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被狠狠否定的猜想又浮现在自己脑子里, 沈祁语盯着萧玦吹药的脸看了会, 忽然伸手将那碗药从萧玦手上拿了过来。 “罢了, 若是这么一口一口喝才算得上是煎熬, 我直接一碗灌下去吧。” 眼见那碗药已经迅速下去了一半, 萧玦仍保留着方才端药的姿势,垂眸不语。 像是失落。 他连在没人的时候不以帝后相称这种话都要趁着沈祁语迷迷糊糊的时候才有勇气说,更遑论此刻想和沈祁语更亲密一点的心思。 他没喜欢过什么人, 但大概, 喜欢一个人就如他现在的这个样子。 于是他忽然有点害怕。 他怕步入母亲的后尘。 单相思不会有结果,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危险局面。 伸出去的手被拒绝时, 人的心思总是会很敏感活络。 记忆深处里的滔天大火再次朝他侵袭过来。 只一瞬间,独属于帝王的理智立马回了笼,那双如墨般的眼睛神色缓缓锋利起来。 他本身就是个矛盾的个体,在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单纯的去喜欢某一个人的时候,他会用自己清晰的头脑将自己置于最安全且最有益的地位。 他喜欢沈祁语,他认了。 于是他要将这份喜欢扼杀在它初有形状的时候。 今日这碗药,他便只当是自己走错的一步。 而沈祁语只是皱着眉头灌了一碗药的功夫,再看向萧玦时,便发现他的眼神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变了。 先前的耐心和温柔已经完全不见踪影,此时此刻的萧玦,竟与她来这个世界第一次见到萧玦的时候并无不同。 她一时间竟愣在当场。 “喝完了吗?”萧玦问她一句。 嘴里满是苦味,沈祁语皱着脸点点头。 那桌上的蜜饯像是没人想动它。 萧玦斯条慢理地起身,看了看沈祁语胳膊上那个因为在床上躺久了而有些松动的结,并未说什么,也并未做什么。 他就这么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 沈祁语直觉不对,但她又有些说不出来。 萧玦指了指桌子上的蜜饯,“吃点那个。” 语气生冷如同处理公事。 这次便不是直觉了,是直接感觉出来的——萧玦生气了。 从她将他手上的碗抢走的那一瞬间起。 沈祁语一哽,“怀....” “朕后悔了。”萧玦打断她,“日后该怎么称呼便怎么称呼。” 沈祁语:“......” 门被从外面带上了,屋内只剩一人。 沈祁语侧过头看向桌上的蜜饯。 看着是好吃的。 但她现在没有心思去管嘴里的味道了。 她好像又陷入了危险的境地里。 她大概能猜到萧玦生气的理由是什么,但解决的方法,她暂时还拿不出来。 她不喜欢萧玦。 从头到尾,她自认为对萧玦的感情都只有害怕与提防而已。 所有的顺从都伪装在目的之下,她和萧玦,不过各取所需。 除此之外,她无法再回应他更多的感情。 哪怕他们日后仍旧会是夫妻。 骗人感情这种事,在她即将准备开始发挥的时候她才发觉,她还真有点做不出来。 也不知道哪来的道德感。 .....但退后一万步说,一旦新政正式建立,带给大绪显著的成效之后,纵使他们因为没有感情而分开,仗着萧玦那爱惜人才的性子,自己大概也不会有个什么很差的结局。 到时候她便一个人拿着赏赐去各个地方到处走走。 她想得认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与自己当时立誓拿下萧玦的心思完全背道而驰,更没有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考虑萧玦的感受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夕阳西沉,客栈底下人声鼎沸。 龚州人热情好客,故每次到了用膳的时候客栈与酒楼都格外热闹。 沈祁语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步往下慢慢走。 下面的声音忽然小了很多,好多双眼睛接二连三或含蓄或大胆地都在往这边瞧。 也是的,沈祁语与萧玦没有住进这间客栈的时候,这底下是没这么多人的。 而她因为受伤脸上多了抹病态,看上去就有了一股平日里没有的风情。 此番是唯译上去叫她下来用膳的。 他看了看有些艰难的沈祁语,本想去扶一把,但想到那庙里二人的惨状,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怕陛下吃醋生气。 沈祁语坐好,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陛下呢?” 她于楼梯上的时候就已经绕着下面寻了一整圈了。 唯译摇头,“不知道,今日中午便没有看到他人了。” 沈祁语轻轻嗯了一声,左手拿起勺子,将碗里的稀粥搅了搅。 但俗话说的好,群众的消息网往往都是最广的。 “这位姑娘可是在寻你另外一个侍卫?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他在河道拐角那边,似乎是在种花。” “对对对,我也看见了,他那番模样着实惹眼。” “不知那位公子可有婚配?我家姑娘喜欢他喜欢得紧....” 沈祁语与唯译隔着桌子对视一眼。 前者面无表情,后者为前前者不要命一般的话语感到震惊。 干硬的饼当真是啃得牙疼,沈祁语坐在马车里,盯着那抹落日下伫立在河边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饼已经被她拿着啃了一路了。 “没事的祁语姐,陛下是喜欢你的,今早还因为那伙人弄伤你的事情发了脾气,你俩要是有什么矛盾你去跟他撒个娇就可以了。” 唯译坐在马车驾驶位,听语调都可以想象出他脸上的笑滋滋。 而他之所以能说出这种话来,是因为沈祁语为了让他带自己出来寻萧玦非常含蓄地向他透露她与萧玦吵架了的消息。 至于为什么要出来寻萧玦..... 自然是缓和二人关系以便于接下来的青州行。 萧玦不可能会有种花的闲情逸致。 大概是有什么心事,倒也恰好是她过去打关系的好时机。 “他如何发得脾气?”沈祁语开车帘,非常敷衍地问了一句。 却没曾想唯译回得认真,“她受的苦朕自然是要好几十倍地返还在你们身上。” 他在马车外形容得绘声绘色,“这可是陛下的原话!说明他肯定是喜欢你的啊!” 沈祁语的动作微微怔住,却没回答。 “不过陛下竟然来种花便说明我们的龚州之行要结束了。”他叹一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陛下可是想来这里种花很久了。” 这话就有些把信息往沈祁语嘴里喂的意思。 不过说来也好笑,自上次二人一起买过一次衣服之后,唯译对她的态度仿若来了三百六十度的转变。 先前看到她会觉得厌烦,如今便已经一口一个祁语姐了,亲昵到连娘娘都不喊了。 但沈祁语也懒得跟他计较这些,她本就是一个不在乎身份的人。 “他何时同你也说过这些话?”她关上窗帘开始套话,“我以为他只会同我说这些。” “那祁语姐你就错了。”唯译嘻嘻两声,“我八岁的时候被陛下捡来的,那个时候陛下的母亲尚在人世,陛下每次回去都会给她带花的。” 他洋洋得意,“这些我知道的还是比你多一些。” 他说得开心,殊不知关键信息已经被沈祁语套了个干净。 这里是龚州,是萧玦母亲的家。 他把他母亲喜欢的花种在他母亲的家乡。 况且,按年龄来算,萧玦捡到唯译的时候,不过也才十四岁而已。 心像是易主了,明明告诉自己不可以心疼,却根本忍不住。 “你留在这里。”沈祁语道,“我同陛下说会话。” 河边有几株被栽得笔直的栀子花,大概是差不多到了花季,那上面已经有了小花苞。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过来的花苗。 “臣妾参见陛下。”她与萧玦身后微微行礼,“臣妾听闻陛下在这里,便寻过来了。” 她很听他的话,没人的时候也照样帝后相称。 萧玦没回,只是仍旧背对着她,盯着那河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祁语也不笨站着,她走到萧玦身边,盯着那几株花苗,轻声问道:“陛下可浇过水了?” 萧玦偏头看她一眼,“唯译跟你说。” 是个十分正宗的肯定句。 沈祁语很诚实,“是臣妾自己套出来的,还请陛下莫要怪罪唯译。” 萧玦虽勾唇,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今日怎得这般诚实?” 沈祁语回得很快,“因为担心陛下。” 听不出真假。 “陛下用过膳了吗?”她又问,“不知吃了些什么好吃的?” 像是日常关心寒暄。 但没有一个字得到了回应。 沈祁语不放弃,“陛下今日...” 萧玦打断她,“若是没有话要说,那便安静会吧。” 太阳隐入地平线后面。 两人并肩站立了好一会,直到河面渔船开始收摊,家家户户都开始亮起了烛火。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触发了这场剖心置腹的冲动。 萧玦问。 “沈祁语,你心悦于我吗?” 沈祁语狠狠一怔。 “你对新政理解远超于我,我会让你参与到这场政策改革里。”他看着远方,淡淡道,“但你若是并未心悦于我,那我便与你和离,给予你从一开始便想要的自由。” “若是你觉得无法立足,待新政成立后,我会给你一个与之挂钩的官职,给你很好的后路。” 他转过身,望进沈祁语惊诧的眼睛里,“所以,你怎么想?”
第40章 萧玦其实什么都知道。 这是沈祁语的第一反应。 无论是猜出来的也好, 看出来的也罢。 他知道自己不想困在那暗无天日的后宫里。 所以他朝自己抛出了这么诱人的条件。 沈祁语从萧玦的视线里偏过头,视线转向河面上寥寥无几的小渔船。 若她真的单纯的只是沈祁语就好了。 她会答应的。 立足而已嘛,有了官职也可以立足。甚至能比皇后更加自由, 不用考虑生育不用考虑生计。 而且官职与新政一事挂钩, 她也不愁日后不能参与到政事里。 但可惜,她背后还有一个偌大的沈家。 这皇后之位,是拿沈敬的兵权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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