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珠,你再帮我个忙……”韩霁看向她。 “下毒是吗?这河里也没毒水母,我怎么帮你?”海珠摊手。 “凿穿船底。” 这个可行,海珠又悄摸摸潜回河里,她溜上船,从底仓取把斧头和菜刀又溜进水里,潜到船底把菜刀插进船板的缝隙里。商船用的年数不短了,船底的木板泡腐了,她撬起来不算费劲。 河水灌进底仓,海珠上船看一眼,觉得速度太慢了,她下去继续撬木板,砸穿三个洞才罢手。 其间有侍卫听到动静出来查看,他站在船板上往河面上看,除了水声风声和男人的呼噜声,再无其他。 半边船已陷入水里,韩霁跟两个侍卫跳进河里游上船,三人摸黑走进住舱杀人,闹起了动静他们也不恋战,利索地跳进河里。 到底是在海边生活过的人,水性比旱地上的人强,他们守在船下,看船上的人着急忙慌地叫嚷。船一点点下沉,舵手和船娘被冻醒,先后跳船往后方的船上游。船上的侍卫有样学样,但他们入水就被韩霁追上去砍了。 当夜色褪去,海珠披着褥子看韩霁绑了老太监丢在船板上,前方的河里沉了船,后方的船绕道继续前行。 “下一个渡口停一天,我带你去看大夫。”韩霁跟海珠说。 海珠打个喷嚏,说:“你还回京都吗?” “回,皇上大概会找个替死鬼给我个说法。”韩霁垂下头,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该为父报仇,还是带着老娘和侄子仓惶逃离。 “二少爷,你看,是我们的人来了。”老管家激动大喊。 韩霁跟海珠闻声看过去,迎面来了一艘船,船上插着旗,是韩家的军旗。 “二少爷,侯爷已经转醒,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派末将来接您。”来人是韩家的家将。 韩霁苍白的脸上露了笑,他转过身看向海珠,玩笑道:“多谢您保佑了。” “阿弥陀佛。”海珠笑着又念一声,“往后你有事拜我,能救命救急还保佑家人。”
第129章 恐不利于子嗣 船在渡口停留了一个时辰, 韩霁跟海珠连带两个侍卫一个老管家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一夜都病倒了,家将去岸上请个大夫跟船,补上粮草继续北上。 在河上又行五日, 一行人改船骑马西行, 海珠跟老管家还病着,两人各躺在一辆马车上盖着被子咳。 韩霁打马靠近马车,敲了两下推开车窗,“路过农家, 我买了一筐苹果, 你嗓子不舒服了就啃一口, 等到了驿站让人给你蒸苹果吃。我小时候病了,我娘就给我蒸苹果。” “还有几天能到?”海珠关心这事,“我就该跟船回南方的, 咳咳咳——唉, 太煎熬了。” “快到了,明天傍晚就能入长安。”韩霁关上车窗,隔着窗说:“你再忍忍, 入京了我找太医来给你看病。” 海珠嚼着苹果撇嘴, 皇上都要杀你了,你还想着入宫请太医, 也不怕有命进没命出。她又咬口苹果, 拉起被子躺着嚼,冰凉的果汁入喉,喉咙里的痒意暂时被压了下去。她盯着晃动的车顶, 心想能为官做宰的都不是寻常人, 明知道对方对自己暗藏杀意了,他还敢进京不说, 甚至还能装作无知无觉去叩拜,去叫屈讨公道。 海珠翻个身,谁要是敢戕害她的家人,她怕是咽不下这口气。 夜里住进驿站,韩霁亲自盯着厨子蒸两碗苹果,苹果装碗里无水无油放锅里蒸软,等不烫了,他把海珠的那一碗给她送去。 海珠已经坐床上了,屋里生着炭盆,窗户开了个缝,暖和归暖和,就是闷,她老是想咳。 “你自己吃吧,我没胃口,咳得想吐。”她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嗓子哑了,耳朵里也嗡嗡的,有重音。 “药喝了吗?”韩霁捧着碗问,“不如这样,苹果我吃,你把蒸出来的汁喝了。” 海珠暼他一眼,一碗蒸苹果还两人分着吃? “夜深了。”她提醒他,该滚蛋了。 韩霁只当没听出言外之意,他出去催熬药的,接过药碗迎风站在窗边,等药不烫了再端进去,“快喝,喝了再喝点甜的,明早起来就不咳了。” 海珠默然,潮平病了不肯喝药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说的。她下床接过药碗皱着眉喝了,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拎起蒸苹果再把汁喝了,软塌塌的苹果放回碗里递给他,说:“带着你家的偏方走吧。” 说罢走到桌边喝水漱口。 韩霁识趣地不再啰嗦,他走出房门带上门,隔着门嘱咐道:“我就睡在隔壁,夜里有事你喊一声。” “嗯。” 海珠睡了个不怎么安稳的觉,韩霁在隔壁听她咳了一夜,他时睡时醒,早上听到开门声,腿脚比脑子先反应过来,他开门问:“你做什么?” “托你家偏方的福,我好多了,睡出一身的汗,你让小二给我送桶热水上来。”她嗓子还是哑的,但身上轻松多了。 韩霁不让她洗澡,就怕再受了寒,让人再煎副药让她喝下,上马车前又蒸了碗苹果给她,“不想吃就喝汁。” 海珠接过碗坐马车里用勺子掏苹果瓤吃,汁水也喝的干净。 晌午停车吃饭时,见韩霁又端了药碗过来,她接过碗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你是不是对我有愧疚?如此周到的伺候我。”她递碗给他,“其实不必,我们相识已久,能救下你我非常高兴,我很庆幸这趟跟你过来了。” “有人伺候还不好?依你的本事我该把你供起来日日烧香跪拜的。”韩霁不正面回答,有种人做了好事不邀功,海珠就是这个性子,他若是说感激,她可能还不自在,觉得有压力。 “我娘信佛,等我回去了让她给你塑个金身?”他继续玩笑。 “……那算了,塑金身的金子交给本人更好。” 韩霁没理她,端着碗送还给店家,继续赶路。 傍晚时分,马车入京,这里天色昏昏,天上蒙着乌云,海珠推开车窗看一眼,街上的人行色匆匆袖着手缩着脖回家,避开绷着脸挎着刀的夜巡兵。她只看一眼便收回目光,没什么好看的,挺压抑的。 马车越走越安静,车轱辘碾过的干土在青石板上印下一行灰印,当马车停下时,海珠整理了下衣摆,推开车门弯腰出来。 韩霁下马过来扶她,海珠看了眼小跑出来的一行人,她避开他的手跳下马车。 “二少爷回来了。” “二叔——” “西望,我的孩子,让娘看看……” 海珠走到老管家身边看着门前的人又哭又笑,一行人匆匆忙忙出来,又拥挤着进门。 韩霁朝海珠看一眼,她连忙摆手示意他忙他的,有老管家在,她丢不了。 她住进雕梁画栋的侧院,有丫鬟铺床,屋里点了炭盆,还燃着好闻的香。吃了饭,海珠像头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在屋里转了一圈,花瓶、香炉、茶盏、挂画、门窗上的雕花、大幅屏风……一一看了个遍,随后又系上披风提着六角宫灯去院子里。 “齐姑娘,夫人带着太医过来了。”守门的丫鬟进来传话。 海珠收起脸上的兴色,走下台阶迎上去,在门口迎上提着宫灯过来的一行人。 “侯夫人好。”她喊一声。 “好孩子,我们母女俩屋里说话,你还病着,可别再受寒了。”打扮素净的妇人握住海珠的手,转头说:“徐太医,劳烦你给我这个义女看看,她的手握着没一点暖和气。” “我刚刚站在外面冻的。”海珠解释。 进了屋,她看清侯夫人的样貌,一个圆脸妇人,面容白皙,眼神疲惫,脸上没有劳累的痕迹,眼角却有了褶子,鬓角也有些许白发,看上去年轻又苍老。 手腕上落下一张丝帕,接着太医的手按上手腕,海珠收回目光,她扯下帕子,朝徐太医笑了下,说:“不用帕子,我们海边的姑娘不讲究这个。” 老太医温和一笑,凝神听脉。 丫鬟上茶,侯夫人端起茶盏坐一旁等着。 茶水转凉,老太医松开手指,说:“姑娘体内寒气重,近些日子泡过冷水?” 海珠看侯夫人一眼,点头。 “要好好调养,不然恐怕不利于子嗣。”老太医出去写药方,对跟出来的侯夫人说:“我开个温补的药方,让姑娘多吃一段日子,一年半载不嫌短,最好再配上蒸浴,往后不要再碰冷水。” “可记住了?”侯夫人看向海珠,她思索片刻,说:“我在京郊有个温泉庄子,这段日子你住过去。” 海珠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送走了老太医,侯夫人摆手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她拉着海珠说:“好孩子,你救了西望的命,是我们全家的恩人,要是没你,我就又没了个儿子。” “也是巧合,我没想到会遇到这事。”海珠有些不自在,一遇到这种事她就嘴拙。 “唉,西望跟我和他爹说了,我家的事也不瞒你,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家平静不了,闹腾的事不少,我的意思是你搬去温泉庄子住,一来那里暖和,免得你适应不了北方的气候再病了。二来别沾上我家的麻烦事,如果有不对劲,我就打发人去通知你,你尽快南下。” 海珠点头,“好,多谢义母为我着想。” “本来也不关你的事。”侯夫人摸了下海珠的头,“真是多谢你了。” …… 隔日一早,海珠吃了早饭去探望了韩提督就跟着老管家出京,路上问起韩提督的箭伤,他万分庆幸地说:“穆大夫医术了得,那支箭擦着心脏扎进肉里,也是祖宗保佑,再偏一点点,侯爷就活不下来。” 马车行了大半日到了京郊的温泉庄子,海珠走下马车发现下雪了,她惊喜道:“真好,我还以为我这辈子见不到雪了。” 此时韩霁刚走出宫门,如他所料,皇上推出了个替死鬼。 夜半,皇上亲临安远候府看望重伤在床的安远侯,两人年岁相当,坐着的人大腹便便,躺在床上的人瘦成一把骨头,如油灯枯竭,头发花白,说是七十岁的老头也没人怀疑。 “皇上,臣如今这副身子无法再上阵杀敌,已是枯竭之相,坐拥虎符已是虚妄。”韩提督彻底对这个朝廷失望了,他甚至懒得看面前装模作样的虚伪皇帝,也不想浪费心力说无用的话,直接从枕下掏出虎符递过去,“它跟着我只有闲置,劳您替它选位英主,为国征战杀敌。” “安远侯这是何意,少将军也是一员猛将,虎父无犬子,朕正有意让他替父征战。” 韩提督心里一紧,伤口猛疼,他替韩霁拒绝:“他不行,就上过两次战场,不抵朝中老将。老臣有意去广南养老,我还不知道能活多少日子,年少离家,一生征战,老了想过段有子孙承欢膝下的日子。我正打算带着全家人搬去广南,等我死了,墓碑朝北立着,日日夜夜望着我朝的疆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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