底是谁。” 他顿了顿,死死盯住如一的眼睛,冷冷道:“说起来,他便是在如一道兄手中将那物偷走的吧,这都是玄清门的责任,如一道兄还是快快拿出一个章程来吧。” 如一等的便是他这句话,苦笑摇头道:“实在是惭愧,确实是这么回事,那物本已经收放好,在下只等回门中复命了,因此便放松了心神,这才让药郎君横插一手,将其偷了去。” 他笑的一派正人君子之气,好像并不是因为永寅此时脸上涌现出来的懊悔而愉悦,如一待在场众人都一脸责备的看向永寅后,补充道:“玄清门先行谢过诸位道友相助了,日后神龙出世,便是此界之荣光,那时再宴请诸位前来共聚。”
第二十三章 迎着那刺目的光柱,如一面仍是目光坚定,将玄清门立场摆出来后,便不再关心在场众仙人的目光,只专注的看着皇城处。 站在他身后的美貌仙女也一同看了一会儿,面露不忍,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她这幅模样被那稚气未脱的无极宗门下女弟子瞧见了,忍不住出言嘲讽道:“婉莹师姐,您都踏入仙门快五百年了,怎么还是会为了凡人生出恻隐之心,我看……” 她话音未落,便被永寅打断:“永乐!好了,你再胡闹,下回待在宗门就好,不要再求我带你出来。” 永乐挨了训斥,不敢再开口,但仍旧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不断那眼睛偷瞄婉莹,只盼她能开口回几句嘴,好教自己师出有名。 可婉莹是仙门中出了名的锯嘴葫芦,哪怕被人嘲讽到了面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不该说的话一句也不会说,只专心看着看光柱的方向,见那光柱已经有减弱的趋势,便与如一道:“师兄,不如由我去探一探?” 如一摇摇头,笑道:“众道友,不如一起前去?” 永寅嗤笑道:“那是必然,来都来了,总不会到了这还打退堂鼓,如一道兄先请吧?” 说罢一拱手,一副恭敬的模样,引得那旁边那中年男子暗暗摇头。 如一只当没看见,当下从碧波城墙上一跃而下,众仙人见状,纷纷各显神通跟着如一身后,数十里地也不过一息功夫。 待踏入皇城,只见这已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城如今已沦为焦土,原本高耸的城墙早已被夷为平地,到处是断壁残垣,与被压在建筑物下将死未死仍在□□的男男女女,现在仍旧是夜晚,无数人在睡梦中就悄无声息的被夺走了性命,很难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众仙人自踏入了这人间地狱便放慢了脚步,但并不是因为仙人们存有什么善心,不过是因为越靠近那光柱,令人难以忍受的魔气便愈发浓郁,而那光柱所散发的则是另外一种气息。 婉莹悄悄传音于如一道:“师兄,这是否就是古籍中所记载的守护者?” 如一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面色终于露出一丝凝重,婉莹见状不敢再问,亦步亦趋地紧跟在师兄身后,教永乐对着她狠狠翻了个白眼。 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光柱笼罩的正中心,如他们所料,这不似此界的威力牢牢锁定着一位形容狼狈的男子,此时他的长发披散下来,身着的玄色长袍早已碎裂成片,一对双眸空洞洞地望着天上那威压的来处,渗出两行血色液体,愈发映衬着他脸色惨白。 仙门众人互相对了一个眼神,不需多余的交谈,便各自守了一方,防着这诡计多端的魔物再次带着那物逃脱。 药郎君像是对众人无知无觉,他依旧与那无形的存在对峙着,而那在远处看来仿佛能吞噬此界的力量,竟与药郎君势均力敌起来了,教众人对此魔的深浅又多了几分猜测。 但只有药郎君本人才知晓,这至高的存在,在被他用尽修为挡下一击后,便变得孱弱起来,好似祂全部的力量,已经在途中就已经耗尽,只余这残存之力还在与他纠缠。 不,或许祂的目标并不是摧毁自己,药郎君空洞洞的双眼向自己的身下看去,这个孕器,她毫发无损。 是了,正是在孩子长大到一个境地后,才引得祂降临,药郎君已有些恍惚,他本是天生地长的魔物,因为凡人的苦厄而生,行事只凭自己的本能,少有考虑后果的时候。 但此时他不得不开始考虑该如何脱困,药郎君已功力大失,绝不是突然出现的这些仙人们的对手,他们甚至不需要动手,只要静静等着药郎君与祂分出胜负的那一刻即可。 而药郎君的手仍然卡在周灵的脖颈间,仍有魔气自他体内传向阿离处,并不是他不想停止,而是,在他被这至高存在所控制之时,他身下这孕器竟在努力的汲取着自己身上的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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