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生腌和炸糯米还没饱,姐弟三个继续边逛边吃,三碗不同口味的糖水分着吃,嚼着咔咔作响的炸螃蟹,还有快要收摊的最后一板煎豆腐。 摆摊的集市散了,姐弟三人也吃饱了肚子。 “回客栈睡一会儿,睡醒了我们出来买些明天登门做客的礼。”海珠继续一手牵一个往客栈方向走。 “姐,你是怎么认识沈六哥的?怎么还救了他二哥?”冬珠问。 “就是下海抢鲸鱼肉的时候见他二哥在水里扑通,我顺手捞了一把。” “好厉害。”风平闻言眼含崇拜。 海珠笑了,甩着牵在一起的手问哪里厉害。 “救人厉害。” 冬珠学着姐姐的动作也摇起牵在一起的手,海珠两手摆动不一,她被摇得不知道该迈哪只脚。瞟到迎面走来的人指着她笑,她把风平换到中间,跟冬珠一左一右牵着他胳膊小跑起来。 风平高兴得咧着嘴嘎嘎大笑。 * 次日上半晌,沈遂穿着他那身红衣兵服到客栈来接人,见海珠大兜小兜提着瓜果糕点,他调侃道:“你人小礼还挺多,这次就算了,下次别买这些东西,家里也不缺。” 海珠笑笑,也不跟他掰扯,走出门了问:“六哥,你这是刚下值?” “今日告了假不当值,出门前特意穿了这身衣裳。”沈遂抱起风平,扭头朝海珠看一眼,问:“可懂我的意思?” 海珠连连点头,“六哥仗义。” 听她说话沈遂就想笑,他伸手像拍亲妹妹一样在海珠头顶撸了一把,“自家兄妹,往后遇到麻烦事只管去找六哥,你的事就是我沈六的事。” “小六爷,铺子来了新货,进来看看?”路过一个巷子,巷子里歪坐的人懒散地吆喝。 沈遂摆了下手,跟迎面碰到的熟人打招呼,遇到好兄弟了约着改日一起喝酒,有人问他怀里抱着的小儿,他满嘴胡言说是自家小兄弟。 海珠发现这人人缘颇好,这一路走来他嘴里的话就没断过,上至头发花白的老媪,下至光屁股遛街的小儿,老远看见人就高声打招呼。 路边的石屋越来越少,巷道也整洁许多,周遭的房屋占地颇广,海珠姐弟三个俱是好奇地透过敞开的门扉往门内瞅。 “到了,这就是我家。”沈遂开口。 青砖红瓦高瓴阔门,走进朱色大门,入眼先是一座石雕,石雕后有一瓮船身形状的水塘,开得艳丽的花簇从水塘边蔓延至屋脊下的石阶。 “六哥,你家世不一般啊。”海珠拉住紧张的妹妹开口调侃,“我这是兔子抱上了老虎腿?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好说。”沈遂朝屋里喊,“二哥,快出来,我把你救命恩人请回来了。” 海珠面上一囧,就见屋里出来几个人,有男有女,态度和善的跟她们姐弟三个说话。 待进屋坐定,海珠问:“当日二哥怎么会下海?我后来想想,你水性应该不大好。”她其实是想说他家也不像缺钱的样子。 沈淮咳了一声,爽朗地说:“横财面前迷了眼,想去凑个热闹差点丢了命。” “他回来了吓得两夜没睡好,现在坐船还心慌,海珠你可小心点,别仗着水性好就失了警惕心。”沈二嫂说,她端了鲜花饼拿给冬珠和风平吃,“小六说你们住在客栈?没找到亲戚?” 海珠犹豫了一瞬,觉得没啥好隐瞒的,就把家里的事说了,“我们就是来探望我娘的,她不在,过两天我们就打算回去了。” “你那个继父老子就没留你们在家住?就让你们姐弟仨住客栈?”坐在竹榻上的沈母开口。 “我们跟他不甚相熟,住在客栈反而自在。”海珠道。 “不是个东西,也不怕你们出了事。”沈母看不上这种人,对海珠姐弟三个越发怜爱,当娘的人见不得母子分离,看风平尚还懵懂,想他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大老远找过来还扑了个空,心里挺不是滋味。 晌午吃饭的时候沈母让三个孩子坐她身边,见风平吃饭老实又斯文,把她家两个挑嘴的孙子衬成了野猴子。她给海珠说:“伯娘让人收拾间屋子出来,饭后让小六陪你去客栈收拾了东西,往后两天你们住在伯娘家。” 海珠诧异地放下筷子,住在沈家不如住在客栈自在,她拒绝道:“不叨扰伯娘了,我们在客栈住得也挺好,明日还打算去我继父家坐坐,后日一早便乘船回了。下次我们再过来,我带着弟弟妹妹来看望您。” “那下次过来可要来家吃饭,我就喜欢乖巧的孩子,可惜我家都是皮猴子。”沈母也只是一时兴起,见状也不勉强。 饭桌上只有沈六和沈二两个男人,饭后他们两人有事走了,过了片刻沈二嫂带着两个儿子回屋睡觉,走前她让海珠在家睡一会儿,午歇后一起出门逛街。 沈母也强留海珠姐弟三个在家玩,“晚上还在家吃饭,你伯父也想见见你,他晌午当值不方便回来。” 对方情真意切,海珠就没再客套,随着丫鬟带着冬珠和风平去歇晌,傍晚太阳西垂了,她大大方方跟着沈二嫂出门逛街。 夕阳落山时天边晚霞绚烂,渔船归岸,倦鸟归巢。海珠踏进沈家大门时被屋里影影幢幢的热闹惊了一下,沈母有五子一女,四子早已成婚生子,现在都带了妻儿过来。她闯进热闹中,仅是打招呼认人就看花了眼,也是这时候才知道沈遂他爹是永宁镇的虞官。 虞官掌一方水利,也管海租鱼税。 这是一家实打实的有钱有权人,海珠有些恍惚,夜里回了客栈还觉得像是做梦一样,无知无觉中竟然抱上一条金大腿。 “姐,你笑什么?”冬珠被突起的傻笑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我们明天还要去于叔家?” 海珠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回神,她把湿衣裳搭绳子上脱鞋上床,说:“我胡乱说的,没打算去。” 躺在床上了,海珠跟妹妹说:“我们明天搭船回家吧,再留在这儿也没什么意义,回去了我撑船出海赚钱,攒了钱了我们明年再过来。” 冬珠没有异议,她都听她姐的。 * 隔日海珠到码头的时候商船还没来,她跟守卫打听了下今天有商船过来,就领着冬珠和风平在一旁的礁石滩上玩。 “姐,六哥来了。”冬珠喊。 “你看着风平,我去跟他说一声。”海珠走上码头,不仅看见了沈遂,他爹跟他大哥二哥也在,沈虞官肃着脸,身后跟着一队守卫。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出了事,海珠没敢靠近。 “有没有水性好敢下海捞东西的?十公里外的海上有艘船沉了,敢随我下海的好汉每人十两银子。”一个糙胡子守卫出声高喊。 这个时辰渔民已经出海打渔,留在家的多是妇人孩童,还有生意人,听到有沉船,码头上的人躁动起来,但响应下海的人寥寥无几。 海珠觉得这是个盖章认定她水性好、善泅水的好机会,她喊上冬珠和风平,提着两个大包袱从人群里挤过去,高声说:“我水性好,擅长在水下憋气。” 沈遂看到她皱了下眉,沈淮激动抚掌,“对,海珠水性好。” 陆续又有几人站了出来,除了海珠还有两个细条的姑娘,其中一个她面熟,是码头开蚌洗珠的少女。 沈遂也要乘船去沉船的水域,海珠把冬珠和风平交给沈淮看着,“二哥你可帮我看好弟妹,别给我弄丢了。” 说罢就大步跳上渔船。 路上沈父给下海的人交代要捞的东西,一是箱子二是书,“下海了不可勉强,以性命为主。” 海珠注意到他看了自己一眼,她重重点头,带头响应:“沈虞官放心,下了水若是谁遇到危险,我们其他人看到了就过去帮忙。” 沈父捋着胡子颇为欣赏地点头,这丫头是个机灵的。 “到了。”沈遂提醒。 船还没完全沉,船桅还有一截露在水面上,远处的海岸上站着湿漉漉的人。大船下沉迅速,转眼就只剩下水波,海珠等船上的人陆陆续续都下水了,她指使沈遂往另一侧划去。 “不可勉强。”沈遂叮嘱,他瞅了眼老父,跟海珠咬耳朵说:“这是艘官船,你下去了找锦帛文书,找到了我向官府给你多讨点银子。” 海珠点头,一跃跳下了船。
第17章 幽深的大海里,楼船直挺挺往海底坠了去,楼船与水波相撞,搅得海水激荡,带着力道的水波宛如一道道水箭,奋力阻拦前去追船的人。 在同一个位置跳下海的七八人已被冲散开,水浪涌动下,被冲远的几人奋力破水而出,海珠瞅着海里剩下的四人,见这四人也准备出水换气,她紧跟着往海面游。 先出水的三人已经把情况跟沈家父子说了,沈遂看见下海的人都露了头,他先是松口气,紧跟着问:“如何?还能下水吗?” “这处海域不浅,水下的情况我也不熟,小六爷,沈大人,恕我本事不济,无法下潜打捞东西。”最先出水的男人推拒,他三十啷当岁,上有老下有小,不敢冒险去搏命。 “往日我倒是可以勉力一试,今日头痛难忍才没出海,下海我就头晕得厉害,不敢再勉强。”又有个男人拒绝,他还没穷到要用命换钱的地步。 八个人一下去了两人,剩下的六个人里也有人面露犹豫之色,海珠不想太过出头,她游到船边问船上有没有绳,“把三艘船上的绳子打结绑一起丢进海里,下海的人上潜换气的时候可以抓着绳子借力,船上的人也帮忙往上拉,这样可以降低溺水的风险。另外两个大哥不能潜下海底可以在浅水层放哨,我们求救时你们下去捞一把,这样可行?” “行,就按海珠说的来。”沈父拍板,“今日出了力的都有银子,下潜的人再加十两,捞到东西另算。” 海珠听了这话头一个扎进水里,赶在其他人之前加速往海底游,不让后面跟来的人看到她头上的东西。 其他人没她这么猛,深吸几口气再吐出来,做好准备了才又吸口气钻进水里。 沈遂狠拍了下船舷,低骂一声,催着船上的人赶紧把绳子打结丢进海里。 绳子入水时,海珠已经摸到了沉入海底的船桅,楼船砸在海底的礁石上倾斜了,礁石下的泥沙被翻开,水下飞沙走石,鱼虾被惊得四处逃窜。 她抬头往上看,有两个黑影缓慢下沉,其中一个身形偏小,看着像是洗珠女。 海珠不敢再耽搁,她目的明确地闯进住舱里,里面的东西散的到处都是,金银刀斧落在船板上,衣裳鞋履漂浮在空中。她动作利索的在木箱里翻找,书泡了水,墨迹浸开一股股黑水往出冒,她先是看到一本像奏折的硬壳子,又找到一个带锁的红木匣子。 “绳子动了。” “拉!”沈遂喊,他咬着腮帮子攥着绳使力快速将绳子拽出水面,当船板上堆满绳子时,水底下现出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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