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祁语看了眼屋内燃烧得正旺的碳火。 不开窗等着被憋死么。 “臣妾日日独坐坤宁宫。”她背对着萧玦,接过他的斗篷,眸底泛着淡淡的算计,“开窗透透气也是好的。” 果然,萧玦转身,话头接得很快,“独坐?朕怎么听说今日坤宁宫很热闹?” 沈祁语脸上透着适时的羞涩,“臣妾...今日巳时才醒。” 萧玦了然。 “倒是陛下。”沈祁语抬头,媚人眼波流转,“昨日在臣妾这里休息得可好?臣妾昨夜实在是困倦了,未等陛下一同入榻,今日还得给陛下赔个不是才是。” “......”萧玦动了动手指,避而不答,“昨日是辛苦皇后了。” 沈祁语只觉得想笑。 皇帝与皇后一起用的晚膳,那定然是极为丰盛的。 沈祁语夹起一块极为鲜美的鲈鱼,犹豫两秒,轻轻放进萧玦的碗里,“陛下,长时间皱眉对身体不好。” 萧玦看她一眼,似乎是在等她的下文。 但没等到。 他并未动沈祁语夹过来的那半筷子鱼,只是淡淡问道:“皇后要替朕分忧?” 这便是明晃晃的试探了。 沈祁语佯装茫然,“嗯?臣妾没听清。” 桌上的菜仿佛一瞬间冷了。 萧玦盯着沈祁语的脸,像是非要从她脸上探出一丝自己所预想出来的情绪一般,目光都带着冰。 可偏偏沈祁语的眼神里,除了茫然与害怕以外,什么都没有。 “朕今日只是累了。”他收回放在沈祁语身上的审视,将那块已经冷得彻底的鱼夹起来,“用膳吧。” 沈祁语心下了然。 她是傻子才会接着萧玦的话继续说。两人虽是夫妻却并没有夫妻应该有的样子,帝王为夫,若不是萧玦主动提起她怎会随意关心。 沈祁语避开了萧玦吭哧吭哧挖的坑,这顿饭吃得津津有味。 冬日天黑得早,屋子里的碳火被雨杏带人换了新的。暖色烛光微漾,显得坤宁宫寝房内静谧且温暖。 桌子上琳琅满目的菜肴早就被端下去了,沈祁语趁着空档的功夫去沐了个浴,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出来时才发现萧玦不知什么时候在一旁的榻上看起了奏折。 沈祁语:“......” 什么时候把奏折拿过来的。 “陛下日夜辛劳,还是得注意身体才是。”她缓缓擦了擦发丝,端过凳子坐在碳火旁,“休息好了才更有精力处理国事。” 话虽说得温柔,可距离却和萧玦离得有十万八千里。 萧玦不言,抬眼看了沈祁语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笑了,“你很怕朕?” 沈祁语眼皮一跳,“怎会,陛下待臣妾不薄。” “那便过来,到朕身旁来。”萧玦拍拍自己身旁的空处,“这儿。” 沈祁语擦头发的手一顿:“......” 他怎么像个搞传销的。 但这好歹也是帝王的命令。 沈祁语浅笑,于萧玦身边坐下,她故意将发梢上的水滴在二人空隙中间,像是无声地划分了一条名为拒绝的楚河汉界。 “陛下,时辰不早了,看会便去沐浴休息吧。”她将旁边的蜡烛往萧玦旁边挪了一点。“明日还有早朝,陛下如此日夜辛劳,臣妾着实心疼。” 面前昳丽的容颜朝自己靠近又离开,自始至终都未曾朝自己手上的奏折看过哪怕一眼。 不像是有着什么想法的样子。 心里的警惕好像放轻了一些。 “朕明日休沐。”萧玦淡淡道,“你不是说想回家一趟?” 沈祁语眸光一亮。 差点忘了古代帝王也有放假一说,本还想着要怎么跟萧玦提回家的事情,没曾想萧玦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把身子微微探过去一些,眼底的期待像是要溢出来,“可以吗?” 萧玦一怔,缓缓挪开放在沈祁语脸上的视线,“帝王一言。” 沈祁语开始心情好了。 来到这个世界已半月有余,因为养病,她还从未见过这高墙以外的风景,说不紧张不激动肯定是假的。 原主的记忆对于沈祁语来说只能算幻灯片,虽对外界繁华稍有映象,但终归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以至于沈祁语对于出宫的期待从未减少过半分。 她在这深宫中憋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出去看看了。 头发上的水沾湿了布,手心感受到了冬日特有的寒凉。 沈祁语胡乱将头发擦了擦,起身一路小跑着将窗台上未看完的话本捏在手里,迈着轻快的步子再次坐到了萧玦身边。 “臣妾陪陛下。”她脸上的笑意未掺半分虚假,明媚又勾人,“就算是看书,两个人也热闹一些。” 萧玦拿着奏折的手顿了一下,但并未说什么。 只是思绪好像一下子就偏了。 他忽然想到了与沈祁语成亲的那天,京都欢庆,百姓挤在街道两侧,看着上百架富华的轿子自街道尽头缓缓驶过,祝福声和呐喊声不绝于耳。 他坐在最前面的马上,心说终于收回了兵权。 明明是个帝王,成亲的礼数却按着民间的方法在走。 不是因为在乎,只是因为想更好地抓住民心而已。 身后轿子里的女子只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在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下成为了皇权与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轿子旁的侍女说皇后高兴地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开心。 再然后,他穿着喜服,在养心殿看了一晚上的奏折。 “陛下?” 耳边传来的叫喊声很小,带着娇。 萧玦回过神,转头回应,“何事?” 沈祁语摇头,嘴角微勾,“看陛下在发呆,于是喊一声。” 蜡烛已经烧了一半了,偶尔会冒出滋滋的声响。 萧玦将奏折放在一边,盯着它看了会,起身道,“朕先去沐浴。” 沈祁语抬头,“需要臣妾服侍吗?” “不必。” 直到那道高挑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后,沈祁语这才慢慢放下翘着的嘴角。 她将话本放在一边,盯着那本被萧玦随手放下的奏折看了好一会,这才将它拿起,面无表情地快速阅读。 因去年雨水不足,青州地区粮食收成大幅度降低,当地州牧办事不力,百姓食不果腹,哀声载道。 她垂眼合上奏折,按照之前记下来的摆放角度将奏折放回原位,又缓缓挪到先前的位置,拿起了自己根本没看进去几个字的话本。 当地州牧办事不力..... 偏生的又没有更好地人去替代他。 萧玦大概是陷入了难题。 如果说今日白天花贵人的消息只是带给她惊喜和期望,那现在这本奏折则是将她的期望与惊喜直接坐实。 现代化教育在历史的长河中经过不断打磨与更迭,形成的体系和模式是如今的科举制根本无法比拟的。萧玦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无法跨过上千年的鸿沟,拿出一套有效的纳良方式出来。 沈祁语只觉得好似窥见独立自由的光。 屋内水声渐停,沈祁语再次瞥了眼奏折,确认奏折跟刚开始摆放得别无二致,这才将身子朝向前方,拿起话本装模作样地看。 萧玦像是有些倦怠了,明明发梢还滴着水,他也没管,径直走到沈祁语身旁坐下,沉默着拿过斗篷披上。 “臣妾为陛下擦头发。”沈祁语拿过细葛布,拿起萧玦的头发时动作放得很轻,“陛下别受风寒。” 阻止的手势打到一半,萧玦忽得停住了。也不知到底想到了什么,他竟道:“好。” 但眼下却把沈祁语弄得有些猝不及防,甚至心生紧张。 她可以装模作样主动说帮萧玦擦头发,但她实际上是希望萧玦毫不留情地拒绝她。 现在就能忍受自己给他擦头发了,那日后呢?难不成真的同床异梦吗? 沈祁语有些心不在焉,但萧玦却是心思活络。 桌子上的奏折看着并未有动过的迹象,连角度都和自己刚刚放得别无二至。 那若是打开呢? 当朝奏折使用材质极为特殊,为防止帝王不记得是否看过这封奏折,奏折里面采取软布包裹形式,一旦打开捏住,就会有极为明显的捏痕。 萧玦冷着脸,拿起奏折盯着它看了半会,捏着边缘将其缓缓打开。 里面干干净净。 或许他自己都没发觉,他竟在心里松了口气。 可沈祁语却在他背后将他所有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她又不傻。 早在她坐在萧玦身旁看着他翻奏折时就已经注意到了奏折材质的特殊,那软布上的捏痕可谓是看得清清楚楚。 她表面上是在看话本,余光却将注意力全放在了萧玦手中的奏折上。 要不然何至于话本根本没看进去几个字呢? 开奏折的时候她就极为小心地只捧着背面。 怎么可能刚开始就被萧玦抓住马脚。 “陛下。”沈祁语轻轻叫了一声,刻意将尾音拉得有些长,“时辰已经不早了,奏折先别看了,休息吧。” 赶紧让她去享受她那温暖柔软的床,萧玦去坐冷板凳。 本以为萧玦又会像上次那般让她先上榻休息然后自己去神游,可沈祁语没曾想竟听到萧玦轻声笑了一声,“好,那皇后便睡里面吧。” 沈祁语手猛地一抖:“.......”
第6章 汤婆子将被窝捂得温暖。 沈祁语蜷在床榻里面的边缘,手心因为紧张出了层薄汗。 虽然是夫妻,但是.....在毫无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如何能行夫妻之事。最要命的是,这个男人是帝王,她甚至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 萧玦看了眼那床榻角落里鼓成一团的被子,暗自觉得好笑。 早在沈祁语问他昨晚休息得如何时他就已经将这个事情记在了心里。 他休息得如何沈祁语能不知道吗? 夜里床上有没有多一个人她不知道吗? 隐隐约约的好胜心被激起。 若是他真的和沈祁语同床共枕会如何? 发丝在碳火的烘烤下已经干了大半,上不上床只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你很冷吗?怎么蜷成这个样子?”萧玦朝沈祁语看过去,话音里带着笑,“怎么不叫人再给你多加一层被子?” 沈祁语头蒙在杯子里,“臣妾睡相不太优雅,还望陛下见谅。” 她声音有些闷,传到萧玦的耳朵里就变得有些模糊。 但总归是带着撒娇的味道。 萧玦沉默半响,挥灭蜡烛,起身缓步走到床榻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被子里是独属于身旁人的香。 沈祁语只感觉背后一阵凉风蓦地灌进来,不稍片刻又恢复了原有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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