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瓮城城主身边有只妖怪,就是那天想对你动手。”昭瓷踮脚,附耳道。 薛忱蹙眉,似也没想到这茬:“什么……” 轰隆。 远处传来阵惊雷。方才碧朗的晴空,现下却压着片沉甸的乌云。 “桀桀桀。”几声奇怪的尖叫一道传来。 顷刻间,风云聚变。 瓮城城主的身形毫无征兆膨胀,同吹气球般。贴着的符纸被风吹得哗啦不止,箱顶摇晃,里边似有什么东西要喷涌出来。 昭瓷反应并不慢,几乎立刻想躲闪,四肢却像灌铅似的动弹不得。她发不出任何声响,愣愣地看着瓮城城主口吐黑雾。 死了还可以再重生一次吗? 昭瓷想,突然被拽住手腕,摁着后脑勺,撞上冰冷硬实的胸膛。她看不见,可能听见身后刀剑出鞘和术法炸裂的声响。 道道银光自身侧飞驰而过。 “待我身边,不要乱跑。”少年冷冽的嗓音响起,很快地将她从怀里捞出,挡在身旁。 四下已经乱成一片,黑雾弥漫,怪笑声、炸裂声、符纸哗啦声,窸窸窣窣地响成一片。 昭瓷点点头靠,安分待在他身侧无甚动作。视线里少年背脊宽厚,侧脸冷冽,银光化作的剑影毫不留情穿透不知从何涌出的大批黑色妖邪。 周遭弟子也并非袖手旁观,刀剑铿然,术法齐鸣,局势渐渐得以控制。昭瓷也将目光悄然投向方才瓮城城主战立的地方,松口气。 瓮城城主与贺长老所处之处,似布有结界,任旁的弟子如何担忧都无法跨越一二。城主冷笑着,背手而立:“修真界的老贼,这回可中计了吧?” “表扬。”贺川鼓掌,在这种时候依旧能扬眉微笑,玩着自己发白的破衣袖。 城主似觉受了侮辱,一挥袖:“把他们都吃了!我看到时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贺川虽是药修,但功法古怪得很,就算他也不敢贸然而动,先困住再观察便好。 等了一会儿,身后却没有半点动静,贺川也以种看笑话的神情望向他。 城主拧眉回头,才见自己圈养的妖物被纤弱的藤蔓缚住,半分动弹不得。而且那藤蔓生着倒刺,穿透皮毛后,毒液渗入,很快它便阖了双目轰然倒地。 昭瓷见状松口气。 之前她就发现,别人瞧不着,也无法攻击这些逝去的妖物,只有她可以。以柔可刚,确实还顶好用的。 “也罢……”城主淡然收回视线,身形愈发膨胀。 熟料才开口,头顶一记重锤,凿得他眼前发花。竟是个巨大的酒葫芦,还是贺川常用来喝酒的那个。 一击不成,又再来数击,一下下地把瓮城城主打小。他跟个漏气的皮球似的瘪下来。 “傻瓜,我是老了不是死了。”贺川笑容和蔼,“就你这等把戏,百年前就给人玩烂了。我不过是在想,你得等多久才会按捺不住。不过,当初我怎么就推举你这个小傻瓜当宗主呢。” 巨大的酒葫芦闪闪发光,口处漏出几滴液滴。 落在城主身上时,他立刻痛得满地打滚,现出那张庞晓山的脸。他想逃,可贺川只是虚虚握掌,便似擒住喉咙般令他干咳不止。 “你说你,干什么非要跟魔主呢?搞得一身修为所剩无几,脸嘛,”贺川收回自己的酒葫芦,打量那张坑凹的面颊,摇头,“也是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诸君还请引以为戒啊,叛投魔主,或是轻易堕魔,就会落得这等下场。”贺川环顾四周,明显对周围的弟子们道。 立刻得了清一色的点头应好。 “假扮瓮城城主,此乃罪一;持卯日灯作祟,此乃罪二;叛投魔主,此乃罪三。庞晓山,你罪无可赦啊。”贺川依照惯例冷道。 昭瓷想他约莫之前就有所猜测,不然不会在昨日她将瓮城城主的对话告诉他时,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还和她说:“莫要担心。” 闻言,庞晓山啐口唾沫,冷笑一声:“技不如人我认了。但你以为,百妖作祟当真是我滥用卯日灯的缘故么?” 昭瓷同他对视,见他扯出个阴恻恻、可怖的笑容,脊背如被毒蛇爬过般,通体发寒。 庞晓山口吐黑雾,一字一顿笑道:“百妖夜啼,逝者往归。归来的难道只有逝去的妖怪么?” “你啊你,都死多少次了,怎么还不长记性呢?” 最后的话,明显是冲她而来。 昭瓷瞳孔剧缩。 贺川却一挥手,将他缚作粽子样,冷声道:“胡言乱语。” 等贺川带走庞晓山、所有人都走光了,昭瓷还盯着地面的焦黑发呆,心想方才他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视线、笑容、话语,很明显都是冲着她来的。 薛忱垂眸,盯着姑娘家乌黑的发顶,轻轻捏了下她的手指,她也没有反应,全然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倒是挺想知道她在想什么,可又不想用读心术,总觉着枉顾了她的意愿。 薛忱抿了下唇,勾着她的手指。她站多久,他就跟着站多久。 昭瓷直站得腰酸背疼才回过神,尾指轻划他的掌心,一吸鼻子,低声问道:“你觉着,他说我死了很多次,不长记性,是什么意思?” 说这话前,他还先丢个悬念,说百妖作祟另有玄机。联系上下文,这个玄机……不会是她吧?是不是她重生,然后无形间破坏什么平衡,造成这样的局面? 昭瓷又想起花芷说以前认识她,阿紫也说以前和她熟,有没有可能她以前来过这个世界,然后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坏蛋? “贺川长老不说了么,胡说八道。而且说得也不定是你罢。”薛忱瞅着她的神情,轻声宽慰,“死过再多次,昭瓷都还是昭瓷。我认识的昭瓷,什么都能当,就是不会当大坏蛋。” “这些事我会弄明白的,弄明白了告诉你,好么?在此之前,不要再皱眉了。”他望向庞晓山留下的动静,眸中一闪寒光,抬手精准地抚开拧成麻花似的秀眉。 “回去歇会罢。”他试探地环住姑娘家的腰,见她无甚反应,便大张旗鼓地将人揽过来,下颌搭上去,轻柔道,“睡醒就会没事的。”
第085章 等回青云宗, 她肯定是要好好睡一觉的。在瓮城消磨快小半月的时光,总算能回青云宗。 昭瓷坐在飞车上,瞧窗外白云飘过, 没多久又腻了,转过脑袋好奇地问捧书而坐的少年:“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薛忱一脸平静地将书合上,在她靠来前,就已经将书揣入芥子囊中。 昭瓷嗅到点不寻常的气息。 外边阳光刺眼,她便掀下车帷,悄悄挪过去:“真的没什么?” “没……”薛忱想将方才说过的话再重复遍,起了个头,话语却骤然一噎。 他抬手抵住昭瓷凑近地额头, 身体后仰,后脑勺抵住车壁, 温声问:“你怎么又靠过来了?” 昭瓷晕阵法, 他们便一如既往地坐飞车。路途平稳, 但人倒是…… “闹腾这么久,你不会累的吗?”薛忱真心实意发问, 手指悄然而动, 将昭瓷本来整齐的乌发揉成乱糟糟一团。 “上回坐飞车, 你可是发呆发一路, 安静得不得了。”他又道。 “那不是因为和你待一处吗?和别人待一处我又不这么闹腾。”昭瓷指尖捏起的距离逐渐放宽, 替自己辩解, “而且我们不是熟了这么多嘛。” “你要嫌弃我,我只好坐回去啦。”昭瓷试图拯救自己的头发。 薛忱笑了下:“你戏好多。” 昭瓷撇撇嘴,冲他做个鬼脸, 想挪回原位去。 才刚有动作,额前的力道一松, 她整个人被拦腰揽过去,手顺势落下,隔着柔软的衣裳触及少年结实紧致的肌肉。 昭瓷同触电般抖了下,立刻收手,眼神飘忽刹那,严肃谴责:“是你刚刚说我闹腾。” “那我又没嫌弃。” 少年的嗓音懒懒散散的,头顶一道地落个稍重的物件。 昭瓷不用抬头,就习以为常地认出这是他的下颌。 他真的好喜欢将下颌搭上来,也好喜欢抱她——可能是因为她肉多?最开始还不好意思,现在抱多了,跟脱敏似的。 “只是你闹腾都一个人闹腾。一会儿和石罂花玩,一会儿又和那只白猫玩,没有搭理我。”薛忱平平静静道。 这是在说她不理他吗? 昭瓷摸到点门路,晃晃脑袋:“那你可以找我嘛。是你一直在看书,我不好意思打扰你。” 她稍稍仰起脸,发顶从薛忱的面颊擦过,麻麻痒痒的。 薛忱目光微动,不自觉用下颌蹭了蹭,微阖双目:“我怕你生气,气泡鱼。” ……这是在说她? 昭瓷瞪大眼睛,很快面无表情地后仰脑袋,狠狠叩在他下颌,听他“嘶”了声,这才展眉:“又说,你又这么说,我才不是气泡鱼。最近明明是你在大前天生气……” 话未说完,脸颊便被往两边扯,再一个字都说不出。像揉面团样,她的脸变成好多个形状。 “不准提大前天。”他故作狠厉地威胁。 昭瓷拍拍作祟的那只手,嘟嘟囔囔:“要捏瘪啦,松手。” 衣袖顺着手腕下滑,露出腕上带着的银链,闪闪发光。 薛忱当然瞧见这点饰品,微弯眉眼,依言松了手,望向窗外道:“到青云宗了。” 离开小半月,回来时灵药山脚种的花树已然结出细小的花苞,掩在青叶间,煞是好看。 昭瓷浑身舒展,透过车窗,瞧见了涂珊珊的脸。 “昭瓷!” 涂珊珊挥手笑唤,看着车窗内的姑娘家也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然后从窗里消失,在大敞的车门里现出身形。 她跳得实在太快,涂珊珊心里咯噔,有点不好的预感:“你小心……” 话刚开口,昭瓷不晓得怎么就被绊了下,一副脸朝地摔倒的模样。 她倒吸口凉气,迅速就要冲上去,熟料有人比她更快,骨节分明的大掌揽着昭瓷往后带。 “左脚绊右脚,你还挺有本事的。”清朗的少年音从里头传出,带点无奈。 少年的身形逐渐明晰,广袖飞扬,乌发高束,露出的半边侧脸轮廓分明。他垂着首,目光只专注落在面前那人的身上,红痣依旧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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