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的邻居在咚咚声里生火做饭、吃饭、洗碗,待声音消了,他们嘀咕说:“这是搞什么的?她家是木匠?” 而这时齐老三正饿着肚子烧炉子,待浓烟散去,海珠拿了平底锅出去,倒上两碗油。 齐阿奶吸气,才买的一罐油又见底了。 油烧得冒浓烟,海珠捏着锅柄端着锅把油倒进混着花生黄豆芝麻的瓦罐里,刺啦一声,香味儿出来了,围观的人一致咽口水。 “奶,拿筷子搅一搅。” “我来。”冬珠像个陀螺,跑进屋拿了筷子又跑出来,搅着炸料咽口水,“泼了油是不是就能吃了?” “我做菜用的,让开。”又倒进去一股油,海珠放下平底锅接过筷子在刺啦声里快速翻搅。 她防贼似的在三个孩子脸上看一圈,说:“不能偷吃,三叔,继续烧火。” 烧火的活儿是风平的,谁都不能跟他抢,他把齐老三挤走,搬来他专属的小板凳,问:“姐,大火还是小火。” “大火。”冬珠先炒鸡蛋,后倒泡发的米粉,米粉炒熟倒青菜和蛤蜊肉,快出锅了加半勺刚炸的酱和腌调味,六个人一人先盛一碗填肚子。 齐二叔能自己攥着筷子往嘴里扒饭了,就是吃得邋遢,现在没人帮他,让他自己练手劲,衣裳脏了再换再洗。 海珠吃完了粉把平底锅放炉子上,让她三叔继续烧火,腌好的五花肉和蚌肉端出来,五花肉先放锅里煎,煎出油了放蚌肉,空余的地方铺上豆腐。海珠把炸的花椒油端出来,忘了买毛笔,只能用小勺舀了一点点浇肉上。 “好香啊!”冬珠喃喃。 半条街的邻居遭了殃,刚吃完饭又饿了,在家门外玩的小孩溜溜达达往发出香味的院子走,半道又被大人扯回去。不多一会儿,七八家的院子里就传出来呜呜咽咽的哭声。 郑家的两个小子也想过去蹭吃的,被郑海顺和魏金花骂了一顿,来到永宁跟海珠做邻居才发现两个儿子快被宠坏了,大的比不了冬珠,小的不如风平,就是潮平也比他俩听劝。 “拿着筷子自己挟,只要熟了就能吃。”海珠舀一勺炸酱倒碗里用半勺开水冲开,“觉得腻的可以沾些酱一起吃。” 五双筷子齐刷刷朝肉挟过去,潮平抱着齐老三的腿仰头张大嘴,“啊啊啊——” “哎呦!”齐老三犯愁,只得把快到嘴的烤肉吹凉,放碗里戳碎让他自己抓着吃。 等他一回头,锅里的肉少了一半。 四斤肉三个蚌一块儿豆腐,抛去潮平不算,六个人全给吃完了,个个撑得坐在椅子上不想动,还咂咂舔着嘴。 “老三,还去不去码头了?”郑海顺站门外喊。 “去。”齐老三站起来往出走。 海珠看看剩下的人,“谁洗碗啊?” “我来洗,不让我做饭,那我就洗碗。”齐阿奶起来捡碗筷。 海珠给冬珠和风平使眼色,姐弟俩赶紧过去帮忙,潮平见了也捧着个碗往厨房里送。 海珠舀瓢水把火星子浇灭,把炉子提到墙边放着,说:“二叔,我出去买东西。” “好。” “我也要去,姐,等等我。”冬珠一溜烟就蹿了出来,风平紧随其后。 姐弟三个跑出门了,潮平跌跌撞撞撵出来,望着跑没影的人,又哭一场。 海珠是去买米买面买油的,买了糯米还拿去石磨坊加工,回去的时候拐到馆陶铺又买两个盆和五个巴掌大小的罐子。 回去了她把瓦罐洗净又烤干,装三罐炸的花生黄豆芝麻酱,给魏金花送一罐,另外两罐给沈家送去。 去的时候遇到送年礼的,沈二嫂给她装了一份让她带回去。 海珠把东西拿回去了让冬珠和风平在家择韭菜,她拎着筐还要出去割韭菜,上午找的那点不够用。 韭菜在泥沙地里长得茂盛,一年四季都有,种子落在石缝也能顽强生长。海珠拿剪刀剪韭菜的时候,遇到长得密的就把根挖出来带回去,野葱野蒜也挖了根,她打算在墙边种点。 如果明年会搬过来,她就开个小菜园种一片。
第38章 秦荆娘 天明时分, 鸡鸣四起。 人老觉少,齐阿奶最先推开门起来做饭。天色茫茫,院外已有了零散的脚步声, 都说打渔撑船的人辛苦, 镇上没船没业的也不轻松,天不亮就要去码头蹲着,等着雇主去挑人派活儿。 院门被扣响,齐阿奶往灶里添了根木柴, 出来问:“谁啊?” “老人家, 买不买水?两文钱一担水。” “不买。” 门外的脚步声远去, 又去敲下一家的门。 齐老三打着哈欠披着棉袄出来,看了眼天色说:“今天天色不好啊,看着像是要下雨。” “下场雨更冷, 这鬼天气, 洗的衣裳都干不了。”齐阿奶把水罐里的热水倒盆子里,把水盆端出去递给小儿子。 齐老三接过热水盆进屋,先给他二哥穿上棉袄, 推起床板用木条卡着, 屁股下的板子抽走。 两人无声又熟练的相互配合着,擦洗干净开窗通风, 齐老三赶在海珠和冬珠起床前把污糟的东西端出去挖坑埋了。 “回来了?水烧好了, 你先洗。”听到走进院子的脚步声,齐阿奶换了个盆端水出去,“水缸见底了, 你收拾好了去河里挑两担水回来。” 老娘老了, 齐老三怕她眼花拿错了盆,端起木盆举到头顶。 “不是海珠的, 她们姐妹俩的脸盆在屋里没拿出来。”齐阿奶拿着水瓢往水罐里舀水,这罐水烧热了是四个孙子孙女洗脸漱口的。 听到屋里有了声音,她往灶里加两把柴,用砖堵着灶口,拍拍手上的灰进屋给小孙子穿衣裳。 齐老三把他二哥从屋里推出来,他拿起扁担挑着水桶去喊郑海顺一起去挑水。 隔壁魏金花已经把糙米粥煮上了,她进屋喊醒两个撅着腚睡懒觉的儿子,“去烧火煮饭,粥煮开了蒸条咸鱼你们爷三个吃,我去干活了。” 开门看见齐老三挑着水桶过来,她朝屋里喊一声:“他爹,老三来找你了。” “嫂子,这么早就去上工?”齐老三闲问一句。 “我还怕我去晚了,不说了,我先走了。”魏金花急匆匆的小跑起来。 郑海顺挑着水桶出来,见隔壁屋里没有动静,他放下扁担进屋把两个又睡过去的儿子被子掀了,压低了声音说:“滚起来烧火,待会儿我回来粥还没煮好,你俩今天就饿着肚子别吃饭了。” 说罢赶紧挑桶出去,路过隔壁朝院子里瞥一眼,潮平站在齐老二的腿边给他捶腿。 他的呼吸立马重了,齐老三看过去,郑海顺苦笑着摇头,“我家大郎跟二郎不懂事,我都想拿他们跟你家的孩子换换。” “那可不成,你家大郎二郎正是能吃的时候。” 郑海顺看他一眼,噎住了,不知道他是真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 永宁码头也有入海河,比齐家湾的那条入海河河面更广,水位也深,水流急湍可通航,就是离码头有二三里地。为了方便镇上的人用水,官府安排人沿着主流挖了支流,支流又分支流,像渔网一样通向村镇,生活在这里的人日常取水都是在河边挑。 而卖水的人是在入海河上游的湾流里打水挑去镇上卖,讲究点的人家会买他们的水给主家人吃。 齐老三跟郑海顺看不上河流里只进不出的死水,两人不怕累,每天早上从家出门步行三里路到入海河,再沿着河道去上游湾流里取水。这两桶水是吃喝用的,洗手洗衣是从河流里取水。 齐老三挑水回去,海珠在院子里切韭菜切肉调馅,他问:“今天看着要下雨,还去摆摊?” “去,面发好了。”海珠看了眼天色,说:“只希望晚点下雨。” 韭菜、猪肉和生蚝堆在木盆里,海珠把盐、胡椒粉和葱花撒上去,进屋烧瓢热油浇下去,花椒粉立马炸出香味,切碎的猪肉糜表面烫变了色。 海珠拿出铲子把馅料翻拌均匀,捏了两片韭菜尝味,咸淡合适盖上盖子。 冬珠把油纸也裁好了,进屋拿出棉手套,说:“姐,都弄好了。” “粥不烫了,喝半碗填填肚子再走。”齐阿奶把三碗薄粥端出来,跟小儿子说:“老三,你把她们送过去再回来吃饭。” 风平生怕把他落下了,端碗喝粥的时候也拎着小板凳。 东西太多,齐老三跑两趟也端不完,他把郑海顺喊来,一人端面盆,一人端馅料盆。海珠拎着小泥炉,冬珠拿着平底锅和油罐,风平走在最后拎着板凳拿上油纸,一溜串地往外走。 齐二叔攥着他儿子的衣领,笑着说:“外面天冷,你在家陪爹玩。” 齐阿奶端了粥碗出来,打岔说:“快来吃饭,给你煮了鸡蛋,你哥你姐都没有。” 潮平说不利索,用手指指着关上的大门,意思他也要出去。 “先吃饭,吃了饭让你奶带你出去玩。”齐二叔开口,他跟老娘说:“我一个人在家就行,家里收拾好了你把潮平领出去转转。” 这话潮平听懂了,瞬间消停了,自己拿着鸡蛋大口啃。 街上已经热闹了,长街上的早肆铺子里坐满了人,大开的厨窗绵绵不断地往外冒白烟,烟气里带着喷鼻的饭香。摆摊蒸米糕的夫妻在揭开蒸笼时被热气笼罩,路过时,海珠深吸一口,甜甜的。 酒馆也才刚开门,得了吩咐的伙计开门第一件事是把后院里的桌子长凳和水桶搬出去,见海珠提着笨重的泥炉过来,他快走几步给接过来,说:“你们东西多,可以打个小一点的木板车,一趟就能全拉过来。” “在哪里可以打木板车?”海珠想掏钱让冬珠去买米糕,她左右看看,哭笑不得道:“傻了吧,钱箱没拿。” 齐老三把木盆放桌上,说:“还有一盆面一盆馅没端来,我跟你叔还要再跑一趟,顺道一起给你拿过来。” 对面卖鸭蛋的男人喊:“小老板,我要两个烙饼,烙好了我去拿。” 来生意了,海珠喊巷子里卖柴的,“给我送捆柴过来。”转过头提着桶跟伙计去酒馆打半桶水,样样都缺,她是该打个木板车,不然一大早慌慌忙忙还丢三落四。 她跟伙计打听了口碑好的木匠,说:“卖完饼我就过去看看。” 炉子里的火烧着了,火苗飙起来就没了浓烟,冬珠把平底锅放上去,从油罐里舀勺油倒里面,晃着锅柄把油晃开。 海珠洗了手坐长凳上开始扯面包馅,有客人来问,她让风平报价。 “别往面盆边上挤,吐沫星子别迸进来了。”她偏着头说。 凭她这句话,从路上又招揽了几个客人来,先来的还告诉后来的:“别往面盆边上走,一说话你的吐沫星子迸进去了你让我们怎么吃?” 头一锅烙饼熟了,留了两个给对面卖鸭蛋的男人,剩下六个海珠用油纸包好送去了酒馆,四个给陈老板,两个给了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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