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人也不傻,明白她带他们过来一趟就是为了恐吓人,赶忙撇清嫌疑说没打海豚的主意,出海找它们是喜欢海豚。 沈三说:“有我们盯着,没人敢打他们的主意,韩少将军可以放心。” 同船的人对他侧目而视,这家伙是个会讨巧卖乖的。 楼船顺着风越行越远,海岸逐渐变得模糊,船上的人望着深不见底的海水心里生了怯意。 一个浪头打过来,船晃了晃,坐在二楼上的人吓得惊叫出声,几乎是从木梯上爬下来的。 “回去吧,不找了。”沈三央求,他后悔了,这纯粹是花钱买罪受,他蹲在船板上不敢往海里瞅,看着波涛汹涌的海面他要喘不过气,坐在船上竟然有了溺水的感觉。 倒是他妹妹胆子大些,也或许是少有出海的机会,难得的一次,她看什么都新奇,站在海珠身边问下海了是什么感觉,走远了会不会害怕,风浪大了该怎么办…… 出海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海珠也准备返航,老龟也快从海里出来了。 这时船底被撞了一下,没站稳的人被晃得摔坐在船板上,一时之间,船上惊叫连连。 海珠扒着船舷往海里瞅,在水下看到一抹白影,她揉着耳朵说:“别叫了,你们找的海豚过来了。” 水下的海豚辨认出海珠的声音,齐齐跃出海面跟着船跑,最小的那只凑到船头冲海珠喷水。 “好可爱呀!”沈三的妹妹小声说,“它长得真好看,好想摸一把。” “它也好想把你拱到海里。”海珠补充一句。 像是应和她的话,最大的那只海豚跳出海面撞上船舷,刚爬起来的人被吓得又趴了下去。 “快回码头,快回码头,我再也不出海了。”胆小的人哭出了声。 海珠不再逗留,调转船头离开。 水下的海豚游在前面带路,发现船偏离了方向又折返过去撞船,海珠察觉出不对劲,它们好像要带她去哪里。 她先把船上的人送回去,带上吃饱了肚子的老龟又循着方向找过去,半路遇到了海豚,她跟着它们带的路走。 波光粼粼的海面下游着五只海豚,它们时快时慢,发现船掉队了还会找回来。 终于在日头升至头顶的时候,游在最前面的海豚停了下来。海珠望着晃荡不停的海面,起伏不定的潮水里夹杂着星星点点的不明物,待几片东西涌到船头,她认出那是一直藏在海底的章鱼、鱿鱼和乌贼。 都是死的。 她满脑子的疑惑,海里总不能被人下毒了吧?她见海豚吃得欢,这些又不像是被毒死的。 飘在海面上的章鱼、鱿鱼、乌贼个头都不小,海珠用网捞起来最大的一只乌贼快有她脸大了。 海豚吃饱了,它们见海珠不下海,徘徊了一阵就跑了。留下海珠坐在船头拖着网在海面收割章鱼鱿鱼,长触足没了活性,像一根根线垂拉着,扁扁的头里也不喷墨了。 捞了两桶涨潮了,潮水裹挟着数不尽的章鱼鱿鱼朝海岸涌去,海珠扶着腰躺下船板上,说句遭人恨的,看着章鱼鱿鱼被潮水带走她松了口气,捞这些东西她累了,也腻了。 重复性的动作太枯燥了。 她升起船帆返航,潮水先她一步抵达海岸,全镇的人几乎都出来了,有船的划船捞,没船的站在海里捡,小孩们提着桶蹲在礁石滩上等新的一波潮水涌来。 海珠看到了冬珠和风平,就连齐阿奶也来了,她站在齐老三的船上,母子俩一个船头一个船尾,拎着竹竿撑的网兜在海面上打捞。 “回家吧,我已经捞两大桶了。”海珠靠近。 “回什么?这都是钱,赶紧继续捞,这种机会可不多。”齐阿奶忙得没空抬头。 海珠靠近齐老三,问他为什么会死这么多的鱿鱼章鱼。 “这些都是公的,它们□□后就会死,大片大片的死,好像都会死。”齐老三擦把汗,其实他也不大明白为什么,“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死了一大片,能不能被潮水带到岸上全看运气,今年的年成好,老天赏饭吃。”
第77章 乌贼干的吃法 “有人被冲走了!”冬珠大声喊, “有个婶子被潮水卷走了!” 亢奋的人群一寂,被财气冲昏了头的人清醒过来,海上的人撑船去打捞呼救的人, 被海水淹齐胸口的人连连退回岸上, 呼喝小孩走远点,别站水里。 码头上的守卫开始驱赶海边的人,“没船的不许再下水,下海的人没收打捞起来的东西。” 被潮水卷走的妇人被救了上来, 她抱住哇哇大叫的孩子来跟冬珠道谢, 被潮水冲倒后她就站不起来了, 也无法呼救,要不是冬珠喊了一嗓子,她有没有命活下来都不知道。 她也不捡章鱼鱿鱼了, 提着桶拉着孩子湿漉漉的回家, 不时咳一声,按着胸口清嗓子。 “奶,三叔, 我们也该回去了, 海上的财是掳不完的。”海珠说。 这次齐阿奶听劝,她把倒在船板上的死章鱼死鱿鱼死乌贼都揽进筐里, 渔船停泊在海湾了, 她先一步上去,齐老三拎着筐跟上。 海珠的船上还有两大桶,网兜里还装了不少, 还有个大几十斤的老龟, 靠人力无法一趟都搬回去,她在船上看着, 让齐老三跑回去推木板车过来。 “收获不小啊,这些卖不卖?”商贩子过来问。 “几文钱一斤?”海珠问。 “两文。” 海珠摇头,这个价钱卖了都对不起她费的那些劲。 商贩也没纠缠,现在码头上最不缺的就是这些东西。 海珠不清楚她娘有没有去捞乌贼和鱿鱼,想到于来顺没有船,她从桶里多抓了些塞网兜里,说:“奶,你在这儿等我三叔过来,我给我娘送些过去。” “行,多给她送点去,她家没船,吃海货还要花钱买。” 海珠问冬珠和风平去不去,姐弟俩齐齐摇头,昨天才见过的。 秦荆娘在涨潮前下船回来了,她回来的时候从街上砍了两斤排骨,到家了就开始烧火做饭,没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于家养的狗趴在院墙外面睡觉,听到脚步声冲海珠汪汪叫。 “娘?”海珠喊了一声,“平生在不在?出来给我赶狗。”说着扔条鱿鱼过去,那只黄毛狗吓得退了两步,叫声越发凶狠。 平生跑了出来,秦荆娘跟在他后面,手里拎着棍子要打狗,“憨脑壳,自家的人都不认识。” “我叔不在家?”海珠往院子里走,随着她进门,院子里有了鱼腥气。 “我回来他就出去了,货卖完了,去联系船了。” 海珠把网兜里的东西都倒盆子里,说:“我就是来给你们送些东西,晒干了也够吃个大半年了。你忙着,我回去了,家里还有一大堆等着人收拾。” 昨天才见过的,秦荆娘也不留她吃饭,送她出门时见黄毛狗大口嚼着鱿鱼,她斥了一声说:“憨吃憨长,下次再乱叫饿你两顿。” “我叔是不是私底下叮嘱过它?”海珠笑着调侃。 秦荆娘笑了,“或许是的。”她也清楚于来顺的心思,他对她的另外三个孩子想亲近又防备,她只能庆幸他身体有毛病不能生,男人但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都不可能接纳妻子带来的孩子。 海珠回去的路上碰到了于来顺,他热情地喊她去家里吃饭,海珠拒绝了他还让她多过去玩,“我不常在家,你们姐弟三个没事做了就过来陪你们娘说说话。” “好。”海珠应了。 走在路上,风里的鱼腥味格外重,路上好些从海里挑水的人,走到巷子里,家家户户都敞着门在清理捞回来的鱼获。 齐老三刚挑了两桶海水回来,又忙着坐在院子里劈竹条,齐二叔也拿着小刀把竹节劈成细条,见海珠回来了抬头看一眼继续忙活。 “回来了,是你做饭还是我做饭?”齐阿奶问。 “我做饭吧,焖锅米饭,炒个青菜炒钵鱿鱼?”海珠放下网兜去洗手,“这些都晒成干?” 齐阿奶点头,“会有干货商来收,比湿货的价钱贵多了。” 海珠先去生火,锅里添上水,淘米的水篦下来洗菜叶,剥葱洗姜的时候冬珠端一箩鱿鱼进来,头里的内脏都掏出来了,就剩薄薄两层皮。 海珠闻了闻,腥味重鲜味也重,都是才死不久的,她挑了几只个头小些的打算白灼。 控米饭的时候,她单独舀了一瓢米汤起来,放至温热了把准备白灼的鱿鱼丢进去泡着。她先炒青菜,青菜起锅了再爆炒鱿鱼,鱿鱼肉嫩,葱姜蒜爆香后倒入鱿鱼片在油锅里走两圈就起锅装盘。 “饭好了吗?”风平探头进来问。 “好了,洗手摆桌子吧。”锅洗干净了,海珠舀瓢凉水进去盖上锅盖,烧水的空隙她调了半碗料汁,甜酒兑着老醋,舀勺秋油边倒边搅,有咸味了就罢手。 “锅里冒烟了,还要煮什么?”齐阿奶进来问。 “再煮几只鱿鱼,你们先端饭。”揭开锅底挑起泡在米汤里的鱿鱼放进开水里,沸腾的水平息下来,转瞬又开始冒小泡,水面也起了白色沫子。 不用盖锅盖,水开煮两滚鱿鱼就熟了,海珠用筷子挑起来装盘,端着料汁碗出去,说:“好了,开吃吧。” 一家老小都饿了,人坐齐了就端碗扒饭,鱿鱼片格外下饭,又嫩又鲜,嚼碎了满口的汁水,一起扒进嘴里的米粒都染上了鲜味。 海珠挟一只白灼鱿鱼沾料汁,醋酸掩盖了腥味,配着淡淡的酒味尤为开胃。她琢磨着哪天出海了,逮到活鱿鱼现煮现吃,那绝对是腥味最轻鲜味最浓的时候。 吃饱肚子继续干活,剖洗干净的鱿鱼乌贼和章鱼都丢在海水里过道水,海鲜用海水腌最够味。 竹条撑在鱿鱼上,绑上绳子挂在竹竿上晾晒,滴滴答答的海水先沥了下来,咸味晒进肉里,肉里的汁水腌了出来,又在灼热的阳光下黏在触足上。 乌贼个头大单独晾晒在杆子上,章鱼的个头最小,也最先在日光下干巴萎缩,晚霞满天的时候,它摸着已有二三成干了。 忙了一下午把桶里的东西转移到了竹竿上,天黑了又忙着抬竹竿进屋,海珠扫着地上苍蝇蚊子围着嗡嗡乱飞的碎肉内脏,心想明天太阳一出来,院子里就又腥又臭。 天都黑了,齐老三被她连人带车推了出来,他推着车去河里打水,连夜冲洗院子,嘴里不住嘀咕她瞎讲究。 “哪个渔家院子里没鱼腥味?从小在海边长大的,你还嫌弃起来了。” 海珠不理会他,他嘀咕他的,她该使唤还是使唤,天明了就让他把竹竿上悬挂的章鱼鱿鱼和乌贼挪到隔壁的食肆里晒,不然她做梦都是埋在咸鱼堆里。 齐阿奶撇嘴,等海珠不在家了,她跟二儿子说:“这点随了她娘,她娘也是个嫌弃鱼腥味的。”为了家里干净,宁愿把死鱼扔了也不晒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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