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人还是他笔下的第一个女子,若仔细论, 连温雪杳都是后来者。 当时温雪杳说服自己不去在意,因为这是她们结婚之前所发生的事,她不愿被过去纠缠。 所以,就算她亲眼见了可能被宁珩藏在心底多年的女子, 那位如今回朝的如乐公主, 她也能依旧在众人面前维持端庄与体面。 但是现在,当她看到这幅画再次出现在宁珩桌案旁的竹篓。 当她意识到他最近、或许就是这几日, 甚至拿出这幅旧画端看过, 她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尤其方才青年淡声说画中人已经不记得他时,眼底流露出的落寞与悲伤, 让温雪杳再无法说不自己不在意。 但温雪杳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是不是逾矩, 因为宁珩在最初说要娶她时,就说过两人只需相敬如宾的过完余生就好。 他最初承诺会给她尊贵与体面,会让她永远都是宁府的大夫人,他允诺了她许多,却独独没有情爱。 这明明是当初令温雪杳感到轻松的所在,为何如今却成了困住她的枷锁? 不知何时, 她的想法竟发生了变化。 她开始贪婪的想要从宁珩身上索取更多的温柔。 所以,如今一旦想到宁珩的温柔与喜爱并不独属于她, 甚至或许从未给过她,只是出于礼节而待她好。 她的心中便无法平静。 温雪杳无法抑制地想, 或许宁珩唯有在看着那副画中的女子时,才会流露出自己最真实的爱意。 那些他无数次忍不住打开画轴回忆过往的瞬间,他一定都在想着那个画中的女子吧。 该有多喜欢,才能被宁珩这样的君子藏在心里,就连成婚,都不舍丢去。 是以,在宁珩纠结过后,郑重说出那句:“你想看便自己打开看。”时,温雪杳几乎是狼狈的落荒而逃。 因为那个人如今回来了,所以他是要同她坦白了么? 温雪杳不敢想。 那她日后该如何自处。 **** 又过几日,季婉婉向温雪杳下帖子约她一同去踏春。 同行的还有如乐公主,温雪杳便知这一趟踏春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季婉婉邀她春游是假,请她作陪才是真。 若换了旁人,温雪杳或许想都不想便会拒绝,可那人偏是季婉婉。 于是温雪杳便答应了下来,其实她也想近距离瞧瞧,那个被宁珩喜欢过的女子究竟如何。 虽节气意过初春,但寒意仍未完全消退。 踏春当日恰逢宁珩休沐,是以宁珩私心是不愿温雪杳去的,但以他平素在温雪杳面前的形象,又不好把内心真实的想法展露出来。 少女今天穿了件鹅黄色料子绣荷叶纹的夹袄,衬得整个人面颊如玉,分外白皙,不见半分已嫁为人妇的模样,反倒格外玉雪可爱。 一想到她是因为出门,为的见旁人才这般捯饬打扮,宁珩的心便又忍不住发酸。 他拽着少女绑在发髻上的淡黄色丝带,心里恶意渐涌,直想将它扯乱、撕断,攥在自己的手心里。 不过对上少女那张天真的笑脸,这样阴暗的想法也只在心尖逗留片刻,就被驱散。 他揉了揉缠在指尖的少女发带,颇有些爱不释手,“今日几时回来?” 温雪杳今日的模样太过可爱,他心喜的紧,已经忍不住想弄乱。 温雪杳也看出来了,宁珩今日似乎格外缠人,但她的思绪却忍不住飘到了另一处——莫不是他不想让她见如乐公主? 胸腔有些发堵,平淡的话音就显得有几分敷衍,“我也不知道会玩儿到几时。” 宁珩自然听出了温雪杳的语气不对,他有些莫名,于是更加热情体贴,“那我晚些时候,去等你?” 温雪杳一听,瞬间眯起眼,“你若只是想等我,在府里等着便是,何需专程去跑那么一趟?” 宁珩一噎,没等他再开口,小姑娘已经拨开他缠绕着她发带的手指,丢下一句,“将我的发髻也弄乱了。”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徒留宁珩一人独自在风中凌乱,不明所以。 怎么回事? 宁珩皱眉,回身看向目睹了全程的宁十一,“夫人今日怎么了?” 似乎也不仅仅是今日,她好像近来对着他便一直情绪不高,就连昨日他特意穿了她新年为他缝制的里衣伺候她,她都没有多看他几眼。 思及此,宁珩脸色陡然一黑。 近些日子温雪杳都鲜少让他碰她,也就是他缠得紧,晚间她应付不得,才半推半就的同他来了几次。 莫不是她已经腻味了他? 这个想法甫一在脑海中出现,便犹如晴天霹雳。 以前温雪杳心细,连他换了新的腰封都能察觉。今日他为了挽留她不仅焚香沐浴,还特意搭配了衣着与发饰,她却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曾,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这不是厌了他,又是什么? 莫不是那日宫宴之后,她私下见了元烨,回来再看他后,便觉得他不似少年人那般细皮嫩肉,就对他失了兴致? 可分明在书房时,瞧见他为她亲笔作的画还是好好的。 不对。 宁珩忽地想起,那日书房里,她是突然说身体不适离开的。 莫不是那时便出了什么问题? 宁十一瞧了自家世子一眼,小声回道:“世子您是真不知晓?” 宁珩眉头皱起,“什么?” “夫人应是误会了您与如乐公主......” “我与如乐公主?”宁珩眉头皱得更紧,“此话怎讲?” 宁十一心中也有狐疑,他很久之前便知晓世子心中有一个女子,后来才知那人便是如今的夫人。 所以他也不懂,世子心中既已有夫人,为何还会大庭广众之下为旁人作画。 宁十一:“世子您当初不是在公主寿宴时,专门为如乐公主做了一副画么?” 宁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阵愣然后,他忽地一笑,“我何时说那日画的乃是如乐公主了?” 难道他在公主寿宴,大庭广众之下,竟偷偷画了旁人? 宁十一:“......” 若那人是他们家世子,好像也不是如何稀奇的事。 “上京城都是如此传的。”宁十一道。 “那日如乐公主只是命我现场作画一副,可我又没说画的就是她。”宁珩淡道,心情莫名也有些不快,都是这些该死的流言,才让温雪杳心中恼了他。 但是这个念头甫一从脑海滑过,他猛地又意识到什么。 阿杳她,该不会是误以为他为旁人作画,近来还拿出来反复观之、暗暗回味,这才醋了吧? 青年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 其实这事倒也好解释,只要让温雪杳亲眼看见当初那副画,他画的究竟是何人,一切误会就迎刃而解了。 可他不确定,若她当真知晓了那画中人是谁后,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应当去赌一把么,赌她如今对自己的心意? **** 温雪杳心中堵着一口郁结之气,等马车抵达,她下车后经夹带寒意的春风一吹,才略微舒适些。 湖面上的薄冰早已被初春的气息消融化开,湖边的树木也钻出嫩绿色的肉芽。 视线对上坐在游船上的人时,温雪杳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婉姐姐今日到的甚早。”温雪杳登上船,待坐稳后同对面的女子道。 “今日既然是我约你们,自然要来得早一些。”季婉婉道。 温雪杳点头,环顾四周后没瞧见另一道人影,“如乐公主还没来?” 季婉婉摇了摇头,凑近温雪杳小声道:“公主今日能来便不错了,我可不敢要求旁的。”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 温雪杳那日宫宴与季婉婉作别,回去后不是没有想过上一世有关季婉婉的事情。 但她的记忆中,前世是根本没有发生过送季婉婉和亲这样的事情的。 虽然在温雪杳与宁珩成婚后,许多事情都变得与前世不大一样,但她并不认为自己的改变能波及到远在封地的季婉婉。 如若排除冥冥中天意的变化,那最有可能的还是人为。 温雪杳很难不去想这件事与元烨有关。 如果这件事当真是元烨所为,那他突然将季婉婉牵扯进来,或者说是将远在封地的八王爷推进众人的视线中,为的又是什么呢? 温雪杳前世死的太早,是以很多在她死后发生的事,她都不知晓。 在这方面,元烨实在占尽了先机。 不过温雪杳并不关心将来哪个皇子能上位,她只关心自己的家人,希望温家不要落入和上一世一样的下场。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仍迟迟不见如乐公主来。 季婉婉脸上的表情不见意外,“她也不是第一次放我鸽子了。” 她耸了耸肩,压低声音:“如乐公主还是有些任性的,不过此事全在我的预料之中,她来也好、不来也罢,我都有对策。” 温雪杳不太懂她话中的意思,便问了一个自己好奇的问题,“婉姐姐,那你今日叫我来是何意?” 按理说季婉婉于如乐公主相商量的乃是私事,或许没有旁人在场才是最好的。 话落,季婉婉朝她眨了眨眼,“因为我今天约的人,不仅仅只有如乐公主。” “还有谁?” “姜国太子。” 温雪杳瞬间瞪大了眼,姜国太子岂不就是如乐公主的前夫,也是此次与季婉婉的和亲对象,她怎敢私下约见他? “所以我这才叫了你同来啊,傻妹妹。”季婉婉道:“不论是如乐公主今日来或不来,但姜太子既然答应了赴约,便一定会履行承诺前来赴约的。” “若是他二人都来,有你作陪,我也好给她俩腾出说话的机会。若是如乐公主不来,我带上你也避免约见姜太子的事情传入如乐公主耳朵里,惹出闲话。” 温雪杳将季婉婉的话在心中想了一遍,半晌后道:“婉姐姐,你是有意撮合她二人重归于好?这便是你为自己想的不去和亲的主意?” 季婉婉点了点头,“单凭我一人,自然也不敢揣摩姜太子和如乐公主的心意,你也知晓,我脑子其实就比你聪明那么一丁点。” 季婉婉两手一捏,比了一个动作。 温雪杳气笑,伸手在她腰间捏了一把,“你说自己就是了,怎么还连带着取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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