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了几回,涂珊珊也明白她的性子,不再继续:“那你改了主意,就找我好吗?” “好的。”昭瓷点点头,知道她往这跑的用意,昭邹也总这么干,便笑着宽慰,“我挺好的,别担心我。再说,你都和宋洹在一起了,我去干什么,碍事啊?世界如此和平,你要不玩得开心点那可说不过去啊。” 她一点儿也没有轻生的想法。 薛忱是不在,但昭邹和好多她熟识的人都在,现在连父母都穿越来。她每日就种种花,时不时聚着见上一面,过得也很好。 涂珊珊觑着她的神情,想到了一处,也笑道:“有道理。” 帮着她浇花,日落时分涂珊珊才走。第二天一早,却又不太放心赶过去敲昭瓷的门。 “昭瓷,你在吗?”涂珊珊还是那么问。 但门锁着,里边也没有声音。 涂珊珊心里一个咯噔,不会是干了什么傻事吧? 再三犹豫,她等过半晌终于翻墙而入。 里屋、院内都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写着字的纸: 我去种花啦,过几天就回来。 落款是龙飞凤舞的“昭瓷”。 不知为何,涂珊珊瞧出点薛忱的字体。 / 不周山顶,这回却是青树一片,花开遍野。 昭瓷站在树荫里,抬头透过缝隙,望向如洗碧空。暖阳打在面颊,是种暖烘烘的感觉,混着清风,吹得人心旷神怡。 涂珊珊帮她浇完花没多久,她就已经离开了灵药山。不远处就有搭个小棚子,偶尔住上几天,确实还蛮舒服的。 但第七天时,石罂花实在忍不住,戳了戳她的脸。 “你今天不去找薛忱的碎片了吗?”她坐在昭瓷的肩膀,花芯拖着小小的光团,“差一片,就只差一片了。” 这里的柳树和三秋花都是她种的。 生机盎然,风一吹就会发出很好听的声音,像说话一样。 很多次,昭瓷来这都不说话,只浇花施肥,听会儿簌簌声便回去。她蹲下身,将手里的三秋花往地底丢,轻声道:“不找了。” 那段多出来的记忆,才不是被硬塞进来的。 是她遗忘的过去。 那些在世界重启过程中丢失的过去。 她和薛忱,相遇了不止一次,又擦肩而过、互相遗忘了不止一次。 作为白月光本人,每回还都早逝,昭瓷说不上是什么想法,只一直盯着那朵三秋花。 她最初就是这个世界的人。 像现在一样是个药修,然后有点本事,会不留名地助人为乐。遇见过阿紫,养过那样一匹奇怪的狼。在它们都死后,世界重启前,封印了整座山。 只是有了天选之子,有了各种抢机缘的人,偷摸占据她的位置。 昭瓷被赶到了现代,又因为和现代的世界不能兼容而死,回归这里。 来来回回,她最喜欢的一直都不变。 花落得很慢,许久还晃悠地飘在视线之中。 昭瓷揪住乱跑的反白反黑,从崖边往回走,低声叮嘱:“不准过去。” 她没抬头看石罂花,往前走了好多步,石罂花赶紧跟上,也没再问之前的话题。 良久沉默,它甚至以为昭瓷不会回答时,却又听她开口,声音极轻: “我是想他回来,可不想强迫他回来。” 万般皆有因果,从前昭瓷不太信的。 可她想起的那段记忆里,之前就有她中暗算、神魂粉碎的结局。那次的薛忱,学了不少药修的技能,在她死后创造了石罂花。 石罂花那般没用,却一直算高阶灵植。归根结底,还是因着它最重要的功能被所有人、连带它自己遗忘。 收集魂魄、温养魂魄,只要魂魄齐全之人便能死而复生。 可人死后,要么魂魄散尽,要么化作无数碎片散在最有执念的地方。 何其难找。 至少昭瓷想不出薛忱是怎么一点点拼齐她的碎片,然后在她复活的刹那,将她遗忘。 世界重启后,石罂花却和她结了契,成为薛忱活过来的希望。 最开始是不太会手机薛忱的碎片,可后来她发现,薛忱的魂魄只会停留在一处地。 三秋花。 那就不再算什么苦差事。 她是在她喜欢的花里找着她喜欢的人。 可只有这最后一片,即使有神魂契残留的影响,她依旧怎么都找不到,倒几乎见过了所有的三秋花。 唔,还有个小小的插曲。 她意外从贺川那知道了神魂契的含义,就……总算明白为什么灵气入识海,薛忱总是那般反应了。 前些日,她从藏经阁里找来古书,写到,薛忱这种情况,如果不是魂魄碎片离得太近,便是魂魄自己躲起来了。 对世界没有眷恋,自然就不想要回来。 昭瓷身边,没再剩下任何一朵的三秋花。 可能恋爱中的人总自我良好,她之前以为,薛忱至少会有一点点想要复活来见她。 神魂契是道侣间用的,他好像一直都晓得。那谁会想自己的道侣守寡啊? 不过也是她想当然又自作多情。 今天是她的生日。 那寿星就可以做点过分的事,说点过分的话,对吗? 昭瓷抿抿唇,盯着石罂花瞧,把人盯得发毛迅速溜走,嘴里还嘟嘟囔囔:“早知道我和阿紫一起去游山玩水了。” “你能帮我个忙吗?”昭瓷睨它眼,问到。 石罂花很快跑回来:“可以啊,帮什么?” “帮我看着它们。”昭瓷将反白反黑放在一处,又次叮嘱:“不准乱跑。” 得了肯定回答,才迈着大步“突突突”往崖边走。 她又蹲下来,挑了块指甲盖大的石头往下丢,喊道:“薛忱!” 没有回响,也没有石头落下的声音。 抿唇默然半晌,她手作喇叭,大声喊道:“我讨厌你,我最最讨厌你了,你是这天底下最最最讨厌的人。” 不托梦,不给她线索,现在还不想回来。 这点喊声很快却又被收起,昭瓷又往底下丢了朵花,很平静、很小声地道:“所以我会记得你一辈子。” 她这有好多好多东西,都是薛忱留下的。 地契、灵石、各种奇花异草,还有数不尽的小裙子和饰品,她甚至都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买好的。 甚至还有好久前押过的薛家弟子榜。她总算明白那句“不会让你输的”是什么意思。 薛忱因为这一死,在年底评了最佳,昭瓷收到了一笔丰厚的奖金。 当然所有的这些她一点儿没动,都留着,持有美好的幻想等他回来再尽数归还。 不知怎的,昭瓷突然想起那枝枯枝,薛忱送她的第一枝花。 面前花海绚烂,她从芥子囊里掏出那截树枝,想着插进去,也许哪天就死而复生了。 “你掏个枯枝干什么?”石罂花不解询问,刚说完,突然见一小片银光从枝头坠落,迅速地飘进它的花芯。 光团聚拢,徐缓飘到崖下。 “好像,找齐了?”石罂花不确定地说出她的心里话。 所以是离得很近吗? 因为一直一直都在三秋花的枯枝上。 昭瓷没敢应声,一眨不眨地盯着。 但什么也没发生。 直到一天的末尾,不归人依旧没有任何归来的迹象。明明书上写,只要半天就足够了。 昭瓷单手撑脸脸,盯着火烛一点点烧尽。 “睡觉去吧?”石罂花劝道。 昭瓷摇摇头:“再等一会会儿,马上。” 马上一天就结束了。 火烛越来越短,灰烬越多越多。最后噼啪一声,室内归于昏暗间,只留了朦胧的月光。 昭瓷抿唇,迟来地被睡意包绕。她起了身,拖着步子往床边走,连外袍都没脱就要往床上扑。 还是睡觉好。 睡醒了又老一岁又是条好汉。 寂静间,窗外的树枝却突然晃荡了下,扣在沿边,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昭瓷睡意骤消,似有所察觉般猛地推门而出。护院的阵法,也在这时丁零当啷响了一阵。 玄黑的六合靴迈过门槛。 不速之客入了院,却只安静地站在远处,无声息同他对视。 月光荡漾,从少年的发间流过眉心,不停留在无一物的肩膀上,顺着腰线下滑,流转于猎猎作响的衣袍。 沉默良久,他试探着递出个精美的木匣,轻声道:“生日快乐,昭瓷。” “对不起,实在是有点迟了……”话音未落,怀里便猛然扎进个东西,软而温暖,还带着阵微凉的夜风。 昭瓷从没这样跑过步,像是一眨眼从寒冬跑到温春。比抢饭、放学、出考场都要快得多。 “虽然你回来的很迟,以前也很讨厌,还杳无音讯好久,但,”顿了顿,她极轻地开口,“欢迎回来啊,薛忱。” 过的很多个生日里,她许的很多个愿。 可只有这一个愿望实现了。 风声簌簌里,她又重复一次:“欢迎回来,薛忱。” 阿紫给的无字笺上早就能看着了字,是她的字迹,寥寥一句话:愿世界祥和,众人安好。 满院的柳树绿盈,繁花锦簇,虫鸣在夜色里此起彼伏。 他们的世界早就迎来自己的新生。 没有天道,没有剧本,唯人心二字。 此后雨过天晴,万物有灵,洪流于旷野奔流不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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