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忱将昭瓷往身后一扯,笑道:“没空。” 门就这么合上。 宋鸣愕然,很迅速地浮现抹愤懑的神情,却又不敢有所动作,只得灰溜溜离去。 里屋还是同上回一样空,只有桌面多了只小巧的稻草娃娃。 昨日她给的,作为耳铛的谢礼。 是正儿八经的稻草娃娃,不会乱叫的那种。 连填充的都是能安眠提□□贵草药。 “这种人,都不用对他礼貌。”薛忱的胳膊贴着她的胳膊,合门后,蹙着眉道,“礼貌是对该礼貌的人的。” 昭瓷点点头,默然半晌,又道:“我记住了。” 薛忱笑了一下:“你可以直接把他头拧掉的。” 昭瓷震惊,慌乱抬眸,暗想秘境外的长老该不会能听见这话吧。 “我懂你的意思。”昭瓷绞尽脑汁替他解释,“下次他要对我动手,我一定会还击的。” 她生怕薛忱又语出惊人,赶忙将手里的盘子递给他。又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他,确认人没事,这才松口气,自信开口:“早上好,我是糕点……” 话语戛然而止。 昭瓷猛然闭嘴,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两耳刮子。 她在讲什么东西?上次发生这事,还是打电话点外卖的时候呢——真是好久远的记忆。 薛忱挑眉,没忍住,笑出了声。 昭瓷面无表情看着他。 【笑笑笑,很好笑吗——呜呜呜,确实很好笑,笑吧笑吧。】 【社恐人一年的能量已经在和宋鸣的对话中用完了。】 【都是宋鸣烦人,干嘛要打扰别人休息啊。】 薛忱强压上扬的唇角,从她手里接过碟子,岔开话题:“你是把这个拿给我的吗?” 昭瓷点点头:“谷雨拿来的,说是她娘亲做的。” 谷雨。宋鸣。 不管她的心里还是嘴里,都常跳出的名字——比他的名字经常多了。 薛忱静静盯着她良久,突然轻声道:“好奇怪。” 昭瓷没懂奇怪什么,等他往下说。 他却不再说了,笑着摇摇头:“没事。” 很奇怪,之前就是这样,他会莫名其妙地想要让昭瓷留在他身边。就锢在那,哪都不要去,谁都不要见。 是神魂契的原因吗?又或者是他体内,那股属于魔的劣根性在作祟。 “你在发呆吗?”昭瓷看他好一会儿,没忍住,好奇问道。 她好像第一次看见薛忱发呆。 “可能吧。”薛忱笑了笑,将问题抛回给她。 她离他有点儿远,又保持着分外礼貌的社交距离。 “昭瓷。”薛忱温声唤道,听见那困惑的“嗯?”之后,笑着道,“可以过来一下吗?近一点。”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比窗外树梢上飘过的云,重不了多少。 “喔,好的。”昭瓷这么说着,却没这么做。 她退后几步,像是在警惕着,右侧便是大敞的窗户,心里安静得诡异。 薛忱意外不明地笑了笑,神色晦暗不明。 想逃?来不及了,至少现在来不及了。 倏忽间,“啪”的一声,他错愕抬眸。 昭瓷飞速将窗户关实,拍拍手,蹦蹦跳跳站到他面前,等半晌没收到回应,出声提醒:“怎么了?” 【当病人的,就要有关窗的自觉啊。】 少女仰着脸,还在等他回话,瞳仁和发丝都是如出一辙的乌黑,在艳阳底下,流转着漂亮的、澄澈的光线,似是无形间镶层金边。 薛忱目光在她眼底卧蚕停留刹那,很快移开视线。 “以后多来找我几次,好不好?”薛忱垂眸,轻声问道,面色又苍白得跟张纸似的,唇色和泪痣,却是格外妖冶的红。 有点烦,想到他看不见的时候,她可能会见到很多乱七八糟的人,就格外烦。 昭瓷微愣,反应过来前,他的下颌就试探着、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肩膀,守礼克制地再没有所动作。 心头涌起股诡异,又听他解释:“结了神魂契后,你的气息能叫我体内的魔气安静些。” 喔,神魂契。 石罂花也说结契后,薛忱确确实实得用命护着她,昭瓷陡然心虚,即使有点儿别扭,依旧绷紧身体,让他的下颌搭着。 长久的沉默,只余呼吸交织。 第四次了,她又在莫名其妙的时间出现幻觉。 这次周围的景象昭瓷很熟悉,不周山顶,左右树木青苍,脚底的土地却遍布皲裂,褐红交织。 不远处的少年以剑支撑,一身白袍被染作血色,大滴大滴的血泪从眼眶涌出,那颗漂亮的泪痣都被埋没其中。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像是落在她身后的某处。 “一命偿一命。”少年低低笑了一声,“确实公平,但不够呢。” 他面前是道绵延的血河,嗜血残忍的笑声几乎贴着她的耳畔响起。 昭瓷略一哆嗦,画面又飞转。 一把不知从哪飞来的长剑,穿透了少年的胸膛。 昭瓷觉得他应当是看见了,但没有躲,不偏不倚地迎上,笑着阖眼,如玉山倾颓般倒地。 和之前几次一样,这次的画面也很快消失,真假难辨。 昭瓷若有所思,倒是能将这场景与小说里描写的,薛忱死时的模样对上。 她好赖也是个穿越者,有点金手指怎么了? 饱览各类穿越书籍的她立时做出大胆猜测,这不是预知能力,就是上苍做的指引。 不管怎么样,都得好好记下来。 昭瓷准备回去就拿个本子将四次——第二次算了,三次的幻觉记下。 耳侧似乎传来压抑的闷哼。 昭瓷骤然回神,瞧着他不大好的脸色,抿唇,小心翼翼地问道:“很痛吗?” 薛忱面不改色,笑了一下:“嗯。” 都是真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只是他确实也能硬抗过去。 薛忱的下颌搭在昭瓷肩部,阖眼,任由姑娘家细碎柔软的乌发自面颊拂过。 怪不得薛家有很多的人讨厌神魂契,也有很多人对它趋之若鹜。 昭瓷对危险,有种本能的警觉。 譬若现在,微风和煦,阳光明媚,可她就有种粘稠诡异的危机感,连地面落着的阴影,都变得分外漆黑可怖。 昭瓷不自觉瑟缩,手臂却给不轻不重地扼住。 她垂眸,第一眼依旧被薛忱那颗鲜红的泪痣吸引。 少年已然抬起头,神色相当平静地望向她。 昭瓷又想起方才他浑身是血的模样,还有饕餮昨日说的话。 她喜欢漂亮的东西,也讨厌危险的东西。 但薛忱,无疑是既漂亮又危险的那一种。 像薛忱那日突然间的奇怪发言,她应当也不讨厌他的。只是确实困惑,搞确实弄不明白他的想法。 但绝绝对对不是饕餮说的那样,任何时候都要躲开,或者恨不得他早日归西。 “我还得去找谷雨。”昭瓷错开视线,轻声道,“谷雨在等我帮她修拨浪鼓。” 薛忱沉沉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俶尔一笑,松手:“嗯,你去吧。” 昭瓷试探着迈出脚步。 回眸时,少年依旧立在原地,笑语盈盈地望向她。半边身影被黑暗笼罩,半边又落在阳光底下,衣袍翻折。 “下次再见到饕餮,他说什么都别管。”见她回头,薛忱一弯眉眼,温和地开口,眼底亮起诡异的红光。 他轻描淡写地笑着:“和你结了神魂契的可不是他,是我。” 昭瓷的手搭在门把上,很郑重地点头保证:“我记得的,放心。” 等她离开后,薛忱似是终于没忍住,佝偻背脊,连着咳了好几声。 白鸟从半敞的窗外飞进,担忧望向他。 “你个臭小子!”肩部纹路闪着红光,饕餮的声音不停从里边传出来,气急败坏,“快把我放出去!” 红光每闪一次,都有血迹顺着少年的唇角留下。 薛忱漫不经心地抬手抹去,笑道:“别急。” “你要她帮你做的事,我替你做了一半,感恩戴德吧。”他笑着接过白鸟递来的东西,又变得波澜不惊,“薛平稚在薛家兴风作浪,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你又在这搞手脚。” 神魂契是以昭瓷为主动方建立的。 两人神魂相连,依照神魂契的规则,他死了,昭瓷才有可能死;而昭瓷死了,他一定会死。那句用性命去护着,可不单说说而已。 “前不久你还对她喊打喊杀,怎么就突然改主意了?”薛忱温声问,眼里却满是冰冷。 饕餮纹里没有声响,他嗤笑一声:“因为阵石被偷,魔渊动荡,你那颗用来做封印的心脏有机会回归真身了。” 不周山底镇压的,正是饕餮的真身。 千百年来,饕餮一直在想法设法让心脏与真身合为一,却因心脏落有的特殊禁制无法得逞。 能触及他心脏的,要么是与他共生的人,要么是昭瓷这样的异世之人。 “等昭瓷帮你把心脏取出来后,你就把她关进魔渊,成为封印的核心。然后我护着她,以保世间安定。”薛忱温声道,将手里那颗漆黑的东西捏碎,轻笑着,“可真敢想啊。” 饕餮纹骤然闪过刺目红光,半晌没有动静。 他也猛咳几声,掌心一滩猩红。 白鸟扑棱着翅膀落下,震惊:“你怎么把他这心脏给弄碎了?” “封印破了怎么办?”它警惕环顾四周,不安道。 四周寂然,没有半点异样。 “深渊的魔物已经给人放出来了。”薛忱抖落手中的粉末,脸色不大好看,“我那日去的时候,不单阵石不见,底下魔物也不见了——但封印,绝对是牢靠的。” “宋鸣干的?”白鸟愕然。 薛忱摇头:“不是,他没这么大本事。” 他忙活许久,眼看着就要将魔渊封上,结果前功尽弃。 导致这结局的,还很可能是嚷嚷着叫他封印魔渊的人。光是想想,薛忱就很火大。 白鸟的脑子不够用,余光瞟见旁边有碟糕点,便想搞块来补充能量。 爪子落下,意外扑了空。 “想吃吗?”薛忱托着瓷盘,笑吟吟地问道。 白鸟打了个哆嗦,飞速摇头:“不想。” 它坚信,如果是以性命为代价的糕点,当然不能吃。 不过…… 白鸟圆溜的鸟眼转着,看看糕点,又看看门口,倏忽间明白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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