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脸,又把重新绞了一把毛巾,把颈脖,手腕清洗干净。 洗完,她坐到梳妆台前,拆散头发,拿起梳子,对着镜子慢慢梳头。 铜镜里的少女素着一张脸,眉有些浓,鼻不够挺,唇太单薄,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藏着桀骜不驯。 “要我帮你梳个头吗?” 李不言转身。 晏三合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梳子,轻轻梳下去。 “我第一次见你,你也是这般披头散发,一身白衣,当时我就在想,这小姑娘长得真好看,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 “朱青的话,你都听见了?” “嗯。” 李不言轻轻闭上了眼睛,发自内心地说:“晏三合,我其实心里有过他。” “我知道。” 晏三合梳子停下来。 “你跟我在一起后,除了祖父去世那一回,就再也没分开过,你为了他,把我扔下了。” “当时我想着,他一个人在南边不容易,他那个身份不容易。” 李不言像是说给晏三合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我得去帮帮他,哪怕给他洗洗衣服,做做饭也好。” 桀骜不驯的少女,在遇到眼都挪不开的人后,也愿意把高昂的颈脖,弯成一个柔软的、向下的弧度。 “到了南边,我发现他根本不缺洗衣做饭的人。” 李不言喃喃:“他只是少一个可以陪他说话,逗闷的人。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公务,偶尔累了,会放下手边的事情,朝我看一眼。” 她闭眼睡着觉,可心却是透明的。 他什么时候朝她看过来,一夜中看了几次,她都在心里算着呢。 “我给他做了一顿饭,他吃光了,第二天侍从要我再帮他做饭,我一口拒绝,他就在外头听着,却什么也没有说。” 李不言深深地叹了口气。 “晏三合,只要他开口,我是不会拒绝的。一个人要什么,不要什么,都藏在心里,那他的那颗心是有多深。” “世上的女子,都希望男人的那颗心不要太深,恰好可以装起她。” 晏三合笑了笑,“不言,这对他那样的人来说,太难了些。” “是啊,太难了些。” 李不言摇摇头,“可不巧的是,我也不是那么愿意委屈自己。” 委屈自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忙碌,然后等他有空了,再来看一眼自己。 “三合,你知道吗,那盒千里迢迢送来的月饼,其实给了我幻想的勇气。” 李不言噗哧一笑:“我幻想着自己是与众不同的,是独一无二的,甚至在他心里占很重分量的。” 沉默了一会,她说:“其实不是。” 从南边回来后,他一次都没有来找过她; 唯一的一次来别院,也是因为别的事情,顺带看她一眼。 感情和蛋炒饭其实是一样的,冷了都不会好吃。 再热,就已经变味了。 晏三合把最后一缕头发绾上去,抱着胸左看右看,看了很久,她笑着说: “我家不言真好看,将来也不知道便宜了哪个。” “便宜谁都行,但他已经是不行了。” 李不言起身,长长吁出一口气,对晏三合道: “一会让汤圆备点小菜热点酒,头一回心动了,又死心了,总得借酒消愁一下,不然,显得不郑重。” 晏三合:“我一个肩膀借给了朱未希,还有一个肩膀恰好空着,能借给你。” 李不言霸气地回一句:“两个肩膀都是我的。” …… 赵亦时听到脚步声,转过身。 少女含笑站在门槛前,“月色正好,我陪殿下走走如何?” 赵亦时一愣。 记忆里,好像这人不是闷头睡觉,就是在笑。 她笑的样子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别的女子都是嘴角微微上扬,这人笑得时候,眼尾上扬,嘴咧开来,露出一排小白牙。 说不出的阳光。 赵亦时瞬间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走这一趟,因为除了眼前的这个人外,再不会有别的女子会冲他,笑得坦坦荡荡。 他走上前,温柔道:“求之不得。” “去后花园如何?有几株腊梅开了。” “你做主便好。” 两人一边说,一边走出了院子。 院子里,谢知非和裴笑并肩站立着,就这么目送着他们离开。 谢知非摸着鼻子,低声道:“怀仁的意思很明显了,想纳她做妾。” 裴笑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说酸吧,有点酸;说难过吧,还真有点难过。 替搅屎棍难过。 她那么胆大包天、肆意妄为的一个人,怎么能做妾呢? 但怀仁的妾不是一般的妾,将来怀仁坐上那个位置,她便是宫里的娘娘,如果能生下一男半女…… “我觉得吧……” 裴笑支支吾吾半天,还是说了实话,“……搅屎棍不会答应的。” 谢知非:“为什么?” 裴笑学着晏三合的口气,淡淡道:“直觉。” 谢知非扭头看他一眼。 “看什么看?” 裴笑怒了:“就只能你们家的晏三合有直觉,小爷我就不能有?” “能有。” 谢知非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迸:“而且很准确。” …… 腊梅是开了,暗香浮动。 两人顺着后花园走了一圈,赵亦时站到李不言面前,低头看着她。 李不言抬起头,接着他的视线,不闪,不躲,“殿下的脸色瞧着有些累。” 赵亦时没有说话,而是停了好一会,才轻声开口。 “那天我一个人站在楼外楼,看着西湖的水,脑子里想的不是江山社稷,不是家国天下,想的是你。” 他终于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我在想,怎么会有一个女子,在抄家那样的场合下,还胆大包天的直勾勾地盯着我看。” 李不言笑了:“因为你好看。” 赵亦时:“那一眼,我记住了你。” “我的荣幸。”李不言又笑了下。 “愿意和我一起吗?陪在我身边。” 赵亦时声音低沉和缓,“除了那个位置,别的我都可以给你。” 李不言沉默了好一会,问:“如果我说,我就想要那位置呢,殿下愿意给我吗?” 赵亦时脸色倏的一变。 “不仅那个位置要给我,殿下的人,殿下的心也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李不言敛了笑,认真道:“如果是这样,我愿意。” 赵亦时心里有些恼,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李不言,你……” “你只是一个卑贱的丫鬟,还敢奢求我的人和我的心,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痴心妄想。” 李不言在夜色中,吁出一口白气。 “可是殿下,人有高低贵贱之分,一颗心没有。”
第635章 惊变 人有高低贵贱之分,一颗心没有。 我把心交给你,想换来的,无非也是一颗真心,和你是不是殿下,是不是未来的皇帝都没有关系。 我不想做你众多后宫中的一个。 每天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着你空了,向我投来深情一瞥。 那不是我李不言。 我娘说,天那么蓝,海那么宽,山那样高,你得去看看,去走走。 我把你生下来,不是让你围着一个男人,生一堆孩子,整天拈酸吃醋,柴米油盐,家长里短。 “殿下,那天在季家,那么多人向我走过来,我一眼就看到了你。” 李不言平静地看着他。 “我当时心里就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好看到头发丝我都想多看两眼,我无法控制自己喜欢你。” 可是,也只能是喜欢而已。 “不言。” 赵亦时听到最后一句话时,深邃的目光里燃起希望。 她是喜欢他的。 “就不能为了我,委屈一下吗,只要你心里明白,我……” “不能。” 李不言:“没有人可以让我委屈,你也不行。” 赵亦时愣了愣,脸色瞬间苍白。 他没想到李不言能这么痛快的给出答案,并且把话说得那么坚定。 父亲,汉王,陛下,西北的战事……这些日子他忙着心力交瘁,再加上突如其来的赐婚,他已经累到极致。 一句“不能”,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凭什么“我也不行”? 我是皇太孙,是未来的天子,多少女人跪在我的面前,祈求着我的宠幸? 赵亦时心中出奇的愤怒。 但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出他的愤怒来。 皇祖父说过,寻常男人可以喜怒哀乐,但帝王不行。 帝王一旦情绪外露,那些有野心的臣子,想争宠的后妃就会通过你外露的情绪,窥探出你内心真实的想法。 “李不言,你可想清楚了。”他声音陡然变冷。 李不言看着他。 良久,她深吸一口气,勾唇一笑:“殿下,我不会后悔的。” 赵亦时黑沉的瞳仁暗了几分,露出冷冷的流光,凉意骇人。 他再不多说什么,转身而去。 “殿下慢走,祝殿下前程似锦。” 李不言屈膝行礼。 如果赵亦时此刻能回过头,会发现李不言行礼的姿势,便是宫里最严苛的教养嬤嬤也挑不出错来。 行完礼,她直起身,抬起头,目送着那道黑影一步一步走出视线,走出自己的生命。 最后的一点影子也瞧不见时,她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幸好啊,我让汤圆备了酒。”她自言自语。 …… 朱青冲到院子里。 “三爷,小裴爷,太孙往二门外去了。 谢知非和裴笑对视,不由同时叹出口气。 直觉这玩意,还真他娘的准,那根搅屎棍真不屑做妾。 谢知非:“追?” 裴笑:“追!” 就凭谢知非那只还没好透的脚,怎么能追得上。 两人赶到角门的时候,巷子里空空荡荡,早已没有了踪影。 谢知非想着怀仁的脾气,“应该是回了别院,我们也过去陪陪他?” 裴笑:“好。” “什么人?” 这时,朱青突然大呵一声,拔出了刀的同时,脚下轻轻一点,人跃上了墙头。 举目四望。 月色下,只见一道黑影在屋顶飞奔。 朱青冲丁一大喊一声:“看好爷,我去追。” 谢知非和裴笑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 有人埋伏在这宅子四周? 什么人? 冲谁来的? 来干什么? 谢知非只觉得脑袋一阵阵刺痛,痛得他气都有点喘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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