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贵撇撇嘴道,“二爷心里没喜欢过人,怎么会明白小的感受?” 话音未落,意识到自己失言,明贵猛地打住嘴,眼瞅着那眉目冷清的少爷眉峰慢慢蹙起,明贵忙抱着新捎来的包袱,匆匆往甬道逃去, “爷,小的衣裳湿了,换衣裳去了。” 晕黄的灯芒披在王书淮周身,他的面颊被覆着光,看起来是和煦而温润的,但眼底黯淡而冷清,他从来没想过喜不喜欢一个女人,就如同他也没想过这个女人喜不喜欢他,她是他的妻子,他是她的丈夫,他们理所当然为彼此付出,并按部就班完成各自的责任。 直到现在,看着妻子渐行渐远,摸不着碰不到,为人觊觎,对他冷落。 心里再也做不到无波无澜。 又过了几日,齐伟飞鸽传书,信笺级别不低,冷杉得了信报立即去衙门寻到王书淮。 彼时,王书淮正与刘琦亮商议上折子的事。 “陛下对余杭的事很是关心,命我回京当面跟他老人家详禀,更重要的是余杭一事震动了朝中一些老油条,他们坐不住了,给陛下施压,我少不得回去帮着长公主掠掠阵,书淮,松江的事暂缓,等我回来你再过去。” 王书淮原打算使一招包围战术,先将周边郡县拿下,再图谋金陵,如今朝廷掣肘,必须放一放, “一切听您安排。” 王书淮瞥见冷杉在门外探头探脑,便搁下折子悄声出来,冷杉将那信笺递给了他。 王书淮展开,一目掠过,眼色猛地一凝。 转身,他看着正在公堂上翻阅账目的刘琦亮,忽然扬唇开口, “刘大人,关于余杭折子的事,在下尚有些疑惑,还需要大人指点,不若今夜在下去大人下榻的府邸用晚膳?” 刘琦亮念着儿子将娶王书淮妹妹为妻,待他如同亲侄, “那是最好,你一人无人照料,实在不成,住我那也是成的。” 王书淮陪同刘琦亮回了刘府,刘琦亮身边有一妾室伺候,闻讯张罗了一桌菜。 刘琦亮离开了京城,没了妻子约束,行为颇为放荡,喝了几口小酒,甚至请了美人在院中抚琴助兴。 王书淮满脸霁月风光,一面劝酒,一面不着痕迹将一小袋巴豆粉下在酒水里,刘琦亮喝了当夜便坏了肚子,翌日起时,他疼得下不来地,只在床榻呜呼, “无知妇人,坏了我大事,我今日本该北上回京,被你这么一耽搁,我岂不为圣上责骂?” 那小妾委屈地跪在堂屋啜泣,心想定是夫人遣来的奸细暗中害她。 王书淮昨夜在刘府留宿,闻讯穿戴整洁出现在刘琦亮门庭外,他兀自上前探望上司,温和地抚着他虚弱的手背, “刘公莫急,左右松江的事需要缓一缓,况且那余杭诸务为我经手,由我回京面圣更为合适,身子紧要,您先养病,淮不日便回来与您汇合。” 那张斯文俊逸的笑脸,端得是朗月清风,恳切真诚。 刘琦亮无话可说,吩咐他如何如何之类。 是日,王书淮撂下明贵,带着暗卫顺水路回京。
第41章 谢云初闹了个大笑话。 九月二十三这一日,专卖局正式成立,玲珑绣成为第一家申请专卖的商户,成立当日,衙门放了炮竹,谢云初出席围观不小心被炮竹炸聋了耳。 整整半日她什么都听不到,可吓坏了店铺上下,后被送回国公府,阖府也都急坏了,就连宫里最负盛名的范老太医也被请来,黑鸦鸦一群人给她整治,气氛绷紧。 太医们一个个轮流上前给她把脉,谁也没弄出个所以然出来。 齐伟急得当即飞鸽传书去江南,让王书淮帮着在江南寻名医。 幸在就这么睡了一夜,次日起来什么都好了。 林嬷嬷吓出一身病来,扑在床榻前抱着她哭了很久。 “我的姑娘,老奴半条命都被您吓没了。” 即便如此,这一日范太医还是来给她看诊,用了些压惊的药,顺带又调理些身子,谢云初很快又生龙活虎。 于是接下来,林嬷嬷说什么都不让她出门。 “从七月到九月,您就没个停歇,好歹趁着这个机会歇一段时日,再说,日子冷了,快要入冬了,您也保养些才好。” 谢云初晓得自己这回把身边人给折腾了个没魂,便事事听她们调派。 这一回生病,也算让谢云初见识到了人情温暖。 前世王书淮夺嫡胜出后,长公主病逝,王家彻底散了,二房作为长房嫡枝独独占着主宅,偌大的府邸只二房一家,婆母姜氏熬出了头,仗着寿宴大办特办,彰显自己首辅之母的威风。 她操持寿宴一病不起,二房这些白眼狼顾着琢磨她死后的事,对她这个活人只剩下面子上的看顾了。 而今生,她紧紧是耳朵聋了下,长房,三房乃至四房相继送来补品,来回遣人询问病情,小姑姑王怡宁闻讯,更是直接从姚家杀来王家,替她坐镇春景堂,忙着迎来送往,招待太医。 明夫人于九月初八已正式与她父亲成亲,当日便赶赴王家,一面吩咐谢云佑打听民间可有医治耳聋的大夫,一面亲自料理汤药。 折腾到最后虚惊一场,弄得谢云初十分不好意思,幸在大家没一个在意的,反倒是担心她郁结了什么病在身上,不许她掉以轻心。 是以,这两日谢云初便在府上养着了。 珂姐儿虽小,人却激灵,那日夜里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劲,一步一步摇摇晃晃摇到她床前来,试图来够娘亲的手,嬷嬷担心孩子碍事,连忙把孩子抱开,珂姐儿哇哇大哭。 如今娘好了,珂姐儿笑得见牙不见眼。 谢云初把女儿搂在怀里,捏着她软弹的小脸蛋,“娘亲好了,你这么开心呀。” 珂姐儿听不懂话,把小脸蛋塞在母亲怀里,谢云初被她蹭的心窝里都软了。 “珂儿这辈子好好疼娘好不好?” 她揉着小家伙的双丫髻。 小丫头将额面往她脖颈磕,笑嘻嘻的像是在点头。 谢云初乐坏了。 母女俩在炕床上嬉戏了许久。 谢云初二十日来的月事,二十四日已干净,今日晨起林嬷嬷给她熬了一碗药汤,用来补气血,谢云初闻着那参气就鼓起腮帮子, “嬷嬷,我喝了几日参汤了,今个儿停了吧。” 林嬷嬷可不听她,坚持端来她跟前的小案,怕烫着姐儿,连忙将珂姐儿搂在怀里,站开了些, “这是五姑奶奶给您捎来的参,说是深山里来的红参,十分难得,她一直舍不得吃,这回拿给了您,您不喝便是枉顾她的心意了。” 谢云初听劝,拨着茶盖,一面吹气,一面隔着透明的琉璃窗往外瞄,春祺昨夜当值,今晨去后院歇着去了,夏安在院子里采花,冬宁这个时辰当在账房忙碌,自从玲珑绣开张,银子如流水进入春景堂,冬宁忙起来,每日均要盘账对账。 “怎么不见秋绥?” 林嬷嬷提到秋绥,轻轻哼了一声,“这小妮子近来有些惫懒。” “怎么了?”谢云初身边丫鬟各司其职,起居多是春祺操心,出门爱捎带夏安,至于秋绥,过去王书淮在府上,由她负责接洽前院走动各房,譬如给王书淮送参汤食盒皆是她的活计。 恰恰乳娘进来,说是外头日头好,抱着姐儿去晒一晒,林嬷嬷把孩子交给她,自个儿亲自替谢云初搅动参汤,边说道, “前个儿出了那么大事,她竟然还出了一趟府。” “何事出府?” “她老子娘家的舅舅病重,她送了些月银跟药过去。” 谢云初道,“这是应当的,她自小没了父亲,是舅舅拉扯长大的,舅舅病重可不得去瞧一瞧,再说了,那一日我身边人挤人,哪里缺人伺候,嬷嬷莫要太苛刻了。” 林嬷嬷不高兴道,“为人奴仆,一切以主子为大,主子不好,哪里还顾得上旁的?” 谢云初看着林嬷嬷,恍惚想起前世的自己, 为人妻子,当如何如何,为人媳妇,当如何如何…她前世可不就是给自己上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么? 恰在这时,珠帘响动,一个穿着粉色比甲的俏丫头掀帘进来,正是秋绥,她手里箍着一束花,连忙插在窗边高几的梅瓶里,笑着朝谢云初屈膝,又与林嬷嬷赔罪, “好嬷嬷,您饶了我这一回,我再也不敢了,前夜实在是我舅舅病急,口中都吐血痰了,我担心他没了,这才…”说到这里红了眼。 谢云初忙道,“人现在可好了?” 秋绥破涕为笑,“救过来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谢云初颔首,“那就好,等回头裁冬衣,瞧瞧有没有旧料子,你拿两匹回去给你舅娘,权当孝敬。” 秋绥蹲下来,替谢云初揉捏脚心,一面嘟着嘴,“奴婢那舅娘可不值当姑娘的好东西。” 谢云初问是何故,秋绥满口心酸,原来那舅娘不喜舅舅贴补他们母子三人,心里不得劲,暗地里没少折腾她舅舅,谢云初听了不甚唏嘘,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林嬷嬷没空跟她们闲聊,指着秋绥道,“下回可别这样,否则我定不依。” 秋绥百般认错,“嬷嬷息怒,奴婢再也没有下回。” 林嬷嬷催着谢云初喝参汤,又担心外头孩子吹冷风,掀帘嚷嚷出去了。 秋绥这厢伺候谢云初捏脚捶腿,顺口便说起了齐伟, “姑娘,今日齐护卫捎话给奴婢,让奴婢转禀您,他这两日有事不在府上,说是您要出门便嘱咐外院明管家一声,他便回来了。” 说到齐伟自谢云初大好,又连忙去飞鸽传书叫王书淮放心,两份信前后隔了一日,那边回信还没这么快,齐伟也不着急。近来谢云初留在府上修养,齐伟将重心放在信王身上,他发觉信王暗地里结交朝臣,此事非同凡可,遂日夜盯着信王府。 谢云初喝着参汤,只点了点头。 秋绥仰眸望着主子,“姑娘,可见二爷是将您放在心上的,否则怎么遣齐护卫守着您呢,前日若非齐护卫及时将那炮仗给引开,还不知要出多大的事呢。” 谢云初喝完参汤,倚在引枕假寐,听了这话,心情无半分波动, 感谢齐伟是真,至于王书淮对她有心…纯粹是多想了。 前世王书淮南下金陵,也将齐伟搁在府上听她使唤,那个时候她只当丈夫行的是体贴之举,心里甜如蜜,哪怕他从不写家书,她也就不计较了,后来才晓得,齐伟明面上是听她使唤,实则是盯着朝廷动静,原来王书淮早看出信王有不轨之心,欲篡夺兄长太子之位,遂遣齐伟盯梢。 前世王书淮与信王几乎是相看两相厌,后来兵戎相见,谁也容不得谁。 而最后扳倒信王,齐伟功不可没。 不过说到王书淮写信教导她筹建专卖局一事,谢云初倒是打心眼里感激,他肯事无巨细在信里标明,实在是为难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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