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柔想了一会儿说道:“我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一了百了,彻底消散,省得以后再有人打着我的名头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做人就得看得开, 走到如今, 算起来她也不亏。 她站起身来, “现在就可以走了。” 系统:“你不下去了?” “我又不是菩萨, 需要遍洒甘霖吗?”循柔往下一指,“而且你没看到他很忙?” 忙着召见臣工,忙着批阅奏折,天下的百姓都等着他救苦救难,是一等一的大忙人,往小情小爱里瞎掺和什么。 她曾经在他身边飘了七年,钝刀子割肉,他这是想把她凌迟,其心可诛!烦的时候,她都想飘上龙床掐死他算了,但在她不那么烦躁的时候,也肯承认他这皇帝做得不错,除了那点迷信方士的荒唐事,也能勉勉强强地称得上一句英明神武。 如今人家痛改前非,忙于政务,连那点荒唐事也没有了,专心致志地搞事业。 他以前就对黎民百姓有怜悯之心,又胸有丘壑,无处施展,这下好了,让他发光发热的机会来了。 辛苦?古往今来,哪个流芳百世的君主不辛苦,要做明君还谈什么辛不辛苦,在这方面她绝对支持他,蜡炬成灰泪始干,咱就得这样熬着,废寝忘食算得了什么,将来青史留名,让别人羡慕仰望去吧。 他去构建他的盛世宏图,成就他的家国天下,她又不拦着,循柔起身就要飘走。 “陛下!” 循柔不该好奇地回头去看,也不该见他晕倒就去凑热闹,更不该趁他发着高烧还恶毒地扭了他一把。 没等蹂.躏够他,一只手倏地攥住她的手腕,滚烫的体温让她的魂魄都跟着颤抖了一下。 …… 帐子里漆黑一片,适应了片刻,视线渐渐清晰。 循柔抿着朱唇,瞅着这顶眼熟的葛布帐子,身下的木板床铺了两层被子也硬得硌人,睡惯了高床软枕,因此睡这种小破床的经历可谓是记忆犹新。 床上摆了两个枕头,她睡在里面,旁边的位置上没有人,静了几息,她抬手撩开了面前的帐子。 屋内桌椅板凳还算齐全,最大的优点是干净整洁,规整有序,可再整洁也掩盖不了这就是个小破屋的事实! 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是窗边那个做工精细的梳妆台,上面摆着妆奁脂粉等物,顺着看过去,旁边还有衣架,上面搭着她换下来的衣裙。 循柔收回视线,瞟到床边搁着的那把蒲扇,她放下帐子,缓缓躺了回去,十分确定这是新川,在林思惟临时住的那个小院子里。 不知道怎么会回到了这里。 循柔摸着身边空着的位置,心里有了数,他有段时间是挺忙碌,偶尔会在半夜离开一段时间,后来她琢磨着,他应该就是这时关押了那个什么公公,去深夜问话了。 刚这般想着,耳边忽然听到屋门响起细微响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林思惟走到床边,往帐子里看了一眼,抬手去解外袍。 循柔睁开眼睛,“你做什么去了?” 他搭好袍子,躺到床上,平静地道:“去冲凉。” 帐内安静了一会儿。 循柔朝他靠近,素手攀上他的肩膀,抬起头,柔软的唇瓣不经意地触碰到他的耳朵,“林思惟。” 他望着帐顶,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摩挲着,“嗯。” “我们和离吧。”不耽搁他的大好前程。 他侧头看向她,看不清神色,语气却分外平淡,“没太听清。” 什么时候耳朵不好使了,循柔往他耳边凑了凑,“我说……” 刚开口说了两个字,他就低头堵住了她的嘴,后面的话全成了嗯嗯唔唔。 等他放开她的时候,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像脱水的鱼,红唇微张地喘息着,早就忘了她要说什么了。 稍稍回神后,循柔使劲儿踢了他一脚,“热!” 他自然而然地探过手,拿起扇子给她扇风。 清风迎面,循柔尤不解气,对着他捶捶打打了一通,“我要和离!” 扇子顿了一下,又不紧不慢地扇了起来,“理由。” 循柔睨着他,“你养不起我。” 他在黑暗中看了她一会儿,点头道:“算是个理由。” “你同意了?” 他转身背对着她,闭着眼睛道:“不离。” 扇子一停,闷热席卷而来,循柔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背,离不离的事可以暂且不谈,但他怎么能停扇子! 不稀罕用他,循柔拿过扇子自个儿扇了片刻,小气到侧过身子,不让他沾到一丝凉风。 摇到手累了,就往后踹踹他,然后接着扇,两次三番后,她再踹过去的时候忽然踹了个空。 林思惟起身下床,拿过衣袍,“你自己睡。” 循柔一下坐起身,捞起他的枕头朝他扔去,自己睡就自己睡,她在床上能打滚! 林思惟接住她扔来的枕头,侧头看了看她,放轻脚步,缓缓地走了出去,贴心地给她关好屋门。 贴心个屁!循柔顿时抿住唇,摇了几下扇子,清风拂面,端出了几分心平气和的娴雅姿态。 任凭狂风恶浪,他自岿然不动,好一座巍峨高山,劲柏寒松。 跟那什么公公一起睡去吧!看他能不能光辉普照,度人成佛。 循柔懒得理他,但要自己扇着扇子睡觉也够烦人的,她默默地把这笔账记到了林思惟身上。 翌日,玉芝来伺候循柔。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一碟丰糖糕,两个细馅包子,一碗丁香小馄饨。 循柔打眼一瞧就知道不是玉芝能做出来的早饭,她顶多就会馒头配粥。 “他人呢?” “大人去四宜园了。” 尝了一口细馅包子,循柔细细品着,面皮有点发过,少了点劲道。 此前有她在旁督促,他的手艺堪比名厨,火候滋味全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她若有所思地想着,如今倒是手生了。 手生归手生,味道还不错。 循柔细嚼慢咽地吃完早饭。 玉芝收拾碗筷,“夫人今日的胃口很好。”比平时多吃了一个包子。 循柔用帕子擦擦嘴,都要准备绝食了,不多吃点怎么行。 “好了,你去告诉他吧,我绝食了。” 玉芝看了看空出大半的碗碟,“夫人不是刚吃饱吗?” “吃饱了才有力气绝食。” 循柔推开窗子,望了眼白晃晃的日光,何必再走到那种地步,难得她大发善心,助他幡然悔悟,早脱苦海。 …… “林大人,林大人?” 身旁跟随的工部官员叫了两声。 林思惟迅速收敛心神,调整好自己的状态,“何事?”一顿不吃饿不死她。 “工匠们已经拿好了绳尺图纸,可要现在就去勘测地形?” 阳光灼热,草木葱郁。 林思惟拿过图纸看了几眼,语气沉稳地与官吏商议施工进程与细节,跟随的官吏和工匠无不细心听取。 低沉清朗的声音如一股清泉缓缓流淌,冲散了夏日闷热,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让人不自觉地侧耳倾听。 “若从此地开凿湖泊,费时费力,事倍功半,不仅会拖慢进度,还……”饿一顿是饿不死,但她要找死呢? 突然没了声,工匠等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林思惟继续道:“还应再做思量。” …… 快够到了,循柔伸着胳膊努力地伸手去够,指尖勾住藤蔓,用力地往下扯了扯,眼看着甜瓜就要到手,院门突然响起一声吱呀。 她扭头看了一眼。 林思惟迈过门,敏锐地朝西墙看去,只见她脚踩水缸,脖缠藤蔓,一副一蹬脚就要驾鹤西去的架势。 他的青筋直跳,“你给我下来!” 循柔为了摘这个小甜瓜,把玉芝支了出去,就是想留出空间做点不太优雅的事,结果被他给撞见了。 回来得这么快? 她踢了踢水缸,“下不去。” 林思惟走过去,朝她伸出手。 循柔蹲下身,搂住他的脖子,让他把她抱了下去,她整理了一下衣裙,扫了眼墙头的甜瓜。 林思惟把她扯下来的藤蔓拢了拢,去了一趟搁置杂物的房间,拿出了一把镰刀,冷肃着脸,把那些垂下来的藤蔓挨着清理干净。 循柔姿态端雅地坐在一旁的小推车上看着他干活,“你想得怎么样了?”一晚上够他深思熟虑了。 林思惟神色平淡,“什么事?” “当然是啊呀——” 循柔登时跳了起来,疼得她眼泪汪汪。 林思惟赶紧放下镰刀,大步上前,打量着她道:“怎么了?哪里疼?” 循柔捂了一下臀又迅速放下手,咬着唇不吭声,疼得要命。 他快速扫了眼她身后的推车,上面不太平整,有凸起的木刺,林思惟拉过她,“给我看看。” “你看什么?!”循柔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扭着身子不给他看,她何时这样狼狈过。 她再扭也来不及了,林思惟已经看到了,不知是她皮娇肉嫩还是木刺格外尖利,裙子上竟然洇出了一点血红。 他直接把她抱起,朝着屋里走去,咬牙道:“你可真行!”好好坐着都能弄出这事儿。 “用不着你说。”循柔撇开头,讨厌,不体面。 林思惟把她抱到床上,让她趴着,自己去找药。 他拿着药瓶走到床边,看到她趴在床上朝他看来,还是当年的那个人,还是矜持又娇贵的国公府大小姐,不是躺在冰棺里永远不会睁开眼睛的冰冷躯体。 林思惟半蹲下身子,把药放在床头,直直地看着她,“李循柔。” 她眼眸微眯,仰起头,“干什么直呼其名?” “你不是也这样叫我?” 她侧着身子坐起来,凑近他道:“我可以,你不可以。” 是她的作风,林思惟看了她一眼道:“你说的事……” 循柔等着他把话说完。 “我不同意。” 循柔翻了个白眼,侧躺到床上,咬着指骨瞅他。 “把药上了,再把衣服换下来。” 她拉着他的衣襟,忽然道:“林思惟,你不恨我吗?” 他沉默了片刻,“我没时间恨你。” 她不在的时候只觉得空寂得可怕,心都掏空了,谈不上恨不恨,而此刻的时光,又是他苦苦求来的,也不舍得去恨她。 循柔把他拉到身前,“给我上药。”不离就不离,凑合着过吧。 …… 那点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刺破点皮而已,但足够她矫情得不让他多碰。 林思惟拉过被子,把那条乱动的美人蛇遮了个严实,他攥了攥汗湿的手,就不该给她上药。 循柔踢开被子,“这么热的天,你给我盖被子!”果然是养尊处优惯了,都不会伺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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