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飞景就这样,远远看着她跟捡到鬼一样将令牌扔出去老远,但才过了一会,在认命地长了一口气后,她复又将其捡了起来,塞回他哥哥的怀中。 ——“你好啊,余玄度!我是刚逃了婚的你的未婚妻林......我也不知道我叫林什么.....”没想到少女竟是自己打趣起来。 余飞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公子?”青提跟了余飞景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发自肺腑地笑,“这姑娘是林家那姑娘?与传闻中的不太像啊。” 传说中,这林玉山自小就体弱多病,深居简出,几乎从未出过林家寨,是以抚仙镇无人见过她。但眼前这少女却是如此的明媚鲜妍,举止投足之间透着一股江湖豪气,即使在救人时稍显笨拙,但好歹也知道方法。当然瞧她这般自说自话一刻不停的样子,属实不是个会终日闷在家里的主儿。 今日之事极为诡异,虽然他觉得这少女颇为有趣,但她身上的疑点太多了,他必须确认她的立场和人品。 而后趁二人对峙之时,余飞景突然出手将二人一掌劈晕。 他同余玄度换了衣服,替了他的身份,令青提将他哥哥送回余府的同时,又命手下扮成山匪模样,想试试这姑娘的底细。 没想到,这姑娘的反应又一次让他措手不及。 常人见到傻子都避之不及,更何况是自己的未婚夫君,但从她脸上却没看出丝毫的厌恶。 她只会指着他的鼻子,佯装“恐吓”道:“不许叫我姐姐!”甚至在遇到危险时,她还会第一时间将他护在身后。 真傻,明明没有任何武功傍身。 余飞景心中一暖,但仅一瞬又恢复如常——世间怎么会有人这么傻?会不会她另有图谋? “姐姐!揍他们!” “姐姐!揍他们!” 余飞景一次又一次地挑衅,一次又一次地捣乱,一遍又一遍试图踩着她的底线,但她却始终没有对他发怒,只是一次次粗暴地将他的头“塞”到身后。 此时,晨光刚好照到她身上,从侧面仰望,她的轮廓闪闪发光——不,她就是光。 多年来,他渐渐把自己炼成了一个偏执的复仇工具,他以为自己已是一个无情之人。然而,这个充斥着荒诞感和矛盾感的女子犹如一束绚丽的光,蛮横闯进他的视线,悍然把快要将他吞噬的暗夜撕开一条缝隙,照亮了他这座坚不可摧的冰山。 叮咚—— 冰山之巅,一滴融水落了下来。 回府后,他惊喜地发现他哥哥经此一变,疯疾竟是好了。然而,他还来不及高兴,就意识到他哥好像已经不是他哥了,不但记忆全无,而且跟变了个人似的,神情语态全然与他记忆中的哥哥判若两人。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一个人的眼神最是骗不了人。余玄度小时候性格温和,即使后来失了心智,发起疯来,眼神也同小孩一般。然而如今这位“余玄度”,眼神中却有一种睥睨众生的神气。 想到此处,余飞景心下蓦地一惊—— ——这眼神给人的感觉,竟与那位明媚的少女极为相似。 余玄度没过多久便脱离控制逃出余家,他恢复神志一事绝不能让余秉时知道,于是余飞景干脆顺水推舟,由着他离开并暗中跟随。 人生无处不相逢,余玄度在茶楼又遇上那名少女,二人一同听书,同乘一匹骏马上了山...... 余飞景很清楚,他哥与这个少女此前从未见过,两人一路上常常拌嘴,互掐互损毫不留情,但生死时刻,二人却都会下意识地关心对方,甚至不论生死。 其中缘由,即使聪明如他也想不通。 之后,因为担心余玄度的病情发作,他设计用夏田把他们四人引至逸州。 石窟中,他刚要现身,却不料那少女一脚踩空,余玄度全然没有犹豫,一个飞扑便同她一起坠入崖底。 他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也不知为什么,虽然知道二人没有危险,但是他的心中却隐隐觉得不太好受。 等到他来到暗道中时,少女正背着昏迷的余玄度跌跌撞撞地拾级而上,几乎走几步就磕一下,但却全然没有片刻停留。 他从后面悄悄将余玄度从她身上放下来,本想敲晕了她一并带走,却没想到少女对此浑然不知,继续沿着石阶往上爬,更甚者,她的嘴里鼓励的话还未停下。 他看着她的背影,全然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再见她时,是在库房里,其时过了一夜,天已经亮了。 少女的眼中失了平日里的神采,变得空洞、呆滞,整个人仿佛跟丢了魂魄一样。 他推开库房的大门,其时阳光正好跌到她脸上。 她蓦地抬眼,眸中映着他的身影。 疑惑,震惊,欣喜。 泪水不停地在少女的眼眶中打转,但她好像还不敢相信,又将眸光移到别处,复又落回他的身上。 她突然凄然一笑,继而晕倒在他的怀中。 这一笑,有如一束强光,将他心中的阴霾全部驱散,又好似一把大锤子,往冰山上猛地一砸,他的心肺肝胆都为之震颤。 她对谁都这样吗? 还是只是对他哥如此? 如他所料,这姑娘还是瞧出了两人的差别,甚至还看出了自己与银刀门剑南道分舵的关系。于是他干脆坦白了双生子之事,但她却还不死心,硬要见他哥一面。但此时余玄度正在“疗伤”,这事极为隐秘,又怎能同她讲。 于是他假扮余玄度,跟初见那日一样围着她上蹿下跳,扯着她的袖子,喊着她“姐姐”,她也如那日一般包容他,摸着他的头说“乖”。 甚至在离开之前,她还在房内点起了许多盏灯,亮堂堂的,生怕他觉得黑。 那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就是余玄度。 ——“余飞景在哪?”这是她关门后同青提说的第一句话。 房中的他,这才明白方才她只是在陪着他做戏做全套。 不一会儿,她怒气冲冲地杀到自己面前,与片刻前在房中时的温柔全然不同,此时的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气息。 ——“余飞景,真是难为你了。” 他故作镇定地饮了口茶,淡淡道:“让你去看我哥,怎么就难为我了?” ——“我很努力想在他身上找到余玄度的影子,但很可惜,我一无所获。” 这一句话如一把尖刀直扎他的灵魂,直到此刻他才清醒——那些刚燃起来的荒谬念头,该熄灭了。 “你爱他?”他几乎不过脑地问了出来,像是想得到一个让他彻底死心的答案。 ——“我不可能爱他,也绝对不会和他成婚的。” 他想知道原因。 ——“他救过我,不顾性命地救我,我无以回报。” “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一发不可收拾,笑得泪眼婆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震天动地。 他笑他自己的命运,他笑他自己居然这么傻,他也笑这少女竟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余玄度......他还笑这世间,笑这芸芸众生。 笑着笑着,他渐渐明白,并接受了事实——这耀眼的光只可仰望,却遥不可及。 笑声戛然而止,他又恢复平时的优雅。 “抱歉,是我失态了。” *** “咳咳咳——” “公子,这本功法固然好用,但现在您的身体还虚弱,要一步步来,不可操之过急。”青提帮余飞景顺了顺背。 “算了,不练功了。”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青提,把桌上的信交给傲寒山庄的梅大,然后备一匹快马。” “您要去哪?” “江南。”余飞景扶着桌角站起,“这次他们闹出来的事可不小,恐怕要过去一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的番外已送达。 番外按时间,会分为三个系列:流年(本书发生时间之前)、韶华(本书发生之时)、来日(本书发生之后) 飞景是我很喜欢的人物,当时写的时候因为视角缘故,他的很多内心戏都没展露出来。这个番外算是弥补了一些遗憾叭,希望大家喜欢~ 下一篇应该是狗子年轻时在军营里的故事~
第130章 流年·孤城饮雪 如血的残阳又一次染红了万里黄沙,一望无际的萧条中,雁翎军军营有如孤城一座,矗立在茫茫大漠之中。 李征鸿练完兵,提着酒囊来到大漠中的一块巨石旁,对着落日发呆,就如平日那样。 几个月前杜雪衣来时,也是在此处,也是这般落日盛景。 自此之后,他几乎每日都会来此坐上小半个时辰。 敦州和谈失败那日,被烈焰重重包裹的凤栖阁中,他靠着能见杜雪衣一面的希冀,强撑着一口气,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来了朝思暮想的姑娘。 十五年了。 ——“那咱说好了,以后你呢,就在边塞当那保家卫国的战士,我呢,就在江湖里维持大嘉朝内部的安定。” ——“一言为定。” 如今两人终于兑现了当初一起许下的诺言,他成了戍边的将军,她亦当上了江湖盟主。 没想到的是,与她再次相见,居然花了整整十五年。 这么多年来,杜雪衣会不会偶尔会想起他呢? 就在那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跃入火窗之时,纵使他身经百战,此刻也突然慌张起来,情急之下鬼使神差地闭紧了双眼。 他心中长叹了口气,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再见杜雪衣时,依旧是在一片火海之中,而自己又是一副狼狈模样被她救出。 当然他更没想到的是,杜雪衣那全然陌生的目光——她早已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该失落,还是该庆幸。 失落的自然是杜雪衣竟将二人的过往全然忘记,曾经的誓言当然也一样。 但庆幸的事情却有很多,一个是当年那惨不忍睹的血腥回忆,不记得也罢;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便是他终于可以确定,她这么多年不是故意避着他。 自打知道杜雪衣被张闻京送回杜府后,李征鸿便总是去杜府的门口守着,想与她再见一面。有时候,甚至能杜府门口的面摊子坐上一整天。 不过他却不敢上门,他怕她和她的家里人怪他,怪他没能力保护她,才致使她受了那么重的伤。 他便这么一直等着,一直等到后来他随张闻京到敦州,都没再等到她。 他也是到后来才知道,杜雪衣回家后就被她娘带回江南了,这一段记忆也全然丢失了。 但即使二人中有一人忘了这誓言,他们依然在冥冥指引下,成了当初想要成为的人。 罢了,忘了那便忘了吧,过去已成为过去,那份心意,就让它永远埋在心底吧。 至少在那时候,李征鸿是这样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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