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是我现在全部的身家,等我家公子中了举人后,每个月的月银还会多一些。” 他说:“我跟了公子好些年,他是一定能中举人的,将来还会做大官,你先跟着我吃几年苦,后头就能享福了。” 他说:“你腿坏了,但身子没坏,咱们还能再生养的,你负责生,我负责养,不让你费一点事儿。” 他又说:“公子待我好的,我去求他,他一定同意。” 他最后说:“刘桢,我会把你当人的。” 刘桢眼睛赤红的看着他,看了很久,轻轻笑了,又让他滚! …… 不知道别的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身上是不是都有一股子执拗劲,反正谢小花有。 除了执拗,他还有一张比城墙还厚的脸皮。 他学琴五年,缠了她四年,得到的永远是一个:滚! 直到公子春闱进考场的第一日,她把他叫去,要他晚上悄悄到她房间来。 他心跳如擂。 夜里去了,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坐在床头,让他不要惊动丫鬟,把她抱到后院。 到了后院,拴上门拴,进到屋里,放在床上。 她伸手戳戳他的腰,问:“你渴不渴?” 他口干舌燥:“渴。” 她的唇贴过来…… 像清晨的露珠,像春天的细雨,像陈年的老酒。 谢小花不渴了,醉了。 公子考三天,他们在夜里缠绵了三天。 最后一天,天快亮的时候,他说:“等公子揭榜后,我就和他说。” 她在他怀里,像只小猫儿一样,温顺地点点头。 公子榜上有名,名次还十分的靠前,拜师,访友,同窗宴,忙得不可开交。 他脱不开身,到哪都得跟着,也找不到时间开口。 紧接着就是衣锦还乡。 仓促间他与刘桢匆匆道别,再三叮嘱她,一定要等他回来。 回乡的路上,他和公子说了实话。 公子沉默了一路,让他自己再想想明白,说她年纪比他大这么多,还说桑家人不会放过她的。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把事情想简单了。 他和刘桢之间还有一个桑家。 回乡半年,公子得了京中的差事,回京做官。 路上他对公子说自己想明白了——只要她愿意嫁,他就愿意娶,桑家应该拦不住。 公子又沉默了一路,说事情没那么简单。 回到京中,他安顿好公子,第一时间去了旧时的宅子。 来开门的,是刘桢身边年长的那个丫鬟。 他问刘桢呢? 那丫鬟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把他领到了刘桢原来住的厢房。 厢房里,没有刘桢,只有一块冷冰冰的牌位,还有一张旧琴。 刘桢死了。 死在一个初秋的深夜。 死的时候,身下还在流血,一个五个月大的胎儿,刚刚流掉几个时辰。 怀孕的事情没能瞒住,桑家人找上门。 他们逼刘桢说出奸夫是谁; 他们骂她淫妇、贱人、婊子,嘲她身上吐口水; 他们揪着她的头发,捏着她的嘴巴,逼她喝堕胎药; 最后刘桢的儿子打了她一记耳光,说:“我怎么会有你这种不要脸的娘!” 夜里,刘桢吞金自尽。 “我问那丫鬟,她最后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那丫鬟说留了一句。” 谢小花声音一瞬间哽咽了,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她说:谢谢你,让我做了三天的人!” 屋里,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连最木讷的朱青,都眼眶微微泛着红。 李不言抹了一把泪,心里后悔的不成样儿,“谢总管,对不住啊,揭了你的伤心事。” 谢小花背过身,用袖子擦了擦泪,咧嘴笑道: “哎啊,李姑娘,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么些年过去了,老奴都放下了。” 晏三合吸了吸鼻子,“放下了,为什么还一个人?” “也找的,总不合心意。” 谢小花叹了口气,“前头老爷还帮老奴挑了个好人家的姑娘呢。” 晏三合:“看不上吗?” “倒也不是看不上。” 谢小花自嘲笑笑:“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我又胖又老,你说她图我什么呢,图我这一身的肥肉吗?” 晏三合柔声道:“那就还是没放下。” “晏姑娘。” 谢小花敛了笑,“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放下的,两条人命呢,都是因为我。” 他目光深深地看向谢知非:“那孩子要是活着,得比三爷大好多岁。” 也应该长得俊; 也有一张小甜嘴; 也会像三爷一样“小花,小花”的叫他。 五个月,手和脚都长出来了。 他做下的孽,他们母子替他受了,凭什么他还能心安理得的成婚,生子,享天伦之乐呢! 他就是想给下面的刘桢看看,有的男人死了女人,也能守一辈子的。 哎呀呀! 他其实也没守着,妓院、花楼一样没少逛,到现在花楼里还有他的相好呢。 “谢小花,我说你咋对我这么好?” 谢知非眼中含着泪:“敢情你是想让我,替你养老送终呢!” 谢小花看着自己养大的小崽子,嘿嘿一笑。 “你就说送不送吧?” “送!”
第696章 承风 小裴爷走到谢小花面前,拍拍他的肩。 “我和谢五十是好兄弟,怎么,就他能送,我不能送?谢小花,你瞧不起谁?” 谢小花眼眶一热,“小裴爷?” 小裴爷冷哼一声:“算我一个!” 黄芪:“谢总管,你老了,我给你倒屎倒尿啊!” 丁一:“洗脚、擦身我负责!” 朱青:“花总管,你要七老八十走不动了,我背你。” 李不言:“我别的本事没有,做几口吃的还成。” 晏三合走过去,学着小裴爷的样儿,拍拍谢小花的肩。 “日后你的棺材板合不上,我不收你一两银子,免费替你解心魔。” 谢小花张着嘴:“……” “当然,能合上最好。” 晏三合轻声道:“合上,就意味着真正放下了。” 谢小花眼眶一热,扑通跪下,“晏姑娘,老奴…… “李不言,打断他的腿。” “一条、两条?” “哪条腿跪着,就断他哪条。” 谢胖子蹭的一下,异常灵活的站起来,冲晏三合笑道: “断不得,断不得,老奴的腿还得为三爷和晏姑娘办事呢!” 晏三合看着谢小花脸上的笑,将眼中最后一点泪光,压了下去。 每个看似云淡风轻的人,背后其实都是忍了常人不能忍的苦楚。 她冲他微微一笑:“下面就让晏姑娘见识一下,咱们花总管的琴艺。” 哇啊! 这可是晏姑娘头一回冲他笑呢。 谢小花心中得意极了,赶紧一掀起衣袍坐下,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发出一记“铮”的声音。 短短几个音符,晏三合便摇了摇头,“换一首。” 这刚起了个头呢,怎么就要换了? 谢小花赶紧换一曲。 第二曲又是几个音符,晏三合又叫了停…… 一连换了八首曲子,谢小花眼神幽怨地朝小崽子看过去:晏姑娘别是拿我寻开心吧,哪有这样听曲的? 小崽子摇摇头:少啰嗦,晏姑娘想怎么听,你就怎么弹。 前头才夸你孝顺呢! 逆子! 谢小花弹到第九首的时候,晏三合忽的变了脸色。 “停下,这叫什么曲?” “这曲叫高山流水。” “就是这首。” 晏三合一拍桌子:“这首曲可有什么典故?” “传说琴师伯牙弹琴,只有樵夫钟子期能领会曲中的意思。钟子期死后,伯牙痛失知音,摔琴绝弦,终生不弹。” 谢小花叹了口气:“因此也有了曲高和寡,知音难觅这一句。” 晏三合目光望向谢知非。 谢知非清楚她目光里的深意:姓董的为什么对她弹这首曲子?有何用意? “晏姑娘,我要弹下去吗?” “弹!” 谢小花再次拨动琴弦,一时间花厅里余音缭绕。 就在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晏三合的头一垂,竟然又睡着了。 琴音戛然而止。 谢小花一脸委屈:我琴艺退步到这种程度了? 李不言:这曲子不催眠啊。 黄芪:我听着很带劲! 丁一:眼泪都快听出来了。 朱青:晏姑娘不懂欣赏。 裴笑:敢情邪门的是神婆,不是那姓董的。 谢知非看着晏三合,目光一点一点虚空起来。 怎么会两次都睡着呢? 什么原因? …… 晏三合感觉一脚踩空,人忽的惊醒过来。 一睁眼,发现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她看。 “我又睡着了?” 大家伙都点点头。 晏三合也没什么不好意思,心说要怪就怪琴声,又沉又缓,不催眠才怪。 “没错,就是这首曲子,但那人弹得更好些。” 谢小花心说你听听都睡着了,还能分出谁弹得好,谁弹得差? “晏姑娘,好几分啊?” “五六分左右吧。” 啥? 五六分? 那不是磕碜人吗? 谢小花不服气。 这琴他练多少年,夜里一个人空虚寂寞冷的时候,就拿出来练练手,一两分也就认了,五六分…… “晏姑娘,不是我吹牛皮啊,京城弹得能比我好五六分的人,真的不多。” “弹得的确比你好五六分,而且那人长相不像中原人,有点像异族人。” 谢小花更不服气了,心说晏姑娘你到底有没有点常识啊? 这世上,最聪明的人是中原人;琴棋书画最好的人,也是中原人。 为啥? 都要用脑子才行啊! 脑子好,手指才灵活。 那些异族人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手僵的跟什么似的,能弹得好琴才怪…… 忽的,谢小花神色变了变,“晏姑娘,你说的那个人大约多大年纪啊?” 晏三合:“四十出头,个子很高。” 谢小花:“男人?女人?” 晏三合:“男人。” 谢小花脸色变了变,“确定是异族人?” 晏三合:“眼窝很深,确实不太像中原人。” 谢小花“哎啊”一声,两条稀疏的眉毛,拧作一团。 “你哎啊什么?” “晏姑娘,我好像大话说得有点早,据我所知……” “据你所知,的确有琴弹得比你好的异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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