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冬珠,冬珠点头了她才挪开目光。 门口响起脚步声,齐老三背着渔网提着桶拎着秤杆回来,还没进门就问:“是不是冬珠回来了?我听人说码头上来了官船。” 海珠擦着头发开门出去,“你问谁?冬珠什么时候离开家了?” 齐老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叫错了人,他放下渔网说:“你再走十天半个月,别说我叫错名字,人站我面前我都认不出来了。” 海珠面上不满,心里发甜,走到厨房门口问:“炒的什么菜?能吃饭了吗?” “烙的韭菜鸡蛋饼,煮的白粥。”齐阿奶端饼子出去,说:“你回来了冬珠也能去摆摊卖饼了,菜地的韭菜再不割就吃不成了。” 饭桌上,冬珠交代了这半个月来她开食肆卖馄饨和粥的事,“葱油用完了,我跟三婶又熬了一次,熬坏了两锅才勉强炸出一锅对味的葱油,就是没你炸得香。” 浪费的油让她一天白干了,可心疼死了。 “再多炸两次就够味了,饭后我再炸一锅,你跟三婶在一边看着。”海珠说。 饭后齐老三提着灯笼去菜地里掐葱叶割韭菜,贝娘和冬珠忙活发面,齐阿奶洗了碗打水喊风平和潮平洗澡,齐二叔摇着大蒲扇坐在院子里看一家老小忙活。 海珠回来了,一家人的心态不知觉发生了变化,不服管的冬珠顺了毛,齐阿奶心里轻松了,一家之主的权利交了出去,她退居到海珠身后,只用操心小孙子的吃喝拉撒。齐老三两口子和齐二叔脑中绷着的弦松懈下来,成了只需要听指挥的闲人,有心情看星星看月亮了。 刺鼻的葱味和韭菜味在院子里散开,海珠坐在院子里切葱,贝娘跟她对坐着切韭菜,冬珠坐在小板凳上踩木柴,看葱切得差不多了,就生火倒油。 “海珠呀,大晚上你不睡啊?”隔壁的邻居隔着堵墙喊,“香味飘我家来了,我闻着味睡不着。” “也飘我家来了,海珠你干脆支摊子做夜食算了。”对门的人家应和。 海珠听出了催促之意,她看了看锅里逐渐浓稠的葱油,说:“最多还有一刻钟就好了,明早赶着开食肆,只能今晚赶工熬油。” 她让冬珠去洗澡,“三叔,你跟我三婶也去睡,我这儿要不了多久就收工了。” 木门开了又关上,齐阿奶出来锁上大门,她坐在一旁陪着海珠,等她灭了炉子里的火才进屋睡觉。 …… 天刚破晓,齐阿奶醒来先开门,此时的巷子里清静又安宁,家家户户关着门,路上没有人影。 海珠听到走动声醒来,她一动冬珠也醒了,她们姐妹俩开门出来,齐老三和贝娘也过来了,脸上的水还没干透。 担心吵着巷子里的人,几个人并不高声说话,齐老三拉着木车出门,海珠去街上,贝娘陪着冬珠去码头的海边撬生蚝。 早上海风大,韩霁迎风站在船头,衣摆被风掀开烈烈作响,他认出了冬珠,走下船问:“这么早就起来了?” “是啊,做早食的睡不成懒觉。”冬珠撬着蚝壳,悄悄打量他几眼,她见他好像有心事,开口道:“你早上要不要去我家吃饭?我姐做的馄饨可好吃了。” “好。”韩霁应下,他接过冬珠手里的铁耙帮她撬蚝壳,他力气大准头准,一耙下去不要第二下蚝壳就撬开了。 韩霁跟冬珠到家时海珠正在切肉,她看到他笑了,“快来给我帮忙,手都剁酸了。” 韩霁又接过温热的菜刀,在海珠的指点下动作越来越熟练,甚至让她再拿一把菜刀来,他两手掌刀一起剁。 “哪天你厌倦了富贵日子,来给我当后厨帮工,我给你开工钱,一个月二两银子,够你吃喝了。”海珠开玩笑。 “我武功高强还能给你守门,再加二两银子,住的问题也解决了。” “行啊。”海珠笑,“你先剁着,我去渔市转转。” “我跟你一起去。”韩霁收了刀。 两人并肩出门,巷子里的街坊看到人愣住了,等人走过去了,她们窃窃私语道:“昨夜里少将军住在海珠家?” “早上过来的吧。”另有人说。 海珠跟韩霁已经拐到街上了,渔市里人不多,来卖虾蟹的渔夫都是昨夜里下了网笼,虾蟹的大小不一,鱼已经死了。海珠选着大虾肥蟹买,见有两条尖头海鳝,她也给买走了。 “你今天要是不走,晌午就在我家吃饭,我给你炖海鳝吃。”海珠说。 韩霁思索片刻决定随了自己的心多住几天。 走到人少的地方,海珠问:“砗磲还要不要继续找?” 韩霁不确定,他爹寻砗磲是想在明年中秋时送到京都献给皇上,是投其所好也是示弱,意图调离广南。但现在他爹已经去了西北…… “寻吧。”他说。 “台风季海下洋流发生变化,或许砗磲会随着洋流到近海来,等禁海结束了我再找一遍。” 走进巷子,两人停止交谈。 …… 肉馅拌好,一家人围着饭桌包馄饨,韩霁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也洗手参与进去。 “少将军亲手包的馄饨,我今天要卖个高价。”海珠调侃,他包的着实丑,她又改口说:“你包的你自己吃,别砸了我的招牌。” 韩霁随她怎么说,等她端着盖帘去隔壁生火,他坐着不动继续包。 齐二叔坐他对面,实在看不下去他浪费东西,出声指点他:“馅多了就捏不拢,像这种就行,浅浅一勺肉刚刚好。” 韩霁耐下性子跟着学,他坐在晨曦里,看着齐二叔的动作,心跟着静了下来。他把这个只有脖子和胳膊能动的人拆分开来看,看久了觉得可怕又可敬,活下来好像很难,又好像很容易。 齐二叔注意到他的打量,忍了很久才问:“看出什么了吗?” 韩霁回过神,他摇头。 过了好久,等院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人了,他问:“活着累吗?” “累,也不累。” “如果我成了你这个样子……”韩霁把他爹代入进去,“会觉得痛苦吗?会想活着吗?” “大概不会,我想过死。”齐二叔很坦然说起过去,“非常想死,从去年到今年,这个念头一直在。一直到前些日子,才害怕死。” 韩霁尝试着代入自己,觉得这样子活着挺没意义。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 齐二叔赞同,“之前我也是这么想的,我怀念我健全的时候能赚钱能养家,能养老娘能养儿子,看到能走能跳的人我就失落。” “那你是怎么想通的?” “不去想,过往跟我没关系了,我现在跟我儿子一样,从无到有一点点学,换个方式重活一遭。跟能走能动的人比不了,就跟死了的人比,我能吃能喝能睁眼,多了不起。”齐二叔把自己说笑了,“我听海珠说你爹去西北打仗了?” “嗯。”韩霁若有所思,期待地看着他,希冀他再说点什么。 “希望将军能平安归来。” 韩霁有点失望。 齐二叔没再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 “过来吃饭了。”海珠解了围裙过来喊。 韩霁木然地闻声看过去,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啊。 “你发什么呆?”海珠推着她二叔去隔壁院子,“你不饿?” “饿了。”韩霁起身,出门时脑子里灵光一闪,放下过往…放下过往…… 他明白了,囫囵填了肚子,急匆匆去找沈遂。 半晌时,码头的官船折返回府城。
第113章 韩霁北上 夜半门被拍响, 将军府的门房从床上爬起来不耐烦地问:“谁啊?主人不在家,有事明早再来。” “开门,主子回来了。”韩霁的小厮出声。 门房吓得一个哆嗦, 赶忙过去开门, 弯腰低头立在一旁看一行长腿从他面前快步走过去。 府里依次亮了灯,老管家听到动静匆忙迎上来,“可是出什么事了?怎么连夜赶回来了?” “随我来书房,让厨下开火煮两碗面送过来。”韩霁随口吩咐, 又行了两步拐弯时瞥见正在关闭的府门, 说:“换个门房。” “咚”的一身, 门栓掉在了地上,被砸了脚的门房汗津津地跪在地上,吭都不敢吭一声, 直到脚步声听不见了, 他才后悔地瘫坐在地上。 韩霁领着沈遂一路去了后院的书房,老管家也跟了进去,再次问:“怎么连夜折返回来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沈遂也好奇地看过去, 这一路他一直沉思着, 问也不说,脸色沉重又急切,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沈兄弟, 我要去西北一趟,我需要你替我隐瞒行踪,我离开的这段日子你代我去巡船。”韩霁直言, “不要让人知道我离开广南了, 我生了急病在府中养病,你替我守着将军府。” 沈遂一头雾水, 直觉这是个难题,“我搞不定吧?” “这是军令。” 沈遂瞬间端正了态度,拱手硬着头皮应下。 “我会将老管家留下,有事你跟他商量,我尽量在三个月内赶回来。”韩霁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看过去。 老管家过去开门,接过饭食端进来,打发下人离开。 已经是下半夜了,厨下早就灭了火,厨子被叫醒只能下两碗葱花面,面上放着煎蛋。韩霁接过碗端着大口吃,吃着面脑子里还琢磨着事情。 “我要连夜就走,力叔你去给我安排两艘船。”他说。 老管家欲言又止,看了眼沈遂,终究没说什么。 “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也要去西北?”沈遂试探着问。 “有急事要去一趟。”韩霁说得含糊,他最后喝了面汤放下碗,走到沈遂身边,说:“兄弟,我相信你糊弄人的本事。” 沈遂:“……你信我还不如信海珠,能让她知道吗?” “她若是找过来了,你就告诉她,若是遇到麻烦了也能去找她帮忙。” “行吧。”沈遂松口气。 韩霁拍了他两下,说:“我若是熬过这个难关,往后你家遇到事尽可来找我。”说罢他出门去收拾行李,点了一队家将,乔装一番趁着夜色出门离开府城。 老管家送他避开码头直接去河道,河道上停着两艘破旧的渔船,上船前他问:“你跟我透个底,你去西北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劝我爹激流勇退,该放下的放下,功名利禄,家族荣耀,这些都是身外之物。”韩霁顺着河道看向大海,等天亮再天黑就是中元节了,天上的明月亮得吓人,月色洒在黑沉沉的海面上,宛如碎金铺路。 “广南是个好地方,从京都迁往广南,避开京都的是是非非,守护一方百姓,这也是实实在在的功绩。”韩霁看向老管家,“力叔,你觉得如何?” 老管家没作声。 韩霁也不执着要个答案,他登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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