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奢望第一次求娶,她就会答应。 但是,他有的是耐心以及愿意为她付出的时间。 他压下心中的苦涩,声音带着可怜巴巴的央求,“我不会强加干涉你,但是曲筝筝,你总得给我和旁人公平竞争的机会吧。” 曲筝从未见谢衍如此低姿态过,身心小小的震撼了一下,顿了顿才道,“这里没人和你竞争,公爷还是赶紧让门口的那些人带着东西回去吧。” 话音刚落,就听门童站在远处弱弱的叫了一声,“大小姐。” 曲筝应了一声,问,“什么事?” 门童心虚的看了一眼谢衍,低头道,“外面有个小将军要见您,说也带了礼物来。” 曲筝瞳孔一惊,视线调向院门,只见萧景行正站在大门口,遥遥的冲她挥手。 谢衍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让他走。” 这位公爷好像忘了这里是曲府,暂时还不是他的地盘,门童狐疑的望望谢衍,又望望曲筝。 曲筝终是不想给谢衍太多的优越感,对门童道,“请他进来吧。” 谢衍转过脸,看着曲筝的眼睛几乎要窜出火。 曲筝漫不经心的避过眼。 萧景行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到两人中间,先敌意满满的觑了谢衍一眼,看向曲筝面色则和缓了许多,只是一向说话掷地有声的少年,此刻却小心翼翼的问,“你答应他了?” 曲筝摇摇头。 萧景行松了一口气,立刻生龙活虎起来,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明亮而张扬,“曲姑娘果然明辨是非。” 谢衍眉头深皱,懒得和小毛孩一般见识。 萧景行同样也不想看到谢衍那张冷脸,半侧了身子背对着他,神秘兮兮的从袖中掏出一个黑漆的木盒,递给曲筝,“呶,给你的。” 末了还不忘揶揄道,“那些黄白之物就能买到的东西,有什么可稀罕的,还带那么多,吓唬谁没见过世面啊。” 谢衍一怔,这毛小子是在讽刺他? 曲筝没收谢景行的礼物,指了指天边的晚霞,对二人同时道,“天色已晚,二位请带着自己的礼品离开吧,我就不送客了。” 萧景行不由分说打开木盒,急声,“曲姑娘莫急,你先看了我的诚意再拒绝也不迟。” 打开后,只见那盒子里赫然摆着一条由很多尖锐的白骨串成的项链,曲筝忍不住好奇,“这是什么?” 萧景行小心翼翼的将项链拿出来,展示给曲筝看,“我们军中有一个习惯,每次将西戎军打回老家的时候,就会去他们的圣女峰猎一条雪狼祭天,这是我亲手猎的雪狼王的牙齿,自第一次见你到今日正好三十天,所以我挑了三十颗最齐整的牙齿,制成这条项链送给你。” 这条项链和曲筝那些金玉珠宝项链都不同,一颗一颗的狼牙,像饱满而硕大的银瓜子,造型美观又不失粗犷的生命力,很是别致。 她凝目欣赏了几眼,赞道,“是个稀罕物件。” 萧景行慷慨的朝她面前一递,“送你的。” 曲筝含笑摇了摇头,“我不能收。” 话音刚落,他明显感觉谢衍神情一松。 萧景行看她避之不及的样子,轻轻啧了一声,挑眉,“你心里别有负担,我这可不是求亲礼,就是好朋友的一片心意而已。” 曲筝见惯了金玉珠宝,第一次见狼牙项链,心里很是喜欢,既然不是求亲礼,那就没什么可扭捏的,含笑收下,并让绣杏抓了一把带火焰色的海螺珠回赠给萧景行。 无论是稀罕程度还是价值,这些海螺珠都远超狼牙项链,这厢交换,萧景行不亏。 萧景行小心翼翼的把那些海螺珠放好,嘴就没合拢过,“这些珠子还挺漂亮的,谢曲姑娘。” 曲筝淡淡一笑,这才让绣杏送客。 萧景行洒脱的转身就走,谢衍则半晌都不抬脚,看曲筝的眼睛隐隐含着怒气。 曲筝眼也不抬,福身轻道,“公爷慢走。” 谢衍眉眼乌压压的一沉,掂脚走了。 曲筝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这才转身,才走了两步,就听到绣杏着急的嚷嚷,“使不得,使不得。” 曲筝猛然转身,只见曲府正门被各种各样的礼盒、箱匣堵了个水泄不通,地上还有两只大雁扑棱翅膀。 绣杏见阻止不住,只好飞快的跑到曲筝身边,指着门口那堆东西道,“姑娘,公爷说你收了别人的东西,他的也必须得收。” 曲筝揉了揉额角。 * 翌日,通往勤政殿的宫道上,全是上朝的文武百官,三两成群的朝前走。 隐约中,从后面传来车辕匝地的麟麟声,有人回首,果然见一辆马车由远而近驶来。 皇宫只有皇帝的舆车可以行驶,臣子只能徒步行走,这是谁竟然如此大胆,挑战皇权?年轻的官员挠挠脑袋,想不通。 那批年龄最老的官员却突然反应过来,忍不住驻足等待。 难道说老帝师宫北先生出山了?北鄢自建朝以来被准允皇宫内驾车的臣子只他一人。 马车疾驰而过,风掀起车帘一角,车内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正是宫北先生。 有人惊的合不拢下巴,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宫北先生。 等到上朝的时候,大臣们分列站好,顺安帝刚在龙椅上坐下,就听大殿“咚”的一声脆响。 宫北先生拄着先帝爷亲赐的金龙头拐杖走了进来。 见了龙头拐杖如见先帝爷,在场的人纷纷垂首侍立,以示尊敬。 顺安帝只听说过北鄢曾经有这么一个帝师,和先帝爷感情笃深,在朝廷位置超然,没想到他登基的时候此人杳无音信,如今竟出现在朝堂。 他只好令人搬来一个高背椅放在霍将军的椅子的旁边。 先帝在位时,宫北先生就坐着上朝,谢过圣恩后便坐了下来。 顺安帝也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讨论政事前,先问宫北先生,“不知先生有何赐教?” 宫北先生看了一眼霍将军,开门见山道,“听霍将军说,近年来胡人又开始在西北边关作乱,而王师兵力连年匮乏,如今已经到了征不了兵的局面,长此与往下去,边关危矣。” 霍将军此次回京正为此事,可惜顺安帝对他的话选择充耳不闻。 此刻又听宫北先生提起,眉头禁不住一皱,场下的大臣除了谢衍和萧国舅,皆是胆战心惊。 宫北先生则泰然自若,又道,“陛下可知昔日北鄢的王牌之师,如今为何沦落到人人避之不及?” 顺安帝想都没想,顺着他的话问,“为何?” 宫北先生气息一沉,缓声道,“十年前边关那场大战,长公主和谢将军带领王师所向披靡,眼看着就要胜利了,突然从京来了一支号称平叛的军队,仅凭几封信就认定长公主逆谋造反,直到长公主夫妇以及他们手下最精锐的八千亲兵被就地正法,都没有昭告其中的细节,后来那场战争虽然胜利了,死伤却惨重,朝廷的这些举动寒了人心,谁还敢为朝廷卖命?” 顺安帝脸色发白,目眦着宫北先生,当年边关那件事他下令谁都不准提起,没想到十年之后,又来了个不怕死的。 他是天子,宫北先生资格再高还能越过他不成,如此一想,声音不免就严厉起来,“怎么,先生一出山就要责难整个朝廷么?” 宫北先生起身一揖,声音却更刚烈,“陛下严重了,老朽并非对朝廷不敬,但朝廷是人的朝廷,是人就会犯错,如今要想挽回军心,就应该把当年那笔糊涂账数算明白,所以我提议重审长公主叛国一案。” 顺安帝手一拍龙椅,霍然起身,正要开口,却见霍老将军站起来,跟着宫北先生拱手行揖道,“老臣复议。” 北鄢自建国就有尊长敬师的传统,他们的共同提议,高高在上如顺安帝也不能一口驳回。 他目光突然射向谢衍,一字一顿问,“这些事你提前知道?” 谢衍淡淡压眉,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启禀陛下,他们是臣的父母,臣比谁都想知道当年的真相。” 顺安帝颓然坐下。 他以为当年只有八岁的小孩,对父母的事没有那么深刻的爱恨,又见谢衍这些年一直不曾埋怨,对他这个舅舅也未见不满,他戒心稍稍放下,开始重用这个侄子,哪知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底下又陆续有大臣站出来,赞成北宫先生的提议。 顺安帝脸上一会红一会白,最后愤然离朝。 回到后殿,他把触手所及之物全都摔了。 须臾,方公公进来道,“国舅爷在殿外求见。” 顺安帝咬牙,“方才在朝堂他一语不发,现在来做什么?”想了想还是道,“让他进来。” 萧国舅趋步进来后,宫女们正慌慌张张的收拾地面,他径直跪下,磕头道,“陛下,是臣无能,让您在大殿上受屈了。” 顺安帝看了他一眼,避头,冷冷道,“现在你倒是会说,刚才干什么去了?” 萧国舅俯身长拜道,“陛下冤枉,宫北先生和霍将军都是先帝爷的元老功臣,除了谢衍,谁又敢在他们面前插言?” 顺安帝猛捶了一下御桌,愤慨,“难道就只能任他们把刀架都朕脖子上?” 萧国舅见势忙道,“陛下,您可不能心慈手软了,臣前日的建议,您要不再考虑考虑。” 顺安帝沉默,黑豆子般的眼睛闪了闪。 下朝后,谢衍送老师回府,路上宫北先生道,“陛下今日狼狈离去,定然是心中有鬼,重审之事他没那么容易答应,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对于这一点谢衍早就心里有数,胸有成竹道,“既然他不愿意审查十年前的事,那就先审一审户部吧。” 户部掌管财政,比起十年前的事,顺安帝可能更怕查账。 宫北先生点头,“这不失为一个好的激将法。” 说话间,马车在宫府停下,宫北先生之前一直在书院住,十年都没有回来,看着先帝爷御赐的金漆门头,恍若隔世。 谢衍扶着宫北先生进去,道,“我已命人将里面打扫干净,老师放心入住。” 宫北先生点头,谢衍做事他放心,捋捋胡须道,“今日是元宵佳节,你就别陪着我这个糟老头子了,街上一定很热闹,你去吧。” 谢衍告别老师,来到曲府。 刚到门口,就听门童道,“我们大小姐去街上赏花灯了。” 谢衍下意识问,“和谁一起?” 门童回,“和沈公子,还有萧将军。” 谢衍攥拳。 竟然和沈泽、萧景行一起。 * 上京最热闹的春熙街被花灯点缀的,宛若一条银龙。 曲筝和清乐公主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沈泽和萧景行。 原本是清乐邀了曲筝一起赏元宵花灯,沈泽不放心送她,谁知刚出了大门就看到萧景行等在外面,沈泽更不放心,索性也跟着一起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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