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时薇如今也大胆了,国公爷拔了姜氏的令箭,如今谢云初又是府上半个当家人,许时薇自认找到新的靠山,可以不把姜氏放在眼里了,于是笑眯眯道, “媳妇觉着小姑过于矫情了,媳妇进门,婆母立规矩是理所当然,有何好哭的,不仅不能哭,还要越发大气从容,方显出我王家女儿的风范来,再者,仪儿一进门,婆母就扔了管家权给她,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换做旁人家里,那婆母凶悍刁难的,媳妇伏低做小不说,还熬不出头。” “依媳妇看,那勋阳侯夫人跟婆婆您一样是个敞亮人呢。” 姜氏脸都给气黑了。 可偏生她找不到半个字反驳许时薇。 她不就是这么对谢云初的么? 她悄悄瞥了一眼谢云初的脸色,谢云初鸦羽轻垂,镇定地喝茶,没有把她当回事。 姜氏脸上一时躁躁的,当着儿媳妇的面,立即换了一副语气, “咳咳…你嫂嫂说的也是,早当家比迟当家好,既是你婆母拿你当体己人,你以后自当孝顺她。” 王书仪看了一眼嫂嫂们,再看一眼母亲,忽然之间明白了点什么。 不一会新姑爷杨宽过来给姜氏敬茶,看得出来有些腼腆憨实,那王书仪瞧见丈夫憨笑,还悄悄剜了他一眼, “你端正些,稳重些……” 嘴里念叨着,手时不时替丈夫抚平衣角的皱褶。 谢云初等人瞧了,颇觉有趣,那头姜氏看在眼里,眼眶不禁湿润, 她的女儿终究是长大了,懂得照顾人了。 杨宽任妻子数落,脸上始终挂着笑。 王家人对这个新女婿印象极好,看这样子,王书仪不会吃亏。 王书淮没功夫回府,王家其他人都在,热热闹闹送了女婿出门,离开时,王书仪泪眼婆娑,舍不得迈步。 最后是窦可灵和许时薇一左一右将她送出去。 谢云初正当转身时,姜氏忽然叫住她, “淮哥儿媳妇,你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谢云初愣了一下,跟着她进了宁和堂东次间,眼见姜氏往梢间走,谢云初顿住脚步, “婆婆?” 过去姜氏防着她,小库房所在的梢间从来不许她瞥一眼,今日好端端的去里面作甚,谢云初立着不动。 姜氏扭头看着她,谢云初眉目清凌凌的,无悲无喜,仿佛是一潭深水,怎么都搅不起半点涟漪,“你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谢云初淡声道,“儿媳就在这里等婆婆。” 姜氏无奈,进去了,不一会将那串被谢云初退回来的珊瑚手串拿出来递给她, “这东西我既然给了珂姐儿,就没有收回的道理,你拿回去。” 谢云初没有接,低眉顺眼屈膝,“婆婆好意心领,这玩意儿珂姐儿不能要。” “她怎么就不能要,她是我亲孙女…” 谢云初抬眸看着她,眼底含着冷色,“那日婆婆给一串珊瑚手串给珂姐儿,却用两颗金裸子打发瑄哥儿,您让三弟妹心里怎么想,不患寡而患不均,厚此薄彼不是家族兴旺之兆,婆婆是敞亮人当明白这个道理。” 句句把姜氏给噎死。 她本来就不习惯示好,无非是这些日子想通了,念着谢云初以前对她的好,不计较后来的事,就想着上了年纪,一家子和和美美过,哪知道谢云初不给她机会。 姜氏把脸一绷没做声,谢云初行了个礼离开了。 姜氏看着她背影,顿觉没意思,将那串子扔至窗下的炕床上,自个儿招来丫鬟往内室歇着去了。 谢云初从宁和堂出来,往王府轴线上的琉璃厅走去,立即有婆子迎上来,对着她比过去还要殷勤几分,在下人眼里,谢云初不管家便是一尊菩萨,一旦管家了,捏着的就是他们的七寸,谁也不敢怠慢她。 三太太还在打理账目,看她进来露出笑,“我听书琴说明日你们约了打马球,再放你两日假,后日再来点卯。” 谢云初就告退歇息去了。 这一日夜里王书淮回得很晚,次日晨走的也早,谢云初几乎没有察觉,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察觉,既然王书淮非要磨她,那便随他去,如果他是想磨着她像过去那样鞍前马后照顾他,那绝无可能。 她自个儿还需要人照顾呢。 大清早一只小胳膊拽着她摇,“娘娘,打马球…马球…” 谢云初被吓醒了,就看到小女儿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趴在拔步床前扯她, “你怎么知道今个儿要去打马球?” 别看小孩子懵懂,大人偶然一句话便被她给记住了。 珂姐儿望着母亲露出茫然。 她还小,不知道怎么解释。 谢云初笑,将她狠狠亲了一口,“娘原没打算带你去,既然你开了口,又这般兴致勃勃,便捎你去吧。” 梳妆用了膳又去看珝哥儿。 珝哥儿月子里长了三斤,这会儿抱在手里沉甸甸的,林嬷嬷不许她抱, “您虽说出了月子,还得保养身子,太医可是吩咐,您三月内不宜行猛撞之事。” 不能同房,也不能纵马打球。 上回跟王书淮已经是纵欲了。 谢云初失笑,“我就没打算去打球,不过是看看热闹,散散心。” 不一会王书琴寻过来,姑嫂二人登车赶往方家园。 巳时初刻到,那方家园的马球场已是热火朝天, 进去得先交银子,福园郡主定的规矩,一人一两白银,可纵玩整整一日。 对于权贵来说,一日一两银子不算什么,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可是一月的嚼用,果然是不是寻常人能消受得起的。 王书琴毕竟还是姑娘,拿着府上份例过日子,三太太彻底得罪了长公主,往后三房想得到长公主贴补几乎是不太大可能,谢云初主动替她给了银两。 王书琴性子像三太太,非要拿出一两银子塞春祺兜里, “嫂嫂,咱们是要长久处的,难道你每回都替我出银子吗?我晓得你担心我手头紧,我告诉你,我好着呢,”她指了指人潮汹涌的马球场, “上回多亏了你提点我和福园郡主,这马球场我也入了一份股,虽说前期是亏损,等慢慢就能将钱赚回来。” 谢云初由衷替她高兴,“对,有自己一分产业,将来你也不用靠谁,自然也无人掣肘你。” 王书琴高高兴兴拉着谢云初去马场。 马场四周建了些小亭子,其中有一处有几个孩童,珂姐儿拉着谢云初要往那边去,谢云初掰开小姑娘的手,扔烫手山芋般把她扔给冬宁和乳娘。 马场硕大,四周均有马栏做围,北面建了一条宽厅,供人观赏马球比赛,左右均有马棚,福园郡主托太子从上林苑购了一批健硕的马,供养在此处。 谢云初到时,福园郡主立即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兴奋地迎了过来, “初儿,你可算来啦,来人,请酒,我要敬王少夫人一杯。” 福园郡主豪爽地唤道。 立有马场的侍女奉酒而来,福园郡主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我先干为敬,你刚出月子就别喝辛辣之物,免了吧。” 谢云初没跟她客气,“好端端的,给我敬酒作甚?” 福园郡主嘿嘿一笑,指着风光无限的方家园,“瞧瞧,若不是你启发我,我哪有今日,云初,我忽然觉着,女儿家的也可以建自己一片功业,我那日入宫寻陛下请旨,还请陛下给我这园子赐扁,今后我要在京城组织马球比赛,无论庶民权贵均可参与,最后得胜的球队,还可给赏呢。” 谢云初看着神采飞扬的福园郡主,由衷替她高兴,女孩子就该这样。 “对了,你回头再建一些锦棚,既是准许庶民参比,也可准许百姓观看,稍稍收几个银裸子,也是一项收入。” 福园郡主脸色大亮,“初儿,你这主意真不错,我原先都没想到这一层,银子还可以这样挣呢?” 一行人有说有笑上了敞厅,谢云初看到王怡宁在朝她招手。 王书琴去后面园子换衣裳去了,福园郡主将谢云初交给王怡宁,继续带着人上场。 谢云初坐在王怡宁身旁,笑着问,“小姑姑怎么不上去?” 王怡宁往球场上指了指,此刻的球场正中,一群衣着鲜艳的姑娘正与几位年轻少爷角逐,其中一人挥舞月杆,出手极狠,颇有六亲不认的架势。 “你看,杨惜燕在,今日这场马球赛是高詹牵的头,若是我上场,那混账指不定跟上去,这不是让杨惜燕难堪么,我虽与她没什么交情,也犯不着给她添堵,便在这里看看吧,你呢,你上场吗?” 谢云初指了指自己肚腹,“太医不许我费劲,吩咐好好修养三个月呢。” 王怡宁叹气道,“是该好好养着,你瞧我上了年纪,身子骨大不如前。” 谢云初白了她一眼,察觉她与往日有些不同,“小姑姑发髻别了一朵绢花。” 王怡宁脸一红,“咳咳,虽说和离了,却也没有当寡妇的打算,何必再整那些素的,自个儿高兴要紧。” 谢云初猜到王怡宁怕是被高詹磨得没法子了。 说曹操,曹操便到。 高詹大马金刀往这边走来,年轻的男人五官俊朗,身材健硕,连走路都带风。 王怡宁目光在他挺阔的胸膛看了一眼,微微不自在地挪开,与谢云初道, “前日的事我听说了,我母亲的性子,哎…”王怡宁不知该如何说,谢云初也没接话, 言语间那高大的男人已近在眼前。 高詹今日穿了一件天青色的劲衫,下摆微猎,那劲衫剪裁得体,恰恰将他宽肩窄腰勾勒无疑,料子贴得极紧,能清晰看到那贲张的腹肌整齐地垒在胸下。 姚泰和是文官,高詹是武官。 这一对比,高下立现。 谢云初见高詹过来打算起身,被王怡宁狠狠拉住,“你去哪儿。”她俏脸微红狠狠瞪着谢云初。 王怡宁毕竟是长辈,谢云初给她留面子,硬着头皮留下来。 高詹浑然不在意,勾来一锦杌,就坐在王怡宁身侧, 他方才打了一场,身上略有汗气,不敢靠近王怡宁,双手搭在膝盖上望着心仪的姑娘, “你怎么不上场?我马儿都给你挑好了。” 王怡宁一只手扣住谢云初的胳膊,正襟危坐直视前方,“没心情。” 高詹笑,“再这么闷下去,你都要闷出病来。” 王怡宁没好气道,“你就不能给杨惜燕留留面子,这么不喜欢她,当初为何娶她?” 高詹收敛笑意, “当初娶她是为她着想,高家与杨家算世交,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一朝衣衫不整睡在我身侧,我若不娶,她还有脸做人嘛?我知道她故意要挟,我还是看着两家长辈面子娶了她过门,全了她的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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