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淮发觉谢云初在搪塞她,谢云初何尝没领悟王书淮在试探,想起他口中的“十五那晚”,谢云初脑海闪过一些画面。 殷红的小嘴忽的一瘪,委屈后知后觉从眼角渗出,谢云初拗着脸哑声回, “爷既然要问,我少不得说实话。” “说。”他神色温和,整暇以待。 谢云初抱着膝盖靠在角落里坐着,垂下眸道,“婆婆那日清晨唤我去上房,斥了我一顿,责我先生了个姐儿,没给她长脸,往后若不争气,她老人家干脆挑两名妾室替我生,我生珂姐儿本就亏了身子…如何急得来…” 谢云初声音越来越小,酸气一波波往眼眶涌,疼得她双肩颤抖,孱孱弱弱似无所依仗的蛹。 原来是在母亲那里受了气,撒在他身上,一切都对上了,所有反常也得到解释,王书淮心头的疑窦顿消。 他母亲姜氏看着厉害,实则糊涂,又因生长在高门大户,从小耳濡目染,自以为聪明地使一些小伎俩来拿捏儿媳。 三弟王书旷身边的小妾便出自母亲之手,母亲说出这等话,王书淮丝毫不意外。 妻子嘤嘤啜泣,清凌凌的杏眼覆满水光,与方才珂姐儿模样十分相似。 王书淮却没有像哄珂姐儿那般去哄妻子,他开导道, “我的事,她做不了主,王家的规矩你也晓得,她不过口中唠叨几句,你又何必受气?” 谢云初满肚子的委屈如同泄闸的洪水,有些收不住,她哽咽着,“二爷难道一辈子不纳妾吗?” 王书淮第一次见妻子这般委屈,有些无奈,“我没有这个打算。” 谢云初侧过脸,追着他不放,“若是我生不出儿子呢?” 王书淮怔了怔,莹玉宫灯被熄灭,只有角落里搁着一盏微弱的琉璃小灯,拔步床内光线昏暗,二人视线在半空相接。 谢云初咬着唇,不偏不倚盯着他。 沉默在蔓延。 王书淮长目微垂,觉得谢云初有些无理取闹。 他从不就莫须有的事做出允诺。 谢云初不过是为应付他,心中早有答案,也不指望王书淮会说出什么新花样,她侧身打算睡下。 这时,王书淮于沉默间突然开口, “未来之事,不曾目见,不曾耳闻,不可意断。” 男人面容清隽温和,语气冷静理智,不掺杂任何情感。 谢云初相信王书淮说的是实话,但恰恰是这份根深蒂固的理智,在任何时候都驱使着他做出最符合王家嫡长孙身份的抉择,所以她死后,立即挑选一名合适的女子代替她行使宗妇之责,符合王书淮一贯的性情。 在交错的时空,她终于还是得到了那个答案。 她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死心。 沉默片刻,谢云初心如止水地笑了笑,“也对,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时辰不早,睡吧。” 她静静倚着引枕,是潮涌过后,归于宁静的感觉。 王书淮看着温顺的妻子,宽慰道,“你别多想,咱们还年轻。” 谢云初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换个了姿势继续睡。 解释清楚,王书淮也将此事搁下。 夫妻俩并排躺了下来。 王书淮思及三月后即将南下,今夜留下来,本有同房的打算,但谢云初明显心绪不佳,他还不至于去强迫妻子,是以不曾有任何举动,况且以往此情此境,均是谢云初主动往他身旁靠。 他还不习惯主动。 这是夫妻俩自成婚以来第一次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过于安静反而显得尴尬。 妻子身上的甜香若有若无地往他鼻尖窜,王书淮静静阖目,幸在自小修道,修身养性,倒也比平常人多几分隐忍。 谢云初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呼吸,却能感受到他冷淡又强势的气场,曾经令她执迷而不悔的清冽气息,如今已撼动不了她半分。 同床异梦。 翌日天还没亮,王书淮便离开了。 谢云初看过女儿,确信她夜里没有发热,也彻底放心。 随后她招来夏安,写了一张药方给她,“你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记住买最贵的最好的。” 夏安去里头寻春祺拿银子,谢云初每月有二十两份例,加上王书淮二十两,珂姐儿五两,一共有四十五两月银,三十两存在账上,余下十五两谢云初叫春祺收着。 这个月谢云初看病花了不少银子,还得预备着下个月初老爷生辰,春祺手中攒的银子不多,便出来讨谢云初示下, “姑娘,奴婢手中只剩下五两月银,月底还有几项开支呢,您这会子买这么贵的药,怕是得支库房的银子。” 谢云初正在院子里晒书,随口问夏安道,“那个鬼工球还没卖掉吗?” 夏安脆生生答,“林叔将东西拿去了多宝斋,掌柜的一眼相中,说是手头紧,等卖了便将银票送回来。” 谢云初不甚在意,继续摆弄手中的花草, “那就去寻冬宁支库房的银子。” 午后,药方凑齐,谢云初挽起袖子,重生后第一回 亲自进了厨房,春祺等人许久不曾见她下厨,纷纷在窗外门口探头探脑。 “主儿,您这是给谁做糕点呢?” “给长公主。” 王书淮改派户部的事明面上阴差阳错,实则得罪了长公主,长公主深知这位继孙野心不小,暗中打压,从此拉开了祖孙二人长达数年的拉锯之战。 王书淮只顾纵横朝堂,不知后宅艰险,得罪长公主后,其他几房明里暗里挤兑二房,谢云初如履薄冰,直到后来陪着王书淮闯出来,方扬眉吐气。 谢云初开始回想长公主这个人。 心思幽深曲折,控制欲极强,在朝中地位超然,稍稍动个手指便可叫二房吃不了兜着走。 甭管王书淮与长公主恩怨如何,谢云初决定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这么一来,长公主不能得罪。 长公主有头风的痼疾,太医看诊多年,总断不了根,恰巧谢云初前世也有这个毛病,偶然一回行船犯病,遇见好心人推荐了她一个食疗的方子,谢云初吃了,效果显著。 谢云初决定亲自做一盘川穹补血糕敬献给长公主。 半个时辰后糕点做好,谢云初梳了一个八宝攒珠髻,穿着殷红的对襟通袖褙子,拧着食盒登车前往皇宫。 至东华门着人递进牌子。 不一会宫人来禀,说是长公主身子不适,不见外客。 谢云初倒也不意外,先示意夏安偷偷塞了一银锭,随后将食盒递给宫人,“身为孙儿媳本该日日入宫给长辈请安,殿下心疼我们免了我们晨昏定省,我们做晚辈却不能不知礼数,是以亲自做了补血糕,能防头风,以示孝心,还望公公帮忙转交。” 宫人还不至于没有眼力见,笑吟吟接了食盒。 “东西呢,咱家帮着少奶奶递进去,至于成不成,得看少奶奶造化。” “多谢您了。” 谢云初此举很快惊动王家人,就是官署区的王书淮也收到了消息。 果然,她还是那个贤惠体贴的妻子。 王书淮很满意。 谢云初回到王府,二太太姜氏立即遣人将她传唤过去,笑吟吟看着她,论人情世故眼界学识,其他两个媳妇加起来也不及谢云初一个指头,姜氏被许时薇折腾了十多日,现在看谢云初两眼都在放光。 “淮哥儿媳妇,你身子已大好了吧,明日起,来母亲身边伺候。” 谢云初能给长公主下厨,也能给她下厨。 谢云初不动声色笑道,“儿媳遵命。” 回去的路上,春祺有些焦急,“姑娘,您还真回来伺候太太?” 谢云初摇头,“当然不可能,我身为媳妇,总不能顶撞婆婆,自有旁人去做这个恶人。” 回到春景堂,谢云初告诉明贵,给王书淮递个消息,让他夜里回来一趟。 前世的谢云初,从来不敢让王书淮为家务事分心,如今这个毛病得改了,不能惯着他。 有需要就得大大方方说出来,何故委屈自己周全他人。 她周全了王书淮一辈子,王书淮周全过她一回么? 妻子等闲不会催他下衙,王书淮联想谢云初今日入宫觐见长公主,以为有要事,傍晚回了府。 谢云初抱着珂姐儿在书房前面的石径上玩,瞥见王书淮往这边来了,谢云初抓起珂姐儿胖嘟嘟的手往他的方向指, “瞧,那是爹爹。” 珂姐儿还不会说话,嘴里咿呀咿呀朝王书淮扑腾,“嗲嗲…”发着含糊不清的嗓音。 水汪汪的大眼睛,稚嫩可爱。 王书淮看到这一幕,熟悉的感觉回来了,眉目染了春晖般柔和,缓步过来,迟疑了一下,从谢云初怀里接过孩子,一面逗珂姐儿,一面问她, “怎么站在风口?进书房说话。” 谢云初并不想进去,她打定主意学前世的王书淮,保持距离。 她笑容不改,“我来是有事与你商议,过几日便是我爹爹寿诞,你也晓得,我没了母亲,祖母年迈跟我二叔过,家里只两个姨娘,不太像话,我打算明日回去住几日,帮着父亲操持寿宴,你待如何?” 王书淮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 稍作思量,岳父那边着实需要谢云初这位嫡长女打点。 他舒展眉心,颔首道,“这是应该的,”珂姐儿顽皮,一把往王书淮衣襟抓去,王书淮抬手握住那肥嘟嘟的小手,又问,“是哪日做寿?” “四月初三。”谢云初笑吟吟邀请,“二爷那日可得空?” 王书淮似乎不满她诘问,温漠的眼撩起,淡淡看过去,“老爷子既是我岳父,又是我尊长,岂能不去?” 谢云初的父亲乃国子监祭酒,是王书淮的恩师之一。 王书淮重规矩,该做的事一件不落。 谢云初笑而不语,转念又道,“对了,母亲那边…”谢云初语气迟疑着。 王书淮立即明悟,“放心,我会处理。” 谢云初这会儿笑容真诚了几分,立即将小小的工具人抱回怀里,朝他屈膝回了后院。 王书淮将手背在身后,静静看着母女俩远去,丝毫没意识到妻子没有像往常那样邀请他去后院用膳。 珂姐儿趴在谢云初肩处朝爹爹做鬼脸,过了一会儿兴许是饿了,鼓囊囊的腮颊嘟起,水汪汪望着娘亲鼓囊囊的胸脯,俯首就要去咬,她身子往外一拱,差点从谢云初怀里跌下来, 谢云初吓出一身冷汗,不远处的王书淮见状,也迅速掠身过来,从后抬手扶住了珂姐儿后背。 谢云初猝不及防, 母女俩齐齐撞到王书淮怀里。 半个身子重重磕在他结实的胸膛,那一抔绵软被挤得不像样。 谢云初脸有些尴尬,立即退开一步,别过脸去拂了拂被风吹乱的额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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