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出了点意外。 可能是我们逛得太晚了,出书店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回家要路过一条歌舞厅,各种各样颜色的光就在地上闪烁着,简直就要晃瞎人的眼了。而且还有穿着暴露的男女在歌厅门口招摇,我的手腕紧紧被苏青州握住,他穿着校服,整个人却显得格外凌厉。 就在快过十字路口,到另外一条街的时候,突然有一把狠力把我们拉开。 准确来说,是从另外一边把苏青州给拉开。 是个醉汉。 我皱着眉,看着这个头发凌乱,手里握着酒瓶的男人。他长得有些眼熟,整个人红光满面,眼睛里浑浊不清,不知道是不是喝醉酒来闹事的。 苏青州站在我的左前方,我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但是直觉告诉我,现场的氛围比我想象的还要紧张。 “你干什么?” 语气很冲,苏青州手里拎着我的书包,把我护在身后。 男人被这一句话一吼,眼神之中突然变得清明开来,像是缓过神,转而变得更加尖刻。 “你这个小兔崽子!” 说着,一把上前,直接上手扯着苏青州的衣领。苏青州整个身子顿时往前一倾,连带着我一起,我立刻钻到前面去努力把他们给扯开。 而我们,此时此刻就站在十字路口中间,人潮涌流。 各式各样的自行车打铃声响起,吹哨声,看好戏的杂聊声。这里并没有人群聚集,相反,而是冰冷的街道和人心。 后面,是歌舞酒厅,前方是居民区。左右两边各通商业主区和政府工作处。 所有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充斥在我的脑海里,我第一次对这个时代抱有深深的无能为力。艾滋只是技术的未到达,必然性,而这是一种无可奈何,无能。 我拼命地把他们两个分开,书包掉落在地,两人分别摔在地上。 “你他妈有病吧,没事发什么酒疯?” 我直接脱口骂了那个酒鬼,醉汉这一摔,可以说直接就清醒过来了。 “知不知道这是哪儿?主干道!十字路口!出事了你负责啊?你负责得起吗?”
第18章 周安! 眼尾逐渐泛红,苏青州理了理衣服,捡起我的书包,把我拉了过来。 “我们走。” 他言语清淡,声线却仿佛在发抖。 醉汉瘫坐在地上,眼睛里全是熬夜酗酒带来的红血丝,他看着那个高大背影离开,直接大喊。 “你就该在这里被撞死!” 苏青州背影一顿,机械式地扭头看着男人。他看着面前那个不修边幅的男人,以及面前灯光下肃穆冰冷的十字街道,他下巴微微颤抖,仿佛是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回头送我回家。 最后,他取回了自己的那本书,就回家了。 我一直想着他和醉汉的那场对视,光影之间,路灯打在十字路口的街道上,苏青州站在阴影里,醉汉站在灯光底下,好像通晓掌握一切的上帝一般,随时随地打算给已经戴上枷锁的他判刑。 而他们所在的那方土地,就是最好的证物。 我很想知道他们之间的纠葛,可是每每看见他坚决的背影时,我都无法言语。在我眼中,他就像一个裹着盔甲的刺猬,柔软的内心里面藏着足以令他崩溃的往事,他用尽全力去隐藏,去遮挡,生怕有人拆穿一星半点。 夜很深了,凭借窗外依稀透露出来的月光,我看到了摞在书桌上的一沓教辅。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直接起身打开了那本本子。 如果我看周安6月7日的回忆受到了阻挡,那么魏辙的呢? 这样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刚好20天也已经到期,也到了时候。 就在这瞬间,花火在脑海中迸发出来,我点开台灯,翻开本子写下了交易。 “魏辙,1999年6月7日。” 墨水逐渐咽在纸张上,我突然被扯入一个空间中,四周都是模糊的影像。 突然有一个声音传来,是熟悉的女声。 “请问,是否确定交易?” “提示,您将在一月内无法进行查看回忆功能,使用完还余下7次。” 夜里有些冰凉,有一瞬间我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的声音响起,显得有些迫切。 “确认。” 一阵光影出现,仿佛把我带入另外一个世界。 我被巨大的力气拉扯着,最后被扔到了一堵墙上,整个右臂感觉到了剧烈的疼痛,利器拖动地面的声音格外让人警觉,我猛地抬头就看到有一群人朝着魏辙走去。 突然间,人群被拨开,一个身影冲了进去,她一把把手上的空玻璃瓶摔碎,那些尖锐的剩余瓶身对着面前的一干人。 那是周安,我的母亲。 她手上还拿着准考证的考试袋,酒瓶应该是随手捡来的,出奇地是,现在的我比什么时候都要冷静。 可能是快要接近真相时的暴风雨,我的情绪在极力地做好心理预防。 “你们什么人?” 声音极其冷静,但可以听得出来那是刻意控制出来的。 魏辙直接把周安护在身后,眼神停留在她的考试袋上,再移到她另一只手上紧握着的碎酒瓶。 “周安,你来干什么?你疯了吗?今天是高考!” 周安死死地望向魏辙,眼底复杂的情绪交织着。她嘴角带着轻蔑而又决绝的笑意,她一把扯着魏辙的领子,直接下拉。 “我看你才是疯了!谁让你再去地下打拳的?你他妈就这么不惜你的命吗!你就丝毫不考虑到我吗!” 在我眼里,周安已经完全情绪崩线,可她还在维持着声线的稳定。高举的碎酒瓶丝毫不见松懈。 周围的一干人仿佛也失去了耐心,领头的男人看上去应该已经成年,短袖裸露的手臂上有些很是张狂的纹身,一看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他掂了掂手中的棍子,开口。 “呦,魏辙,还有人这么护着你呢?” 说着,直接把棍子指向了周安,对于周安手中的武器置若罔闻。 “就你这个小妮子,这点手段还以为骗的过我?没想到魏辙你这样的人还有人喜欢啊,还是个好学生?” “你以为我不敢?” 周安的语气显得格外强烈,魏辙从后方拥住周安肩膀,握住她有些颤抖的手,把碎酒瓶拿在手中,并将周安护在身后。 周安的脉搏仿佛被他遏制住,一下一下,心跳变得如此快。 “你们说得挺对,可是她不敢,我敢。” 魏辙的眼里充满了怒气,整个人狠厉令人无法靠近,他下一秒直接就把碎酒瓶扎在领头人的手臂上,一把把周安推开,和那些混混打了起来。 鲜血的味道逐渐炸开,周安直接从脚边拿了一根木棍,往那些人后脑勺砸。 她的头发被剧烈拉扯着,整个人半跪在地上,洁白的校服上一片泥泞。魏辙整个人护在她的身上,背上渗出了一道又一道血痕。 我站在旁边,仿佛一个机器,只会无力地哭泣着。 “你妈的真晦气,下次再找你算账!” “龙哥,咱们快去医院吧。” “我呸,下次别让我再见到你,老子不会放过你的。” 人群喧哗声逐渐离去,周围的空气却仿佛可以冷了下来。周安的身体颤抖着,魏辙迟缓地仰起头,整个人把背靠在墙壁上,不让任何人发觉他惨烈的伤痕。 周安的头发早就凌乱,脸上还有鲜血,魏辙注视着她,眼里仿佛有千万光亮闪过,最后却又归于平静。 他一把把周安扯了起来,动作丝毫不见轻柔,把她扯到了我上一次看到的场景。 只不过,这一次,我全程以魏辙的视角。 “我他妈让你离我远点,你不懂吗!” 大雨倾盆而下,魏辙一把甩开周安的手,我同样困于雨中,很想痛苦的呼喊着。 “你呢魏辙!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前途不要了吗!” 魏辙给我一种已经快要失控的感觉,他看着眼前狼狈的女孩,自嘲地握紧了拳头,眼角滚烫。 “前途,你跟我提前途?我再不济我能去当兵,我能去打工,你呢!你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吗?高考对你多重要你不知道?你努力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都是一场儿戏?” “轻重缓急?” “儿戏?” “魏辙,我今天告诉你。我来这儿找你,就已经能表达出来,到底何为重何为轻了?” 周安走了,看似平淡潇洒,却是她本人无法窥探的回忆。 魏辙注视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慢慢走远,最后还是跟了上去,他们离得很远很远。 我跟在他们的后面,慢慢走着,仿佛一生。故事还没有停止,那么后面到底会发生什么? 这一天,到底有多漫长啊。 而在这个时候,我感觉身体被撕裂,我的位置在改变,我感觉到我的背在往后极力拉扯,救护车的声音从身后呼啸而来,我的面前仿佛出现了两条透明的轨道,而我站在一个节点上,无措,且狼狈。 道路一边是医院,另外一边是学校。 学校上还挂着横幅,上面写着很大的1999年高考。那是枫城中学,我们的考场。 “系统?” 出声时,我才发现我的声音有多么慌张。 “我在。”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重重落下,令人无比心安。 “我应该怎么选择?”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一阵电流声响起,仿佛那是随着我的心跳同时震动。 “魏涟女士,您面前所看到的只是现实还原了魏辙的视角,该怎么选择取决于你。” “您可以选择在原地等待,或者踏出去。” “您的宿主目前还在抉择,这是一个时间空隙,如果魏辙选择去医院,而您先去了学校,那么在魏辙进入医院的那一刻,您会被拉回医院。反之亦然。” “请抓住机会。” 我看着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下意识就往学校走去。医院红色的标志在我身后逐渐走远,我很快就找到考场,现在考的应该是数学。 时针滴滴答答运转着,夏日的蝉开始噤声。 我站在楼上,看到了周安狂奔而来的背影。她身上脏乱不堪,手里却还是紧紧握着准考证的袋子,我看着门逐渐被拉上,保安和工作人员对她摇了摇头,阻止了她的进入。 超时了,她没有来得及进入考场。 我的心好像突然一揪,狂奔到楼下,却在转角处突然停下。 一个少年穿着普通的白色上衣,靠着冰凉的墙壁,手上夹着一根已经被点燃的香烟。 他手上拿着准考证袋,仿佛是注视到了什么,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眼神狠厉,没有任何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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