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寻到一处安全隐蔽的山洞。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那柄匕首放在枕下,深深呼吸,怀揣着期待闭目入眠。 希望今天仍能与她相会。 * 在梦境中,‘他’来到了繁华的南朝都城。认识了一个特别的小姑娘。 ‘他’称她为小姐,她叫‘他’阿羌。 ‘他’只是她的奴隶、她的侍卫。 可她却教他读书习字,关心他的饮食、衣饰。 这是世上第一次有人在乎他是不是吃饱穿暖,关心他会不会受人欺负,过得快活不快活…… 虽然梦境里他只能朦胧地参与一些片段,可这些珍贵的、绝无仅有的被人关心照顾的经历,却成为了他昏暗生命中唯一的一点儿亮色。 他最喜欢那段她教他说中原话的时光。梦中的‘他’自卑谨慎,从不轻易开口。小姐以为‘他’学得慢,就耐心的一字一句慢慢教,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简单的字句。 直到他硬着口舌,准确的说出“阿羌、擅、弓箭。” 她就眸光闪亮,夸他一句“阿羌真是聪明,学得很快”。 从未有人 这样夸奖过他,‘他’的耳朵都羞红了。硬着头皮回一句,“是、小姐、教得好。阿羌、感激。” 小姑娘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惊喜,“天啊,阿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的?这些话我都没教过你啊。” ‘他’恭敬地垂下视线。 其实是不敢看她。 中原话哪里有那么难?在南朝生活了许久,‘他’早就学得七七八八了。只是,一如他谨慎的性格,没有十足的把握前他从不会主动开口。 况且,他很喜欢听她教他。 这是其他婢仆侍卫都没有的,独属于他的一份特殊待遇。 他用绝对的忠诚和驯服作为报答。他从不主动给她添一丁点儿的麻烦。他武功很高,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谁让她不痛快了,他就趁夜偷偷出去解决了,破晓之前再赶回来,若无其事地继续守着她。 当然,他的小姐很聪明,有时候也会发现。 “是不是你做的?”她惊讶地问他。 “嗯。”他垂首认下。 然后很是乖觉的因擅作主张自己去找管事领罚。 下次还敢。 无论她去哪儿,他都护卫在她的身后。 他陪她游湖赏景,为她月下舞剑,他们还一同养过一只猎鹰…… 这些“预知”的未来太过美好,比最美的梦还要瑰丽梦幻。临羌有时不敢相信会有这种好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却又忍不住夜夜沉沦。 当然,他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枕着轮回匕首入梦,当夜的“预知”梦境是不可控的。 有时候会梦见他远在南朝都城的小姐,有时候就会梦见被耶律方金所俘获。 天堂和地狱比邻而居,两者的境遇却天差地别。临羌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赌徒,为了一个甘美的可能,完全不惧怕任何冒险和代价。 甚至他隐隐觉得,如果那三年的痛苦真能换来梦中南朝都城的结果……他甘愿承受。 可惜好景不长。“预知”不是可以无止境使用的。 临羌最近越来越难以入梦。因为思念,他变得很焦躁,以至于即便偶尔成功进入梦境,大多也是关于大兇部落的凶恶梦魇。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小姐了。 临羌想到了酒。他第一次梦见小姐,便是因为喝了混着 草药的酒。 他冒着被耶律方金发现的危险,乔装混入黑水部落换到了想要的东西。 当夜,却在一片赤红中再次梦见了那个空旷寂寥的大殿。 这次,他听得懂中原话了。 “先定国候之女沈稚,殁。” * 第二天临羌从梦中睁开双眼时,尝到了喉间的血腥味道。 他捂着疼到麻木的心口,慢慢起身。 意志前所未有的坚定。 “吾名拓跋临羌,氏族代代掌管轮回匕首。”他拔出那柄锋锐的利器,寒芒映在金棕的眼瞳中,锐意逼人。“我才是你的主人,又岂会被你所控?” 他将之前视若珍宝的匕首深深埋在漠北草原,从此彻底戒掉“预知”的诱惑。 预知并非不可更改的命运。按照梦中情境,他此时早已被耶律方金所擒获。 如今还不是自在逍遥着? 只是,大兇部落的势力日益壮大,而他势单力孤、年纪幼小,实在难以相抗。留在漠北四处流浪,迟早有一日会被发现。 那就只能南下。 可凶夷人在南朝会是怎样的命运…… 临羌心中已有准备。 况且,他还有着不得不去的理由。 “我的命运,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毅然决然向南而行。 章节乱码或者更新缓慢,请打开浏览器访问xingkongks.com下载『星空看书』,小说更新更快,可以离线阅读,换源阅读!
第16章 规矩 沈稚梦中睡得并不安稳。 帐子虽厚重保暖,毕竟不比砖墙来得隔音。她隐隐听闻外面有响动,唤了值夜的小丫鬟一声,竟无人回应。 沈稚瞬间走了困意,披衣而起,亲自点燃灯烛。 帐外值夜的婆子看见了烛光才匆匆赶来。 * 片刻后,沈稚跟着那婆子来到一个小帐前。 之前听闻的嘈杂声音正是由此处传出来的。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沈稚惊讶极了。 小帐里挤挤挨挨地站了十来个婆子小厮,地上跌着散落的杯碗碎片无人管,药盏也翻打在地,就连敦实的桌凳都撞坏了几个…… 所有人聚在一堆。 而她新捡回来的那个小兽奴阿蛮,正被红袖姑姑反剪着手臂,重重压在床上。受伤的左腿裸着,郎中拧着眉头处理着伤处。 他的呼吸急促不定,大睁着眼睛满面凄惶无措。 听闻沈稚声音的一瞬,那金棕的瞳孔猛地一缩!急急抬头向她望去。 这一动作不要紧,满屋子的婢仆呼啦啦立时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压制住他。用力之大,恨不得把他按进床板中……看得沈稚直皱眉头。 阿蛮仿若不觉,更不知反抗。他只很努力、很努力地抬起头,从挤挤挨挨的人群中寻到缝隙,目光直直的望着沈稚。 金棕色的深邃眼眸映着摇曳的烛火,晶莹剔透。眸中似有悲痛的泪意一闪而过,又如寒星若洗。 沈稚刹那间感觉自己的心脏被击中了——这副小可怜的样子,和幼犬被人欺负了,回家委屈巴巴找主人求助有什么不同?沈稚立即心疼了。“快松开他!” 不料满屋仆婢异口同声,“使不得!使不得!” 不仅如此,红袖制住他的双手愈发用力,沈稚仿佛能听见筋骨错位的声响。阿蛮咬了一下嘴唇,半声没吭。 沈稚急了,几步上前。半路却踩到一片碎瓷,她脚步微顿,“这些……都是阿蛮打翻的?”空气中仍弥漫着淡淡的药味。 众人忙不迭地纷纷点头。谁也不敢松手卸劲儿。 场景看起来倒像是一群壮实的成年人欺负瘦削的小少年。 沈稚目光定在他被镣环反铐在背后 的双手上——许是刚刚挣扎得太过,腕上的皮肉都磨坏了。此时却乖乖的温顺垂着,半分不似要反抗的样子。 沈稚轻声叹息,“姑姑,松手。” 红袖迟疑一瞬,示意那些抻腿压手的仆婢们先放开。婆子小厮们个个儿战战兢兢,先后试探着缓缓松手。那兽奴一动不动,乖顺得很。红袖悄悄松了口气,慢慢的也放开了。 仍不敢解开他背后的镣环,依然反绑着双手。 那小兽奴不但没有趁机暴起,反因尴尬羞愧红了一张脸,小声说几句蛮话。 红袖姑姑听了,哭笑不得地译道,“他说,请小姐宽恕,刚刚只是一场误会。他并非不知好歹,只是身体异于常人,哪怕为了治伤也是万万不敢失去意识的。之前服了药,所以才会……” “服了什么药?”沈稚问。 “麻沸散。”赵先生手上不停,仍用细细的银刀在他伤处翻找,“这少年兽奴伤得严重,处理得也很不及时。此刻木刺草泥等污物已经陷进皮肉里,若不尽快清出来,后患无穷。且他的断骨也接得不正,需断开来重新接过。为免他痛极了乱动影响医治,老夫这才给他服用了麻沸散。” 满屋仆婢们面面相觑。沈稚蹙眉望着帐内仿若飓风刮过的狼藉景象,“服了麻沸散,还能有力气做这些?不是应该倒头昏睡,针刺火炙都叫不醒吗?” 赵先生也很是纳罕,“老夫也未曾见过这样的伤患。许是凶夷人体魄与南人有别?寻常药量不够用罢。” 沈稚走上前,从臂钏中取出手帕给阿蛮擦擦额上细汗,“痛吗?” 红袖轻声译了。 小少年迟疑着,点点头。 “再服一剂麻沸散?” 连连摇头。 “小姐,他说这疼尚且能忍得。倘若酩酊大醉或服药失神,那份痛楚实在忍不得,请小姐见谅。” 沈稚从未听过这个说法,心中不由得纳罕。却也没有强求。 “都散了吧。” 仆婢们很快将帐内恢复如初,一个小丫鬟期期艾艾走过来,沈稚认出她应是给自己值夜的那个,抬手打断了她的请责,“去熬一碗稠粥来,粳米要浓厚、肉糜要软烂,量足些。” 床上的小少年悄然红了耳尖。 刚刚肚子叫,竟然 被她听见了。 * 片刻后。 沈稚坐在床边,亲手喂阿蛮吃粥。 小少年僵的四肢不知何处摆——倒是方便了赵先生,那条伤腿一动不动任他处置,效果比服了麻沸散也不逞多让。 沈稚笑意盈盈,“慢些吃,别烫了。” “又傻了?张口啊。” 看得旁边侍立的小丫鬟惊心动魄——侯府小姐亲手喂一个低贱兽奴吃饭?她看见了这样的事情,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朝阳了? 红袖早就见怪不怪。 这小丫头吓得两股颤颤,怕是没见过更夸张的呢—— 自家小姐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她看上了救回府中养的小动物,必亲手照顾三日。食、水、寝具、衣饰,无一疏漏,甚至亲自照看睡眠。 这是有道理的,刚脱离险境的小兽,心中最是惊惧戒备。在它们最惶恐的时候给予悉心照顾,便做了它们解开防备、全心接纳的第一个人。以后哪怕再换多少个婢仆照顾,它们心中始终都已认可了小姐做主人。 只是没想到,小姐竟然连兽奴也“一视同仁”了。 红袖默默叹息,到底还是小姑娘心性啊。 只是……瞧这小兽奴的反应,比之前的那些细犬猞猁“前辈”们也差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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