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她小声又无奈地说。 王书淮唇角微弯。 马车至王府,夫妻二人又神色如常下了车。 王书淮这个人面色向来平静而宁和,罩着一层淡淡的疏离与威严,下人从来没哪个敢靠近他,甚至不敢轻易往他多看一眼。 “给世子和世子夫人请安。” 熟悉的扈从照旧唤一声二爷二奶奶,其余的恭敬地换了称呼。 自从长公主离开后,国公爷几乎不管事,三老爷闷闷地不再意气风发,四老爷也跟打了霜的茄子有了认命的架势,府内诸事几乎都是王书淮拿主意。 下人殷勤地将夫妻二人迎入门庭,王书淮去了书房,谢云初回院子,还没进春景堂的门口,见小丫鬟捧着一盘樱桃要往后院去,夏安连忙叫住, “木蓝,你去哪儿?” 那小丫鬟扭头发现谢云初回来了,连忙捧着果盘屈膝请安, “回二奶奶话,二太太午后遣人将哥儿和姐儿接过去,这会儿都在琉璃厅玩,奴婢这是给两位小主子送果子吃。” 这樱桃是林叔从外头送来的,个头极大,很少见。 小盘果子,怕是不够,谢云初吩咐道,“将那篓子的樱桃全洗了,一道送过去。” 丫鬟领命。 谢云初也没回屋,干脆便顺着石径往后院折去琉璃厅。 姜氏与谢云初现在相处很奇妙。 见了谢云初有如老鼠见了猫,不言不语,也不敢摆婆母架子,只消谢云初一离开,她便让明嬷嬷去春景堂将孙子接过来,又或者在珂姐儿下学堂时,将孩子领到自个儿身边。 听说谢家办洗尘宴,谢云初这一去娘家,一时半会该回不来。 姜氏便安心地带着两个小孙子玩。 今日学堂放假,孩子们聚在一处凑热闹,已经九岁的林哥儿有了长兄的模样,不再跟弟弟们玩闹,而是独自坐在廊庑下翻阅书册。 六岁的瑄哥儿成了孩子王,弄来一个绣球,在院子里踢。 珂姐儿和玥哥儿跟在他身后追。 瑄哥儿很享受这种被追逐的快乐,他年长一些,力气也大,弟弟妹妹都不是他的对手,光顾着自个儿玩,珝哥儿目光跟随着绣球,很是好奇,小胳膊小腿跟在末尾。 玥哥儿跑了一阵,瞥见珝哥儿眼巴巴看着,便跟瑄哥儿道, “二哥哥,给弟弟玩一会。”玥哥儿也想踢球,只是他抢不过瑄哥儿,平日大家都让着珝哥儿,若是球到了珝哥儿手里,他便可跟着一道玩。 瑄哥儿停下来,将绣球抱在怀里,睨了珝哥儿一眼, “他才多大,踢都踢不动,怎么给他玩。” 珂姐儿跑了过来,叉着腰站在他跟前, “说好一人玩一会儿,接下来轮到我了。” 瑄哥儿不肯,瞪了妹妹一眼,“你追不到我,我为什么给你,有本事你来抢。” 珂姐儿鼓着腮帮子,眼神转溜一圈,想了个主意,她自个儿奈何不了瑄哥儿,便将廊庑下看书的林哥儿请来,瑄哥儿不是哥哥对手,立即乖乖把绣球给了弟弟妹妹。 玩了一阵,珂姐儿满头大汗,由乳娘牵着擦汗,姜氏瞧见了,招手唤她过来。 亲自剥了一颗葡萄塞她嘴里。 珂姐儿瞧见廊庑下坐着熟悉的婶婶伯母,却不见娘亲,便问姜氏, “祖母,我娘亲怎么还不回来?” 珂姐儿爱去外祖家玩,谢云初顾忌着谢云秀不想带孩子过去,便借口出去有事。 姜氏不知这个缘故,便道,“你娘亲去你外祖家了。” 珂姐儿小嘴瘪起,做出要哭的架势。 姜氏见状慌了,“哎呀,祖母记错了,你娘亲怕是去书院了。” 珂姐儿擦了擦眼角这才乖乖吃葡萄。 姜氏见孙女黏着谢云初,担心孩子不记挂父亲,边喂边逗她, “你爹爹做什么去了?” 珂姐儿想了想答,“我爹爹打坏蛋去了。” “胡说,你爹爹回来了,”姜氏笑,替她将额前湿漉漉的发梢撩开,“珂儿,爹打坏人辛不辛苦啊?” 珂姐儿想起娘亲教导,点头道,“爹爹很辛苦。” “那你心疼爹爹吗?” “心疼爹爹…” 姜氏将她搂入怀里,“那以后要孝顺爹爹,记得爹爹的好,好不好?” 珂姐儿仰目看着依旧秀美的祖母,沉默一会儿,冷不丁开口,“祖母,我娘也很辛苦,你不能只记着爹爹,不记得娘。” 这话一出,在座的四太太和大奶奶等人都震惊了。 苗氏惊奇地看着珂姐儿,探身欣慰地抚了抚她发梢,“好孩子,可真会说话呢。” 四太太笑道,“哎哟,瞧见珂姐儿这么贴心,我都馋了,将来若有这么聪明伶俐的孙儿,我要烧香拜佛。” 三太太笑着接话,“一会儿盼着有个初儿那般能干的媳妇,一会儿盼着有个珂儿这样乖巧的孙女,我看那佛祖都不够你拜的。” 太太们都笑。 姜氏被孙女弄得尴尬了,重重点了点她眉心, “是,你娘也辛苦。” 珂姐儿满意了,又一阵风似的刮去院子里玩。 谢云初过来给几位长辈请安,又将浑身汗透的孩子拧回去换衣裳。 离开前,苗氏悄悄告诉她, “你家珂姐儿真聪明,那张小嘴可会怼人了,不到五岁,那话说出来叫我们大人都没法反驳。” 谢云初也跟着吃惊了,怜爱地抚着女儿的头,“我可从未教过她这些。” 苗氏艳羡道,“咱们以为孩子不懂事,他们实则机灵着呢。” 这一日傍晚王书淮没回来用晚膳,至夜里戌时三刻回了春景堂。 隔着珠帘看到谢云初坐在灯下给珂姐儿补衣裳, 昨个儿新做的一条小小马面裙,今日给刮破了。 珂姐儿又格外喜欢这条,谢云初只得给她补。 珂姐儿乖巧靠在娘亲身边问,眼巴巴问,“娘,您会不会怪我?” “娘怪你作甚?” “娘新做的衣裳,我便刮破了,娘会不会不开心?”珂姐儿站在她身旁,小手搭在长几上探头打量母亲神色,半是愧疚半是忐忑, 谢云初看着孩子微皱的小脸,心一下子便软了,“傻丫头,一件衣裳而已,哪里把你吓成这样,娘没怪你。” 她恍惚想起幼时,不小心摔破了父亲一只茶盏,得父亲好一顿训斥,从那之后行事越发谨慎,那种惶恐直到及笄了犹残在心底,她不想孩子在畏惧中长大,她搁下衣裳将珂姐儿抱在怀里安抚。 珂姐儿高兴了,在谢云初怀里抬起眸,看着娘亲近在迟尺的脸颊,偷亲了一口,又蹦蹦跳跳跑开。 王书淮将这一幕收在眼底,来到谢云初对面坐下。 谢云初余光瞥见他,依然低头扯线,没往他看,“二爷今日回得这样早?” 王书淮闲适地靠在圈椅里,“这次回京,我功勋又添了一层,文成武就,朝中有荐我入阁的呼声,陛下和长公主那头心里不一定顺意,我何必兢兢业业惹他们忌惮,朝事能丢开手的都丢开手。” 谢云初明白了。 这一年长公主扶持五皇子与信王对峙,两党几乎势同水火。 王家没有因为与长公主的渊源而偏向长公主,也不曾因与信王起过龃龉而压制信王,始终保持不偏不倚的态度,朝中那些不愿参与党争的官员世家几乎依附在王家左右。 这些人都期望王书淮能入阁。 “总有人往我耳根边说你这回该要做阁老了,可有此事?” 王书淮往前坐直了身,修长的手臂搭在长几,静静望着她,“户部尚书病重,有致仕的打算,但长公主和陛下怕不会准许我接手户部,” 谢云初沉吟,“你在户部耕耘已久,他们不放心,会不会将你迁去旁的衙门?” 王书淮赞许道,“没错,西楚首战且战且败,朝廷肯定要问责,如果我没猜错,兵部尚书大约要被罢职,而长公主为了利用我制约信王,定将我迁去兵部,如此入阁名正言顺,也不用担心我在户部一手遮天。” 谢云初嗯了一声。 这个话题便撂下。 裙摆只是被撕开一道口子,很快便补好,王书淮看着认真的妻子,忽然想起自己纽扣也松动了,便将袖口伸过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问, “我这纽扣也松了,夫人替我补一补?” 谢云初一顿,抬眸看着他,王书淮漆黑的瞳仁注视着她一动不动。 谢云初并非无所察觉,这一趟回来王书淮与过去不同,已经不满足她被动承受,期望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回馈。 看他今日表现不赖,便给他补了吧。 “把衣裳脱下来。”她神色如常道。 王书淮面不改色将手臂往前伸到灯下,“就这样改。” 谢云初嗔他一眼,“戳到了怎么办?” “我不怕疼。” 谢云初纤指捏着针凝着他不动,王书淮也坦然地迎视,沉邃的眸眼里深藏着炙热。 谢云初败下阵来,当初那将规矩刻在骨子里的男人哪儿去了,如今脸皮不是一般厚。 就着剩下的线,垂下眸寻他松动的纽扣。 王书淮今日穿得是一件窄袖的薄袍,袖下嵌着一颗扣子,这个地方的纽扣着实容易摩挲松动,他手掌摊过来,谢云初只得将手肘压在他掌心紧扣子。 王书淮视线一直落在她面颊。 她肌肤瓷白如羊脂玉,莹润泛光,杏眼专注而柔和,灯火在晃,连着她春晖般的眉梢也在晃,整个人有一种袅袅娜娜的柔秀美,她清浅的呼吸,迷离的暗香,伴随着夏末绵绵不绝的余浪,一同灌入他鼻尖,呼吸如同涌动的沸水慢慢滚烫。 松动的纽扣很快被拉紧,收针那一瞬,灯盏忽然被挪开。 手肘下的宽大掌心骤然拢上,指尖针线被抽走,吻渡了过来。 柔软滑嫩的唇瓣很快被挤到齿关,舌尖撬开她的唇,轻而易举便勾住她无处闪躲的灵尖,嬉戏勾缠,漾起一片波光潋滟。
第92章 正如王书淮所料,翌日朝廷就西楚一战论功行赏,兵部尚书因渎职被罢免,王书淮从三品户部侍郎升二品兵部尚书,同时入阁,成为大晋史上最年轻的阁老。 年纪轻轻出将入相,不仅是同一辈的翘楚,更是朝廷中流砥柱。 有大臣上书建议乘胜追击,给西楚教训。 皇帝也想成就一番威名,私下召王书淮入殿,商议征讨西楚之策。 王书淮登阁这一日,谢云初也迎来了她的第一批女学生。 七月初十,京城第一女子书院正式开学。 谢云初在京城名头甚是响亮,又有昭怡郡主王怡宁和福园郡主两位皇亲坐镇,女子书院万众瞩目,书院共有诗书,插花,作画,琴瑟,刺绣,马球等十来门课程,满足了姑娘各项才艺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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