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男子从来命不长。 下一辈的几个孩子中,并没有资质出众的人;就算有,他也没有时间,手把手扶那孩子坐镇钦天监。 他对皇帝说“朱家走下坡路”的那句话,没有掺假。 盛极而衰。 朱家的气运都被朱旋久破坏了,不如,往后退一步吧,还能保全一家老小。 谢知非和裴笑的脸色也不好,活活累的。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裴、谢两家水涨船高不说,他们两人也成了四九城的香馍馍,谁见了都要夸一声青年才俊,上门说亲的媒人,一个接着一个。 忙都忙不过来。 青年才俊们因为赵怀仁的话,别院都不敢多来,怕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祸事。 丁一三下两下用完饭,一抹嘴,匆匆进到花厅,身上还背了个包袱。 他解开包袱,从里面掏出一个画卷,“晏姑娘,你看。” 晏三合接过画卷,一展开,心脏倏地停止了跳动。 画上是一条船舫。 船头,白衣男子席地而坐,双膝上放着一只七弦琴,双手抚在琴上。 他散着发,敞着衣,露出修长的颈脖,健硕的胸膛,说不出的风流不羁。 最摄人心魄的,是他向远处眺望的一双眼,眼窝深深凹陷,目光悠远绵长,不由让人生出想象,他在看什么? 晏三合把画卷递给谢知非。 哪怕没见过真人,谢知非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人和晏三合画中的人是同一人—— 汉王府的董师爷! 一个精于谋算的师爷; 一个风花雪月的琴伎; 如果不是这副画,谢知非怎么也没办法把两者想象成一个人。 太他娘的不可思议了。 画像在众人手里传一圈,最后回到了晏三合的手上。 “丁一,这画像哪来的?” “晏姑娘,这张画像是秦淮河畔、群芳阁的阁主收藏的,我花了两千两银子,那阁主才肯转手。” 朱远墨忙道:“这银子朱家出,丁爷来回的辛苦费,也都朱家来。” “钱的事,稍后再说。” 晏三合朝朱远墨看一眼,“丁一,这人姓什么,名什么?” “姓董,名承风。” 姓董? 看来这个董师爷用的还是他原来的姓。 丁一:“晏姑娘,这个董承风既不是男伎,也不是琴伎,而是一名琴师。” 晏三合皱眉:“有什么区别吗?” 谢知非就坐在晏三合的对面,“琴伎是奴籍,琴师不是,他不需要取悦任何人,弹琴只凭他自己喜欢。” 原来如此。 晏三合:“他是哪里人?金陵府吗?” 丁一:“董承风并不是金陵府人,也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他在秦淮河上花钱租了一条游船,整日里除了喝酒,睡觉,就是弹琴。” 晏三合:“他父母是谁,哪里人士,家中兄弟几何,都打听不到?” 丁一点点头:“都打听不到。” 这人就像一阵风,忽的一下吹到了金陵府,等人发现秦淮河上有这么一号人物时,董承风已经名声大噪了。 秦淮河的两边都是秦楼楚馆,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董承风兴致好时,对着妓女、叫花子也会弹一曲;兴致败了,花再多的钱,也难让他拨动一下琴弦。 据说,他弹的曲,既能让人开怀大笑,又能让人掩面而泣。 总而言之就一个字:好! “晏姑娘。” 丁一感叹:“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找到他的画像,打听到他的消息,一是因为他的琴,弹得太好;二是因为这人太招女人喜欢了。” 秦淮河两边的妓女,都以认识他为谈资; 能上船听他弹一曲的妓女,据说第二天身价就看涨。 最离谱的是,好多世家千金小姐看了他的人,听了他的曲,就患了相思,一个个叫嚷着非他莫嫁。 有那么夸张吗? 晏三合默默和李不言对了一记眼神。 她们都是亲眼见过董承风的人,除了个子高点,眼窝深点,没觉得他有多出众啊! 可是因为人到中年的缘故? 晏三合拧着眉,想了想,又问道: “这个董承风,除了弹琴厉害外,招女人待见外,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有!”
第699章 野马 “群芳阁的阁主说……” 丁一回忆了下。 “说这男人像一匹最野的烈马,不仅狂,而且傲,还清高的跟个什么似的。” 清高到什么程度? 入不了他眼的人,哪怕官做得再大,他宁肯摔了琴,也绝不卑躬屈膝; 傲到什么程度? 上船听他弹琴的人,一定要衣冠整齐,净手净面,而且听琴的时候,不能发出丁点声音。 谁要敢出声,他都毫不客气的把人请下船。 狂到什么程度? 自称天下琴师中,他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小裴爷冷笑一声:“这样的人,怎么就没给人弄死?尤其是在金陵府那地儿。” 金陵府那是什么地儿? 高官云集,盘根错节,一点都不比四九城简单,那董承风说到底,也不过是个琴师而已。 凭什么狂成那样? 谁允许他狂成那样? “小裴爷。” 丁一红着脸道:“其实,他不光招女人待见,也招男人待见。” 男人? 断袖? “怪不得呢!” 小裴爷又冷笑,“这种人身后要没有人罩着,活得过初一,活不到十五,早晚被人下绊子弄死。” 晏三合看了裴笑一眼,道:“男人中,都有谁待见他?” “晏姑娘,打听不到。” 丁一摇摇头:“只听那阁主说,总有男子大早上的,从那条船上下来。” 李不言最喜欢听这种风流事,“那他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 丁一脸红成个猴子屁股,“阁主说,也有女子大早上的,从他船上下来。” 男女通吃? 李不言发自肺腑的翘翘大拇指:牛逼! 晏三合对男女之事没有半点好奇之心。 心魔解得多了,就会明白一件事:很多时候,你听见到,看到的都未必是真。 她更好奇的是,一个琴师,怎么会和先太子有交集? “董承风在秦淮河上呆了几年?”她问。 “大概三年左右。” “他当时多大的年纪?” “说是二十出头吧。” “后来呢,这人又去了哪里?” “晏姑娘,这个也打听不到。” 丁一:“群芳阁的阁主说,这人来像一阵风,走像一阵风,一夜之间,就不见了人,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晏三合:“哪一年不见的?” 丁一:“说是元封二十六年的秋天。” 元封二十六年离开秦淮河畔; 那一年先太子的巫咒案还没有发生; 赵王还在北地; 汉王还不是汉王,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和董承风年轻相当,并且跟着赵王在北地; 晏三合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问道:“他不见的原因,可有打听到一二?” “晏姑娘,打听到有三个版本。” “哪三个?” “有说他相中了一个女人,和那女人私奔了。” “第二个?” “有说他相中了一个男人,和那男人私奔了。” “第三个?” “说他遇到了一个京里来的贵人,被包养起来了。” 怎么三个版本,个个离不开“风流”二字? 晏三合不由摇了摇头。 “怎么?”谢知非问,“是哪里不对吗?” “一匹最烈的野马,哪个女人能驾驭他?哪个男人能驯服他?” 晏三合:“包养?更不可能!野马只适合在草原上奔跑,以天地为家。” “会不会京里的贵人,就是先太子;包养他的人,也是先太子。先太子权势滔天,再狂、再傲、再野的人遇到了,也没辙。” 小裴爷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道:“否则,他又怎么会有先太子的东西?” 说完,他忽然觉得房间的气氛很诡异,抬头一看,所有人的视线都定定地落在他身上。 “干嘛看我?” 小裴爷吓一跳,“我只是瞎猜猜的。” 谢知非气笑:“你这么一猜,先太子岂不也好男风?” 丁一:“那唐之未算什么?太子府那些正妃,侧妃又算什么?” 李不言:“褚言停的信里,和唐见溪可从来没提起过这事儿。” 朱青:“听着就不大可能!” 黄芪瞪眼睛:“爷,你不能胡说八道。” “我说我只是瞎猜猜!” 小裴爷一咬牙:“你们一个个怎么还当真了?” “要当真!” 啊? 所有人目光一偏,齐齐看向晏三合。 晏三合对上谢知非的目光:“储君的行踪,哪里会有记录?” 谢知非怔了怔,“你的意思是想查一查先太子有没有去过金陵府?” 晏三合把一直摸在手里的白玉佩,放在桌上,“这几日,我看着这块玉佩,心里想到一个问题。” 谢知非:“什么?” 晏三合:“这东西是先太子亲手刻的,储君的东西怎么可随便送人?” 谢知非瞬间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唐见溪是他的小师弟,关系非同寻常,所以才得了一块。” “那么董承风呢?” 晏三合看着他,“他如果和先太子没有很深的交集,就像小裴爷说的,怎么会有这块玉佩?” 对啊! 众人恍然大悟,心道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我应该能查到。” 啊? 所有人目光一偏,齐齐看向朱远墨。 朱远墨:“京城和江南相隔数千里,如此长途跋涉,除非是暗中出行,否则定会找钦天监选个好时辰。” 晏三合:“这么久远呢,也能查到?” “姑娘有所不知。” 朱远墨:“自太祖开始,所有的卦象、凶吉,都有记录的;不光如此,太祖称帝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天象、阴睛也都有记录。” 晏三合瞠目道:“那你们钦天监一定很大。” “钦天监的后面,专门有十几间房,是用来装这些的。” 朱远墨起身:“趁我现在手上还有点权,我这就去衙门里走一趟。” “慢着,朱大哥!” 谢知非:“你亲自去查先太子的东西,太过危险。咱们不走明的,走暗的,让朱青和李大侠去。” 朱远墨听人劝,“钦天监看护不严的,东西我大致知道在哪里,我这就画个图,把方位和你们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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