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旷担心孩子再闹出笑话,二话不说给抱了回去。 国公爷这才看向窦氏,没头没尾问了二老爷一句,“二房中馈如今是老三媳妇在掌吧。” 二老爷摸不准国公爷的意思,讪讪答,“是。” 国公爷浅酌一口茶,没再吱声。 随后问起三房和四房的事,五爷和六爷还未成婚,国公爷挂心他们的功课。 窦可灵闷闷站在人群后,琢磨国公爷那句话的意思,莫不是敲打她,谢云初已经将中馈让给了她,她得适可而止? 想到这个可能,窦可灵争宠的心思顿时歇了。 不一会国公爷留下儿孙说话,让女眷退出去,临走时跟谢云初道, “你祖母好多了,吃了你的方子,已十来日不曾发作。” 大家都投来艳羡的目光。 谢云初恭敬道,“这是咱们阖府的福分。” 长孙媳识大体,国公爷打心里满意。 国公府中馈掌在三太太周氏手中,三太太乃将门之后,行事十分爽快利落,阖府都很服她,平日难得凑这么齐,女眷打清晖殿出,便一道被她请去不远处的琉璃厅喝茶。 四位太太坐在上头说话,少奶奶们陪坐左右,南面隔着珠帘则聚着府上几位姑娘,有府上的教养嬷嬷送来绣盘,大家凑一块绣花说笑。 谢云初将孩子交给乳母,几个孩子在花厅外玩耍,珂姐儿还不会走,乳母抱着她在廊下看,珂姐儿方才被瑄哥儿欺负了,她不爱和哥哥玩,小眼神便追着长房的哥哥姐姐跑。 厅内厅外语笑喧阗。 四太太是府上出了名的活菩萨,性子最是柔和,她握着茶盏问三太太, “我嫁妆铺子里前不久送了一批软烟罗的料子,是江南织造局出来的款式,待会我着人送去嫂嫂那,让她们年轻人挑一挑吧。” 三太太面容肃整,平日不大爱笑,中规中矩回道,“你留着自个儿穿,再说了,雅丫头到了说亲的年纪,给她打扮打扮吧。” 四小姐王书雅是四太太的女儿,生得腼腆害羞,听了这话,神色怔怔瞥来一眼。 四太太没管她,笑着与三太太道,“书仪与书琴都没嫁呢,哪里轮到她。” 二小姐王书琴是三太太的女儿,三小姐王书仪是姜氏的小女儿。 一听四太太提到王书琴,三太太脸色淡了几分,大太太脸色则窘了几分。 宣平侯府柳家与王家是世交,原本柳家求娶的是长公主与国公爷嫡孙女二小姐王书琴,后来长公主以长幼有序为由,把一表人才的柳世子定给了长房的大小姐王书颖,这事把王书琴给气狠了,她一怒之下放话不嫁了。 大太太其实并不想跟三房交恶,无奈是长公主的决定,她左右不了,导致如今里外不是人人,她见气氛不对,立即开解道, “婚姻自有天定,书琴样样出众,求亲者踏破门槛,怕是不够她挑的。” 三太太并不在乎柳家,她愁得是女儿气性高傲,像极了三老爷,仗着出身尊贵唯我独尊,偏又像她性子烈,话放出去了,今后遇见喜欢的,面子上圆不过来。 谢云初听得出来上方三位婶婶暗藏机锋,默默喝茶不做声,她瞥了一眼婆婆姜氏,二太太姜氏正在神游太虚,她向来不主动跟妯娌别苗头,不搀和其他几房的争斗,安安静静当个美人。 三太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含笑与姜氏道,“二嫂,今日恰有一桩事要请二嫂示下。” 三太太虽掌家,对着上头的兄长嫂嫂倒是很尊敬。 二太太姜氏听了她这话,连忙转过身子面朝她,慎重问,“弟妹说请示我,可是把我吓了一跳,府上哪桩事不是弟妹做主,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便罢。” 姜氏欺软怕硬,在三太太周氏面前一向客气。 三太太看了一眼谢云初,笑道,“瞧你们婆媳俩,一个当娘的,一个做媳妇的,难道忘了淮哥儿四月初二生辰不是?这可是二十的整寿,无论如何得办一场。” 谢云初闻言手中的茶盏一晃,险些洒些茶水出来。 难怪近来总觉心神不宁,仿佛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原来是王书淮的生辰将到。 大晋素来以十八行冠礼,二十寿辰可轻可重,但这一年王书淮的生辰却出了事。
第15章 大晋一统江南时,国公爷奉命驻守西昌,以拒西楚,两军交战,国公爷断了号称西楚霸王靖安王的一双腿,导致这位靖安王威望一落千丈,至今只能在轮椅上过活。 十多年过去了,靖安王的子孙人才辈出,占据西楚要职,他的脸面终于拾回来一些,但折戟在国公爷手下一直是他心头之恨,十多年后的近日,靖安王带着一儿两孙来大晋谈判,愿意以大晋所缺的马匹换取生丝盐茶叶之类,条件便是,允许他的嫡长孙挑衅国公爷的嫡长孙,二人一决高下,胜负不论,只要打一场便可。 皇帝没有理由不答应。 但长公主犯了愁。 国公府对外声称嫡长孙是大老爷的长子大爷王书照,故而这位靖安王的小世子在街上追着王书照跑,这位小世子生得跟猎豹似的,武艺高强,王书照哪里是对手,长公主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孙子死于小猎豹之下。 故而,长公主宣布,在皇宫给王书淮举行冠礼。 琅琊王氏南渡北归,既奉北方故国之遗俗,也遵江南文物之典章,北方男子健硕以十八行冠礼,南方则以二十行冠礼,长公主遵江南旧俗倒也不是说不通。 王书淮答应了。 这一次算是迫着长公主承认了王书淮是王国公府嫡长孙的身份,是血脉的传承。 但麻烦纷至沓来。 对方见王书淮气度不俗,又格外沉得住气,不免生了些龌龊的心思,想激怒王书淮,遂在京城四处放话,若是王书淮输了,便把妻赠给他当妾,这话没惹怒八风不动的王书淮,倒是把将将从书院赶回来的弟弟给气坏了。 谢云佑性子本就冲,主动寻到靖安王世子,当街打了一场,被对方重伤在地,成了个跛脚,至此与科举无缘,往后陆姨娘母子越发风光,父亲恨铁不成钢,责怪弟弟冲动,父子俩几乎反目成仇。 此事震惊朝野,朝臣纷纷讨伐靖安王,皇帝见对方武艺如此强悍,担心王书淮不敌,抓着这个由头取消了比试。即便在她死前的一年,王书淮以文官身份领兵踏平了西楚,替弟弟报了仇,但弟弟这一生毁在此处。 谢云初一想到这,心口锥痛袭来,险些要落泪。 不管怎么样,今生她必须扭一扭这命运的轮子。 姜氏想起长公主对二房的态度,面上看重,实则打压,便有些兴致缺缺,“整寿又如何,家里这么多长辈,哪里轮到给他一个晚辈大办,三弟妹若是有心,一家人吃个热闹饭也就过去了。” 三太太却是摇头,语重心长道,“无论如何,书淮身份不一般,二十寿辰合该办一场的,这么着吧,初丫头随我操持此事。” 三太太如此慎重,姜氏与谢云初哪还有话说,只道费心了。 谢云初嘴里应下,心里却知王书淮的寿宴不会在国公府办。 等太太们散了,谢云初心事重重便回了春景堂,一进屋子,便吩咐林嬷嬷, “嬷嬷,快些遣人回一趟谢府,问一问佑儿可回来了,若是回了,让他马上来王府见我。” 林嬷嬷见谢云初脸色又白又急,担忧道,“老奴这就叫他林叔去一趟谢府,只是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谢云初疲惫地按着眉心,“只是最近心里不太踏实,我有些担心他。” 林嬷嬷不再多言,连忙遣夏安去外院寻谢云初的陪房林叔,着他跑一趟谢府。 原是约定今日与萧幼然去逛铺子,萧幼然大约是一时气话没遣人来传话,谢云初也没有心思,她躺在藤椅上按着太阳穴,努力回忆前世的情形,琢磨对策。 前世西楚使团具体是哪一日来的,她压根不知道,只能又找来秋绥,“你去前院寻公公身边的明管事,问问他近来京中可有什么新闻?” 秋绥去了,不一会带回来一小厮,恰恰是那明贵的弟弟明阑。 明家原是太太陪房,现如今家里父亲给二老爷当差,两个儿子一个安排给了王书淮,一个留在外院听差,明管事听了秋绥的话,只当谢云初闷得无趣,便将聪明伶俐的小儿子给遣来。 小厮立在倒座房的廊庑下,绘声绘色描述京中见闻, “郡王府世子爷与礼部侍郎府的郑公子,宁侯府的李二公子昨个儿去打了一场马球,地儿选在京郊南面的锦绣庄园,那庄园的掌柜不知道那根筋抽了,竟然在晚宴上张罗来一群舞女,” “天可怜见,朱世子径直给吓跑了,郑公子诺诺不敢言,支支吾吾寻个借口离开,独独剩下高大威武的李二公子,那些姑娘齐齐朝他扑来,被面不改色的李公子给一掌呼开了,最后叠罗汉似的叠成一团。” “此事已在京城传为笑谈,大家都笑话那几位是个妻管严。” 林嬷嬷等人听到这,忍不住掩嘴笑,“乖猴儿,你说点正经的吧,我可不信真是这么回事,那朱世子与郑公子当真跑了?” 那小厮明阑也甚是伶俐,晓得谢云初与那几位夫人是手帕交,捡着她爱听的说,想给谢云初解闷,可惜谢云初无心听他唠叨,径直问道, “近来可有什么使团进京?” 小厮眨巴眨眼,“没听说啊?” 谢云初眉头深锁,看来还未进京,又吩咐林嬷嬷给了小厮几角碎银子打发他。 午时林叔回来了,只道谢云佑还不曾回府。 谢云初想了想,二话不说写了一封信交给林叔, “务必寻一妥善人将此信亲自交到佑儿手中,就告诉他,他姐夫正在修复鱼鳞图册,这几册书对他甚为重要,请他务必去嵩山书院藏书阁寻到此书再亲手抄录给我。” 以她对谢云佑的了解,这差事没一两个月他完不成,且让他耗在书院罢。 “就说家里一切安好,我这个做姐姐的,旁都不指望他,就希望他一心一意读书,考个功名,我也有个撑腰的,无事不必回京。” 万万托付林叔,雇一小厮看谢云佑半月,只消叫他避开此事便好。 安排完,她心里稍稍踏实一些。 下午浑浑噩噩睡了一个时辰,至申时末日头没那么大了,小姑子三小姐王书仪过来串门。 她先逗了一会儿刚醒的珂姐儿,见谢云初在给珂姐儿缝补小衣,便凑过来说话, “我听说前两日幼然姐姐过来了,可惜没遇着,上回她送我的翡翠耳坠我戴着极好,嫂嫂,幼然姐姐喜欢什么呀,我赶明儿得回个礼。” 谢云初不动声色看着她,小脸明净白俏,与王书淮有五分肖似,美则美矣,却是没有王书淮那独一份的气质,是以逊色不少,前世她便是因王书仪最像丈夫,对她格外优待,掏心掏肺,可惜王书仪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后来见她无望了,便与谢云秀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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