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从未有后天觉醒的灵物修行到婉莹这等境界,在仙门众宗派中,都默认了凡人出身,后天觉醒的灵物,心思繁杂,每日被凡间旧事缠身,无法一心求大道、求长生,生来便是低一等的存在。 直到婉莹的出现。 不仅是玄清门中,此界中自上之下,大大小小各路仙门宗派,纷纷把视线投向了玄清门,想要看一看,这个自诩为仙界第一宗门的宗派,会如何对待这个超出所有人想象的后天灵物。 又过了十年,再一次内门弟子大比,婉莹仍是第一。 每一次内门弟子大比,其中翘楚都会被玄清门众长老挑选一番,若是对了某位大能的口味,被收为入室弟子,便能真正一飞冲天,成为玄清门最为核心的成员。 整整一百一十年,在拿了十一次第一之后,仍旧没有哪位大能看上婉莹。 玄清门上下都沉浸在一种微妙的气氛当中,而在这种氛围当中,婉莹仍是在沉默的修行。 终于,凌云出面,在婉莹的第十二次内门弟子大比之前,将她收为入室弟子。 她成为了玄清门掌门的弟子,千年难遇修行天才如一的师妹,婉莹终究于越过了她的龙门。 自婉莹成为凌云的弟子之后,又是百年过去了,如一却还是看不太透他的师妹。 他本为着孕器之时,想要寻婉莹探究一番,可一路问来,却发现婉莹并不在自己的洞府,而在青池山腹中,内门小弟子们居所处。 如一远远地看着婉莹,婉莹像是没有察觉一般,静静地站定在门外,沉默的看着里头。 他大概能够猜想到婉莹站在这里做什么,上回一同去寻回孕器,婉莹捡回了一个后天灵物,用她掌门弟子的身份,将其安排进了内门,如今恐怕是担忧那后天灵物无法通过考核,前来探视。 说不定还私下里悄悄传授了些功法。 如一着实不能理解他这师妹的做法与想法,教他看来,这便是后天灵物的局限之处,过度沾染凡尘,无法真正的抛却凡人的身份,总以为自己仍与凡人是同类。 婉莹又站了一会儿,便转身朝着如一走来,向如一点点头,面上一派泰然,柔声道:“师兄是有事找我?“ 如一嗯了一声,示意婉莹边走边说。 他们师兄妹二人便一前一后,慢慢地在山腹之中走着,迎面遇上许多认出了二人的激动小弟子们,两人也不过朝着行大礼的晚辈们点头致意。 见二人并没有驱赶他们的意思,这些小弟子们便大着胆子,期期艾艾地跟在他们身后,更有那胆大包天的,还凑上来问如一功课。 这种体验如一很少有,他自己从坠地之日起,便由他的生母教授功法,待长到可以自己独立生存的年纪,生母便将他托付给玄清门,自此再未相见过。 他这样天纵奇才的先天灵物,自然是由凌云亲自教导,如一自修行以来,从没有遇上过不会的功课,一时到有些新奇,出言点拨了几句,更激起周围小弟子们的一片欢呼。 这二人闹出的动静,很快便传入了管事的耳中,一位面上已经有了细细纹路的中年女管事匆匆赶来,连忙将这群大胆的小弟子们呵斥开,这才战战兢兢地朝师兄妹二人请罪道:“如一仙长、婉莹仙长,这些都是今天新入门的孩子,未免不知分寸了些,请二位恕罪。” 如一看了看面前这位女管事的面容,她已显出了中年的样貌,显然修为不深,仙人们越是修为深厚,越是有漫长的生命,除非超过千岁以上,否则并不能从面上看出一位仙人的年龄。 但凭着这女管事已经看出年龄,仍只能在山腹之中看管刚刚入内门的年轻弟子,想来再不过一百年,便会走到生命的尽头,魂归大地。 如一看了看她,又回头看了看身后婉莹的脸色,见师妹仍是自如,这才回道:“无妨,我与师妹并无大事。” 那女管事这才送了一口气,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婉莹的脸色,轻声道:“婉莹仙长,怜怜愚笨,在修行上已许久没有长进,实在是有亏于仙长教导,这些年都没有机会再去拜访仙长,不知仙长近来可好?” 这叫怜怜的中年女管事,说着说着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惊觉自己在仙长面前失仪,赶忙伸手快快地在面上抹了一把,讨好地朝着婉莹笑了笑。 婉莹并无半分不悦,反倒温和地宽慰了她:“我过得很好,我知道,你这些年我都知道,你有如今已是尽力了,不必放在心上。” 怜怜闻言更是泪如泉涌,说不出话来,不敢再抬头,只得低着头长揖到地,恭恭敬敬地站在原地送二人离开。 二人沉默的离开了山腹之中,仍是没有用法术漫步走着,如一倒是率先开了口,问道:“这便是百年前你拜入师父门下,第一次自行做主,带回来的那个后天灵物吗?” 婉莹低低应了是。 如一不解道:“不过百年,她便已经这番模样,你早已知晓你乃此界唯一能修行至此的后天灵物,又何必执念去寻下一个?这些年你带回来那些后天灵物,此女竟是其中翘楚了。” 婉莹仍是低着头,教人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她的声音很低,好像一开口便要散在这山间:“师兄,我不甘心,我总要试试,我不把怜怜带回来,我不把二银带回来,我又怎么能肯定,这世上只有我。” 又是这种繁复恼人的情绪,凡人的情绪,如一漫不经心的想着,越是羸弱微小的存在,反而有着复杂难以理解的心思。 那孕器也是,如一的太阳穴隐隐地疼了一下,他又回想起了自己的神识被孕器从体内弹出的感觉。 师兄妹二人并没有在刚刚那个话题上多做纠结,在婉莹将师兄送至东阳峰时,如一终于开口道:“那孕器也是凡人女子,她们是如何生存的,我并不了解,你便帮我看顾她。” 婉莹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师兄,像是有些惊讶为何他会让自己插手龙卵的事宜,但最终她什么也没问,只点头应了是。
第二十八章 三更半夜, 王二银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此时同屋的弟子们都在熟睡中,她不敢大声喘气吵醒旁人, 只能全力压抑住自己想要尖叫的冲动,慢慢地在床上蜷缩起来。 梦中仍是那日的景象, 小院到处挂着的白布, 院中停着祖母的棺椁,她的脸依旧肿胀,隐隐作痛, 是与祖母一同在小巷中被找到后,气恼不已的叔父打的。 王大金披麻戴孝,跪在王二银的身旁, 板着脸,闭着眼,不愿与她多说一句话。 叔父、婶婶,母亲,都垂着泪将纸钱一张张叠好,伸进燃烧的火盆中。 火盆中不断升起火舌,来者不拒,贪婪地吞噬着。 王二银流不出泪来,麻木的跪着,额头触碰着地面, 掩饰自己无法悲伤的面孔。 祖母死去了, 王二银只觉得放下了重重的包袱, 她还记得因为听到祖母惊叫而冲进小巷的自己看到了什么——毫发无伤的祖母、面色阴沉的男子们, 他们一齐看向自己,露出毫不遮掩的笑来。 祖母并不是被恶人所害, 祖母就是恶人,这个话,王二银无人可以诉说,连唯一可以倾诉之人,也一同消失在了那个小巷中。 她有罪,但不是因为祖母! 王二银几乎伏在地上,她头上缠着白布,那白布遮住了大半她的脑袋。 婶婶看见了,又开始小声的咒骂自己,王二银却不在乎,她只想暂时的逃一会儿,若是能将头彻底的扎进这泥土中,将自己种成一颗再也不用开口的树,才是最好的。 她就在那时,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 那震动是从右边传来的,那里是药郎君的家,王二银努力的转了转头,茫然地看向右边的小院。 她脑海里出了那俊美又可怖的男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她被叔父拖在地上,一路咒骂着回了家,药郎君便站在小院门口,静静注视着自己。 王二银和在泥土里,脏的成了一个土人,她的眼睛肿了一半,只能透过缝隙看着药郎君,她想开口跟他道歉,她弄丢了他的妻子,但她始终不敢开口。 药郎君的身上永远笼罩着一层黑雾,他是那样诡异又令人恐惧,即便生着一张仙人般的面孔,也无法教王二银放下警惕。 二人对视了短短一眼,又好像是过许久。 王二银恍惚中好像记起,他对自己笑了一笑。 然后那日,她自回忆中醒来,感受着地面的震动愈发强烈,叔叔婶婶与娘,都转头看向右边,骤然之间,他们便被强烈的冲击击中,连同院中的棺椁、他们的家一同,消失在王二银眼前。 她的身体里便是那时倏地出现了一股力量,让她堪堪拉住了哥哥的手,教两人都没被第一波的冲击带走,而后双双被吹倒的房梁砸中,压在下面。 再接着是漫天刺眼的白光,仙人出现了,王二银求了仙人,但没有人回应她。 不但没有回应,哥哥还被仙人视为秽物,远远地扫开来,他跌落时,曾被爹爹和娘取笑过的大脑袋摔破了淌了一地,红红白白,狠狠刺进了王二银的眼中。 她自那天后,总是每日每夜的梦见这一地红红白白的东西,再也无法睡上一个安稳觉。 沐浴着倾泻在床的月光,王二银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头,每次自梦中醒来,她的脑就犹如针扎般的疼痛,要许久许久才能缓过来。 大通铺上睡着要参加入门弟子们,他们大部分都是先天灵物,只有王二银与个别后天觉醒的灵物,掺杂在其中,沐猴而冠,十分可笑。 再过一段时间,她就有可能半只脚踏入仙途,也能被人称作仙人了,将她带来此处的那个仙女告诉她,她已经失去了凡间的姓,而她的名太俗,便给她做主改成了萼茵。 是了,自从上了青池山,大家都叫她萼茵,原来那个叫王二银的凡人女子,已经随着她的家人们一起,死在了山下。 萼茵又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儿,等到天蒙蒙亮时,周围的小弟子们便陆陆续续都醒来了,并没有谁来催他们,他们无声无息在昏暗的房间内默默收拾好自己,有的呆坐在床上发呆,有的盘起双腿抓紧时间修行,只有那极少部分觉得自己一定能考过的小弟子,才悄悄凑在一起说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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