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是你迫不及地想将容与除掉。”沈牧眸色冷下来,神色隐怒,抓起闫为桉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若非是你瞒而不告,擅自将蒙汗药换成五噬散,周妩如今已经跟我远走,殿下也不必再为阻他们婚事而费心筹谋,你为了玉莲楼的私怨,坏我好事,实在该死。” “你,你少给爷扣帽子!容与死了不是一了百了,我看你们费那么多力气也没叫他们婚约成废,倒不如我出手,直接干脆把人给做了!是你废物,容与都瞎了眼了,你也没把周小姐勾到手,怎么,仪表堂堂,容貌俊逸的探花郎,竟还不如一个瞎子更招闺阁小姐的稀罕?” 沈牧怒极反笑,原本温善的笑容也变得阴恻。 他弯腰捡起被闫为桉随手扔到地上的药瓶,拿在手里边把玩边说,“是啊,容与沾了那么点分量就瞎了眼,闫公子比他厉害多了,往伤口上染了半瓶,还能如此生龙活虎,沈某着实佩服。” “什,什么……你说这金疮药是……沈牧你大爷!” 反应过来的闫为桉瞬间愣住眼,他慌急出屋,寻找水桶欲清洗伤口,边跑嘴里还不停骂着脏,恨不得要把沈牧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上,最后终于寻到一口井,他赶快提上一桶冰凉井水,不管不顾地把血痕斑斑的胳膊伸了进去,又反复搓洗,疼得嗷嗷叫也不停动作。 疼死也比遭了五噬散的毒强! 沈牧站在阶上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闫为桉实实受了大罪,好半响后才反应过来问一句,“不是,那包五噬散你不是给了周妩?就算有所剩,应该也早被青淮山的人扣下了,现在你从哪找来的第二份?” 沈牧目睹着眼前狼狈,平静坦言:“所以刚刚给你的,就是寻常止血的金疮药,你多想了。” “……沈牧!”闫为桉被人如此捉弄,当即有要急眼的架势。 “殿下命我接应你,我给你止血的金疮药,如此,可有何处理不当?” 将要动手的闫为桉,被他话语压住,生生忍了一口气。 沈牧摇摇头,嫌恶甩手,将一瓶品质上乘的金疮药扔了过去,留下一言,“自己涂,别死在我院子里。” “……” 闫为桉牙都要咬碎,看着沈牧走远,他在后不屑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就凭着和殿下五六分的眉眼相似,得了个勾引周家大小姐的美差事 ,这厮就忘了自己当年进京赶考被偷走盘缠的无依落魄样了? 若非数月前,殿下辽域鏖战分不开身,又骤然得知相府与青淮山联姻将至,怎会至于情急之下派他来接近周小姐以阻止两姓姻联,难不成是先前得了人家大小姐的几个青睐眼神,他就记不清自己不过是一条狗的事实,真是可鄙又可笑! 再说,殿下吩咐的差事他也没办成啊,周家与容氏的婚仪只是推后,并非言明正式取消。 闫为桉越想越不解气,几步上前,用力捶打沈牧窗户,窗棱震颤着发出阵阵喧响,他手不停,继续恶言相向道:“你嚣张什么,完不成殿下的交代,你能有好果子吃,我听下面的人说,你还恬不知耻地抱过周小姐?你说殿下若知道,能轻易饶了你吗?” 里面的人无动于衷,半点反应不给。 闫为桉更恼,口不择言道:“被戳中心事,这是无言以对了?你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若不是殿下派人教你学这学那,促你涵养有礼,彬彬君子,就你开始那副乡野穷酸秀才样,人家大小姐见了你,肯甩你一个眼风才怪了!我呸,什么东西!” 门霎时从里被推开。 沈牧寒戾着眼,微肃开口:“我确实不如闫公子的出身,背靠江湖豪门,有一个身为楼主的尊威父亲,还有个商户大门人家出身的富贵母亲。只不过,若令尊知晓,今日在京行刺被残杀之人,并非什么政党势力,而是玉莲楼内被你蒙骗过来的新弟子,你说他老人家痛不痛心,疾不疾首,又会不会以那个背瞒自己,私联朝廷的儿子为荣?” “你……沈牧,你敢!” “同为殿下做事,管住你的嘴,没人有兴趣管你们玉莲楼的腌臜家事,还有……”沈牧冷冷提醒,不容置哙地威慑,“以后,别提周妩,你不配。” 被他抓着短,闫为桉讪讪闭嘴,不敢再在沈牧面前逞一时口舌之快。 “涂完药,就滚。” 说完,沈牧不再浪费口舌,甩门严闭,不留一丝隙。 闫为桉在后咬咬牙,却拿他实没办法,最后只好忍下气,手捂着受伤的胳膊,狼狈而去。 父亲比武不日在即,他得尽快往回赶了。 至于殿下那边的交代…… 闫为桉心想,自己换药虽是自作主张,可哪有沈牧危言耸听得那般严重,再说,容与瞎了眼不是正好,周家大小姐那仙子模样般的人物,岂会真的看上一个残废?她以后再面对容与,一定更嫌恶更避之不及,如此不是正好成全了殿下? 如此作想,他反倒得意洋洋起来,半点没把沈牧的话放在心上。 …… 屹王萧钦派来的兵士先将素素送去了梁府,后面送她时,周妩不想父兄担忧,于是便叫兵士们将她送至周府旁侧的街巷便好。 她道了感谢,匆匆回府,进门后立刻喝下几口凉茶来压惊,今日经此一遭,也算有惊无险。 只是,今日行刺之事,前世根本未曾发生,究竟是哪里出了变数,才叫行刺提前半月,而且,那些来历不明的刺客会是谁的人,今日屹王殿下临众受封,可谓出尽风头,这损害了谁的利益……是太子,还是太子阵营联盟里的其他人? 越想越觉头疼,周妩摇摇头,前路命途不易勘破,眼下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霜露这时小声推门而出,看她脸色不好,忙关怀询问。 “小姐,你可是受了惊吓,身子不舒服吗?奴婢刚刚听前院管事说,不久前中央街出了乱子,幸好小姐你已安然回来,不然我这颗心就得一直悬着了。” 周妩想了想霜露素来丁点小的胆子,自然没讲明自己与那凶恶刺客擦肩而过的经历,她只摇摇头,避重就轻道:“我就是和素素转了一上午,身子有些倦乏,一会休憩睡一觉就好。” 霜露这才放心下来。 想了想,她突然忆起什么,赶紧道:“对了小姐,上午你不在府时,有个果庄的老伯来咱府上送东西,还说是有人提前订购鲜果,特意要他今日来送。奴婢一问,得知送来的是新摘的山楂,便想此举可能又是沈家二公子的惯用伎俩,于是没客气地直接推脱不收,可那老伯实在坚持,说收了银子就得为人办成事,见我推辞,他便顶着个日头,非要在侧门门口干坐着等。” 周妩侧目问:“现在还在等吗,他来多久了?” 霜露点头,叹气道:“倒是个脾气倔的,现在还在,大概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奴婢过去劝了两次,他不肯听,我只好给他端了壶凉茶,生怕他年纪大在外头中了暑。” “罢了,我跟你一道去看看。” 周妩想的是,这事若真是沈家兄弟的主意,那他们院中明明有果树,何必非要再多此一举,费力远择果园的人来专门跑一趟。 而且,惦记她有这个贪嘴习惯的,除了沈家人,其实还有一个…… 怀着某种猜测,周妩匆匆奔至侧门,对面老伯见着她这张新面孔,眼尖猜出她是说话管用之人,于是先前不肯拿出的托信,这回却痛快递给周妩。 “那年轻人给了我多十倍的价格,李伯我既然受了禄,那就一定得把委托之事办成才能安心,这位小姐,我不识得字,也没问明白对方姓氏名字,想来你看过信,自己就能辨认出了。” 周妩忍不住心房快跳两下,她伸手接过,迫不及待地立刻展信。 映目,字很工整,只是竖列沿下,略显歪斜。 只这一处细节,周妩几乎可以立刻确认对方是谁。 周妩忍着没有立刻去看,而是先吩咐霜露给老伯付些辛苦费,之后命门房小厮帮着把果实箱箧搬进府内仓库,想了想,又改口,叫他们把果子送到她院中的小厨房里。 做完这些,她拿信单独回了卧房,开始郑重其事又满怀欢喜地展阅。 信上内容其实很简洁,甚至半张篇幅都不到,她完全可以一眼略知全部内容,却舍不得地很仔细地一字一字去研读。 她先前上家塾,读古籍做学问时,都没如此上过心。 信上言—— “阿妩,你接信之时,我应已到青淮山,平安勿念。相离一日,慕你思你,备至。” 隔了列,他似重新点墨起笔,而这次,明显字迹飞扬很多。 “我寻了方圆数十里之内最好的一家果园,有你爱吃的山楂果,且口感上乘。除去为你送去一些,我也买了些山楂树苗和随之调配的肥沃土壤,将其一并带回山上种下,待你来时,幼苗应以茁壮。” 最后一句——“阿妩,青淮山上将要有一片山楂树林,等将来,它会结出最鲜甜的果,这是你喜欢的,也是我们未来,家的样子。” 果林环簇,鲜花围拥,溪水叮咚…… 在前世,他们所居的林野小院便是如此温馨美好,闲惬逸然。 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她的容与哥哥都不会变。 周妩心觉雀跃地从坐凳上起身,几步小跑奔上榻,之后连滚了两圈把脑袋迈进被衾里,露在外面的两只脚,欢腾地上下动来动去。 她舍不得将信放下,就贴在心口的位置,甜蜜不停泛涌,她在脑海里反复想象着容与哥哥书写这份信笺时的模样和神态。 他会不会脸红呢? 平时连对她说一句情话都会害羞,现在却在信上和她言论起未来小家。 明明分开时,他是有机会亲口对她说这些话的,周妩努嘴嗔嗔想。 不过转念,又觉自己那时候似乎真没怎么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两人在车厢里的那段独处,她多数时间是瘫软身子,坐他怀里寻亲热,缠他要搂要抱的不讲理。 思及此,周妩忙又捂住脸,越想越赧然,越想越又忍不住地更加煎熬思念他。 起身,拍了拍自己发红发热的脸,她走至书案前,开始铺纸研磨,落笔回信。 她一气呵成,只简洁写下两句—— “容与哥哥,昨夜午寐,我又再次梦到你。” 点到为止,留他自己想象。 抓挠人的功夫,有些人天生就是出师水准。 合叠纸张,字迹朝外,小心装放进信封,又再次落墨,书下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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