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脸上的污渍越蹭越少,露出一张长年不见阳光的苍白的脸。 脸上的五官很是普通,唯有一双眼睛赤红得吓人,似乎能滴出血来。 洒金巷的尽头是什么? 是青莲巷。 青莲巷里车来车往,好多人得了讯儿,冒着寒冷从家里赶过来,吊唁钦天监朱大人刚刚去世的母亲。 天色越来越暗。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黑影又悄无声息的爬进了青莲巷。 …… 朱府门口,白灯笼被风刮得七零八落。 朱井就站在正门口,与前来吊唁的客人一一抱拳行礼,然后吩咐身后的下人,把客人引进去。 随行的车夫和小厮则被人引到门后边的棚子里,喝口热茶,吃点热点心。 不到四个月时间,朱府三场丧事。 来吊唁的客人们脸上不显,心里却是直犯嘀咕,这朱府不会是泄漏天机太多,遭报应了吧! 慢慢的,朱府门口已经停满了马车。 一片忙碌中,黑影像黑色幽魂一样,离朱家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最后,他在一辆马车边停了下来,光秃秃的手腕撑在地上,艰难地让自己坐起来。 除了后背,他周身的衣服已经湿透。 但他不觉得冷。 胸膛里一股灼灼怒火,烧得他四经八脉,甚至连血液都是滚烫的。 多少年了? 到底多少年了? 他终于熬到了这一天! 可能是爬累了,他倚着车轱辘坐了好一会,然后抬起右手,伸到腰后,摸到一样东西。 手腕摩擦着那东西,那东西又摩擦着他的皮肉,一点一点挪到了面前。 是个火褶子。 他低头用嘴叼住火褶子,在车轱辘上一下又一下的摩擦着。 电光火石间,火褶子着了起来,记忆深处的某个片刻,也被重新点亮。 空旷的四野,他被绑在一棵大树上,嘴里塞着破布。 他死命挣扎。 没有用。 他们慢慢向他靠近。 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那是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魔鬼。 魔鬼用世上最轻柔的声音说:看在我的份上,请您留他一条命吧,砍了四脚,毒哑了就行。 他让身子坐坐正,又伸手腕理了理头发和衣裳。 从前,他也算是个体面人,所以死,也得死得体面一点。 嘴一松,火褶子落在身上。 烧吧! 烧得越旺越好,最好把这宅子也一起烧掉,统统烧掉。 火光中,有人大步向他走来。 那人一把将他拎起,往雪地里一埋。 “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呲目欲裂,急得眼泪都要下来,死命的的挣扎,却听见那人用很平静的声音对他说:“太微,我家三爷想见见你。” 心脏一瞬间停止跳动。 你是谁? 你家三爷是谁? 你们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 灵堂里。 二老爷朱旋归携发妻,给毛氏上香。 跪地磕头时,主家的儿子媳妇、女儿女婿齐齐向他们磕头还礼。 吊唁完,朱旋归夫妇退到了外间,也不往后面去吃茶,找了个没人的地儿头挨着头议论。 张氏:“昨儿个兵马司的人才调查她,今儿夜里就走了,不会畏罪自尽吧?” 朱旋归叹气:“谁知道呢。” 张氏:“你说,一个妇道人家会犯什么案?” 朱旋归:“不好说啊。” 张氏眼珠子转得滴溜溜。 兵马司问老爷的,是关于付姨娘;问她,则是四弟妹。 这两人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有啊。 一个是四弟的亲娘,一个是四弟的发妻,难道说…… “是你四弟犯了什么事儿?” “放屁!” 朱旋归狠狠的瞪着发妻:“我四弟都躺进棺材里了,还能犯什么事?给我管管好你的嘴,别一天到晚在背后嚼别人的舌根。” 张氏撇撇嘴,心说躺进棺材又怎么了? 还有躺进棺材被拎出来鞭尸的呢! 就在这时,老总管匆匆走近院子,冲两人行了个礼后,又进了灵堂。 他蹲到朱远墨身边,附耳道:“大爷,刚刚三爷传消息来,子时过后,晏姑娘别院见。” 今天是毛氏的头夜,按规矩长子连灵堂的门都不能出。 朱远墨嗓子都哭哑了,问,“三爷可有说什么事?” “人找到了。” 太微找到了? 好一会,朱远墨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去和三爷说,我准时到。” “是!” 棺材的另一侧。 谢而立看着老总管匆匆离去的背影,忽的起身走到朱远墨身边。 所有人都被他吓一跳。 谢而立视而不见,跪在朱远墨身旁,捂着嘴问:“老总管找什么事?” 朱远墨也不瞒着这个妹夫。 三爷之所以这么出力,除了晏姑娘的关系外,这个妹夫也大有原因。 “太微找到了,三爷让我去别院。” “一会我陪你去。” 谢而立看着朱远墨吃惊的表情,声音微僵。 “灵堂离不开人,你一走,二哥三哥定要守着,还得添香烧纸呢,我陪着去最合适。” 不等朱远墨应声,他又低低道:“都到这个份上了,劲得往一处使,你们都死绝了,就要轮到她。” 说罢,谢而立又起身,跪回到原来的位置。 恰好有宾客前来吊唁,需家属答礼,他一身孝服伏在地上,身子弯成一个拱形的弧度。 朱远墨一下子又红了眼眶。
第616章 人情 这一觉,晏三合睡得又沉又深,连个梦都没有。 醒来。 屋里一片漆黑。 晏三合伸手往边上摸摸,床的一边是冷的。 “她在和明亭斗嘴,明亭已经快被气死过去了,嗯,这会就差一口气” 晏三合一惊,这才发现窗下的贵妃塌上,懒懒的歪着一人。 “谢知非!” 她瞪着眼珠子,“这里是闺房,你能不能要点脸?” “太微找到了。” “啊?” 晏三合蹭的从床上坐起来。 这么快的吗? “为了找这个人,我到现在眼睛都没闭一下,累得腿上的伤都裂开了。” 三爷越说越委屈。 “我坐这屋里,是想等你醒了,好详细和你说一下这人现在的状况,哪知道你……你怎么能那样说我呢?” 晏三合:“……” 谢知非:“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晏三合:“……” 谢知非见她不出声,手撑着贵妃塌站起来,“朱青,朱青……” “我错了。” 谢知非动作一顿,“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错了。” “错哪儿了?这得好好说道说道。” 晏三合眼睛适应了屋里的光线,看着窗边那道影子,咬牙深吸了几口气。 “不该那样说你。” “那应该怎样说呀?” “辛苦了。” “谁辛苦了。” “谢承宇辛苦了。” “谢去掉。” “承宇辛苦了。” “态度不错。” 谢知非毛被捋顺了,笑得桃花眼斜飞起来,“但原谅不原谅还得看我心情。” 晏三合磨牙:“……”还没完了? “太微就藏身在我们五城兵马司的大牢里。” 听到磨牙声,谢知非见好就收,说起了正事。 “兵马司就在朱府的西北角,朱远墨算得一点都没有错,可惜了我三路人马,千里迢迢的白忙活一场。” 就在京城? 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这就说来话长。” 谢知非不紧不慢的把整个过程一一道来。 当然,以三爷不要脸的程度,他着重刻画了一下自己的警觉,以及当机立断的英明决策。 偏偏晏三合只关心一件事,“所以,他现在是没有四肢,并且还是个哑巴?” 黑暗中,谢知非点点头。 “你知道我在草垛下面的石砖上找到了什么?” “什么?” “几千个字。” 晏三合大吃一惊:“他会写字?用什么写?” “用嘴!” 谢知非:“用嘴咬着石头,一笔一画在石砖上写了几千个字。” “他都写了些什么?” “朱!” 晏三合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半晌才颤着声道:“他这会人在哪里?我必须马上见到他。” “不急,就在别院,半个时辰前才把人清理干净,这会裴叔在替他看病。” “他身上有病?” 谢知非不问反答:“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个时间点从大牢里跑出来吗?” “为什么?” “他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想跑朱府门口放最后一把火自焚。” 晏三合眉梢狠狠一跳,“那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现在也不晚,裴叔给他喂了颗还魂丹,还能撑一撑的。” 谢知非:“再说不过子时,朱远墨也出不来,他这个苦主是一定要在场的,不如让你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 晏三合看着窗边的那道黑影,那黑影虽然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却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踏实感。 想得真周到啊! 算得真周到啊! 要说谢吗? 说,似乎把两人的距离拉远了; 不说,这人情欠得有点大。 正在犹豫的时候,他喊了一声:“朱青。” 这回只叫一遍,朱青就推门进来,眼睛也不敢乱瞄,径直走到窗户边,把三爷背起来。 晏三合目光跟着他们到了门口,门外透进光,光打在谢知非微微翘起的嘴角。 他无声说道:“等你。” 谁要你等? 晏三合摸着发烫的脸颊,心说这人哪儿哪儿都好,就是那股子招人的劲儿,欠抽。 …… 晏三合洗漱完,饭菜已经摆到桌上。 她简单的吃了点,又用茶水漱了口,才抬步走出院子。 没有直奔小花厅,而是背着手慢慢往外踱步,理一理混乱的脑子。 一个临死前宁肯溺在粪桶里,也要去朱家门口放把火的人,心里一定是藏着深仇大恨的。 可以预见,接下来这人身上藏的秘密,足以把朱旋久最后一层人皮给揭开来。 冷风一吹,脑子异常清醒,晏三合直奔花厅。 走到拐角处,迎面匆匆走来两人,她抬眼一看,微微诧异。 他怎么来了? 朱远墨瞧见晏三合的神情,忙道:“晏姑娘,我大妹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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