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的勤奋程度远远超过她的预期,听前院的小厮说,他每天回去都写到天黑,早晨过来请安上课之前,都要写半个时辰。 像这样怎么长得好身子呢! 和庆哥儿不一样,陆长弓这种学生,她反而要劝他多多玩乐。 陆长弓傻傻地看着蔺云婉,说:“儿、儿子知道了。” 他的生母去世得很早,父亲常年生病,从没有人像这样关心他。 而且母亲笑了,笑得真温柔。 母亲,就是这般模样! “夫人,不好了……与寿堂来人了。” 萍叶忽然慌张进来。 蔺云婉看她一眼。 萍叶低声过来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来者不善,有人提醒她们要早做准备,老夫人这回请她过去,恐怕要发难了。 蔺云婉没什么反应,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和陆长弓说:“你继续练字。” 严妈妈却闯进来道:“夫人,老奴冒犯了,老夫人吩咐把长弓少爷的作业也一并拿过去。” 她瞥了一眼陆长弓桌上的宣纸,那字写的,真叫一个端正。 莫非夫人当真区别对待? 夫人真是糊涂啊!庆哥儿才是陆家的嫡亲血脉! “严妈妈,您这是什么意思!” 萍叶上前阻拦,不忿道:“庆少爷自己告病,落下了今日课,长弓少爷今日也是头一遭开始正经写字,您莫不是要拿着长弓少爷今日的作业去老夫人跟前告状吧?” 严妈妈冷笑道:“姑娘说的哪里话,一切有老夫人裁夺,我说得上什么?” 桃叶收拾了宣纸,递过去,笑着说:“您拿去吧。” 严妈妈这才真心笑了一下:“还是桃叶姑娘通情达理。”又看向了蔺云婉。 “看来我也要跟着走一趟了?” 严妈妈点头说:“是,老夫人是这么吩咐的,辛苦夫人了。” “走吧。” 蔺云婉淡淡地拂了衣袖上的尘埃,连手掌心沾上的墨汁,都没来得及洗干净。 萍叶气得眼睛发红,等人走了哭着骂道:“三天两头给夫人找麻烦,咱们夫人凭什么受这个气!都忘了武定侯府当年是怎么三媒六娉求着咱们夫人过府的吗!” 桃叶等她撒了气,才安抚说:“好了。夫人一早就料到这一遭了。” “什么?” 萍叶胡乱地抹了抹眼泪。 桃叶小声地说:“不然你以为夫人为什么要私留着庆哥儿的作业?”还有长弓少爷的作业。 萍叶的脑子可想不明白,愣愣道:“夫人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桃叶哭笑不得,夫人也没告诉她啊。 “先洗洗脸吧!夫人一会儿还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 陆长弓叫下了她们:“两位姐姐。” 萍叶和桃叶同时转身,看着陆长弓,他向她们作了个揖,目光坚毅冷静地说:“我也想去。” 陆长弓挺直了脊梁骨,说:“我也想帮得上母亲。” 两个丫鬟怔怔地看着他。 大少爷虽然才八岁,却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第20章 闹开 “云婉,这是你教长弓和庆哥儿练的字?” 与寿堂里,谁都听得出来,老夫人的语气并不好。 “是。” 蔺云婉脸上淡淡的,不怕也不慌张。 陆老夫人疑惑道:“我看寻常人学字,都是一笔一划地写,你怎么要他们日日都画横线?” “书法名家,很多都是这么练的。” 蔺云婉淡淡道。 陆老夫人半信半疑,语气看似在向蔺云婉请教:“这写法到底有什么讲究?” 蔺云婉简述了一遍《竹枝帖》的特点和最后的能达成的效果。 “从写横开始感受落笔的力度,之后还要训练手腕的平稳性与灵活性,那才是有难度的地方。” 还有更难的? 她还想怎么为难庆哥儿? 陆老夫人沉着脸问:“这套练字的方法,到底是什么来历?” “王羲之,可曾听说过?” “当然!”陆老夫人道:“这是东晋的书法大家,谁不知道?” 蔺云婉娓娓道来:“入木三分,说的便是王羲之练字的故事。” “他便十分注重控腕练习,于练字只事上,不仅勤而近痴,还从世事之中,感悟如何练字。他曾观察白鹅的体态,领悟如何运笔。” “在旁人眼里看来,仿佛做了些稀奇古怪的事,其实是在苦心钻研。” 陆老夫人这才知道自己无知,很有些不好意思。 蔺云婉继续说下去:“我们蔺家祖辈,便学的是这套练字方法。” “看起来虽然古怪,却十分有用。” “若能坚持住日复一日练习,不出十年,便可如书法大家一样,写出来的字力透纸背,苍劲老辣。” “如老夫人所见,长弓写的字已初见成效。” 陆老夫人吸了口冷气。 照蔺云婉这么说,庆哥儿的苦练只不过是刚开了个头,他苦日子还在后面。 可孩子现在就已经累病了,以后还要只怕还有更累的,这怎么了得! 葛宝儿也吓傻了。 这练习的方法根本闻所未闻,还要十年之久! 这哪儿是教孩子,这分明是找借口虐待。 她可不敢把儿子交给蔺云婉这么折腾。 陆老夫人看了看陆长弓的字,又看了看庆哥儿写的字,忍不住问:“那庆哥儿现在也能写出像这样漂亮的字了?” “不能。” 蔺云婉答得太过干脆。 陆老夫人感觉到一种敷衍,心里顿时火气上来,皱着眉头说:“云婉,不管是把陆家交给你,还是把两个孩子交给你,我一直都很放心。” “你要是实在不想教庆哥儿,府里也不会强迫你,再请个老师就是了。他是府里的哥儿,你这个做嫡母的,怎么能拐弯抹角地去伤他的身体,毁他的前程?” 蔺云婉嫁到陆家这么多年,老夫人还是第一次在下人面前落这个孙媳妇的脸面! 老太太这回是真动怒了。 严妈妈怕事情没办法收场,赶紧过来低声劝道:“老夫人,老奴上次深夜去给夫人送册子,夫人都还在给两位少爷批作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陆老夫人的脸色并没有好转。 然而蔺云婉只是冷静地说:“老夫人先看看他们两人的作业再说。” 她朝外面看了一眼,两个聪明丫鬟果然已经候着了,还有……陆长弓! 这孩子怎么也来了? 她惊讶地看着他。 顾不得想太多,蔺云婉喊道:“桃叶,进来。” “奴婢在。” 桃叶抱了满怀的宣纸进来,走到陆老夫人面前。 不同厚度的两叠宣纸,分开放在桌子上。 陆老夫人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桃叶低头道:“回老夫人,这是大少爷和二少爷往日一天里练习的作业。” 陆老夫人瞠目结舌。 左边的那一叠,厚得跟城墙似的,而右边一叠,几乎比手纸还薄。 陆老夫人先摁住那厚的一叠。 “这……” 桃叶:“这正是长弓少爷写的。” 陆老夫人瞪大了眼。 陆长弓一天里就写了这么多张纸? 莫说是葛宝儿,严妈妈都不信,两个人也是一脸的惊讶。 陆老夫人紧绷着脸,亲手去翻看那些宣纸。 该说不说,有的人还真就是有天赋,单单是一条横线,都画得很有美感,而且一张张宣纸翻下去,几乎是眼睛看得见的进步。 她嗫嚅着,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蔺云婉又淡淡地道:“老夫人再看看庆哥儿写的作业。” 陆老夫人当然也得翻一翻…… 寥寥不到十张,也眼睛看得见的不同——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画出来的横线。大年纪小厮写的东西,怎么可能和孩子一样呢。 庆哥儿居然让小厮代写作业! “老师领进门,修行在个人。长弓写得好,是他应得的结果。要是庆哥儿也能写得和长弓一样好……如此天赋,该让他做我的老师。” 蔺云婉明艳的眼眸,波平浪静。 陆老夫人却感觉到了一种嘲讽。 她的气焰短了一截,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你也不该累病了庆哥儿,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 蔺云婉觉得可笑:“才写这么点儿作业就累病了?真是闻所未闻!” 二门上的婆子正好过来传话:“老夫人,大夫已为庆少爷把完了脉象。” “他怎么样了?” 陆老夫人心里一紧。 葛宝儿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婆子支支吾吾:“庆少爷他、他……” 陆老夫人不耐道:“你快说,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是累病了还是受了风寒风热?” “回老夫人,庆少爷他没病。大夫说的,不是奴婢说的!” 婆子说完都觉得汗颜。 陆家一听说庆少爷生病,前院后院忙乱成什么样子,请了五个大夫过来看诊,结果他却是装病! 众人都无言了。 “那他的小厮怎么说他是累病的?” 陆老夫人皱着眉头,完全想不通,区区一个小厮,还敢欺骗她不成? 婆子提了小厮过来,小厮两股战战地回话:“老、老夫人,是庆少爷自己这么说的……小的就是……就是……”就是照着庆少爷的话回,他哪里知道庆少爷是真病还是假病啊。 老夫人脸色铁青。 躲懒装病,还冤到嫡母身上。 她的儿子和孙子,从来没有哪个像这样子!就是庶子也没有这么顽劣的。 葛宝儿以前到底是怎么教庆哥儿的?怎么把他教成了这个样子! 听到这里,葛宝儿实在沉不住气了。 好个厉害的主母,说来说去,居然全是在说庆哥儿一个小孩子的不是! 她蔺云婉竟一点错都没有? 明明庆哥儿以前在乡下读书的时候,表现十分卓越,偏偏到蔺云婉手底下就变了不成? 葛宝儿上前一步,道:“学生本就各有不同,年纪小的学生性格顽皮,那也不算什么。我倒是曾听人说过,教不同的学生要用不同的方法,只要老师肯上心,就没有教不好的学生。” 说穿了就是蔺云婉不肯尽心教罢了。
第21章 泼粪 这个乡下女子,怎么这么没规矩! 堂堂侯府的主母,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外人来指责? 屋里的下人们都诧异地看着葛宝儿。 陆老夫人虽然也不喜欢葛宝儿这时候出头,可葛宝儿却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蔺云婉微勾着唇角笑了。 这就按捺不住了? 她甚至还没有在他们母子身上用什么手段! 蔺云婉问得颇为好奇:“表姑娘待嫁之身,又没有兄弟姐妹,倒是颇通教养孩子的事,不知从何处耳濡目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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