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是你被关在里面,你懂个屁。”简昕又一个翻身躺回去:“本宫乏了,你且快快滚蛋。” “好嘞。”闻和卿利落地收拾好医药箱,拎上包欢欢喜喜就要走,一脚跨出去前还不忘回头补一句:“明天中午好像有个校友聚餐,基于你也出不去,你的那份伴手礼我晚点回诊的时候给你捎来啊。哦对了,不用太感谢哥,都是哥应该做的。”说完,留下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扬长而去。 “……” 简昕这口气还没顺上来,房门又被推开,芙秀迈着小碎步,绕过屏风停在床前,表情一言难尽。 只见她嘴角抽动,欲言又止,几次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憋了回去,看得简昕难受得要命:“你有话就说。” 芙秀闻言,长叹了一口气,道:“娘娘,陛下国事繁忙,难免会疏漏家事。” “只是陛下躬身案几,只为海清河晏,和则亲下江南,乱则御驾亲征,无愧于百年难得之明君。”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娘娘可千万莫要辜负了陛下。” “本宫觉得你话里有话,不妨展开说说。” “出轨可耻。” “……”
第2章 甘泉宫居于后廷三大殿之首,建于前朝,修于改纪之时,距今已有近百年历史。但因人为的精心养护,屋顶的鎏金铜瓦和殿前的盘龙石雕依旧崭新如初。 余辉斜照,穿过敞开的户牖在室内投下一片金帘,空气中浮跃着细碎的银光,伴着淌过的气流不知所至地四处跃动着,忽而附着上一处棕白的密匝长须,引来案几后一道平无波澜又暗含锐利的目光。 赵正德脊背忽而一僵,忙摘下正倚着胳膊的拂尘,侧过身抖了三抖。 当今圣上喜好干净,最是见不得粉尘一类,一遇上太阳大的时候便在室内待不得。 果不其然,只听背后一声搁笔的响动,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跟上去,只见那抹高俊疏朗的身姿已然快步出门外了。 赵正德又狠甩了几下拂尘,确认干净后才踩着小步子跟上,回头不忘轻声吩咐一旁的几个小太监:“去取几盆水来摆着。” “不必。” 几个小太监正准备应下,只听淡淡的嗓音从前头传来:“叫未央宫备水。” 未央宫备水。 身后的几个人差点齐齐咬到自己的舌头。 皇上登基三年,励精图治,勤政不辍,除必要的节日庆典外,大部分时间不是泡在御书房批奏折,就是待在甘泉宫批奏折。宫中唯一的娘娘还是两年前陛下被前朝那几个老大臣逼得没办法才娶的。 虽说是娶进了宫,可惜陛下仍同往常般整天与奏折过日子,这两人自新婚夜后便再也没见过面,如今冷不丁说要去未央宫,属实是破天荒了。 赵正德倒是没有多惊讶。 昨日皇上派在皇后身边的婢女芙秀来报,说是近来皇后的行为举止异常,往常总爱赖在宫里的人如今三天两头就喜欢往外跑,前几天爬假山跌伤了脚,那夜后还将芙秀关在门外整整三日不见。 “她可有说皇后为何不肯见她?”当他把话传述给皇上时,皇上就问了这么一句话。 他其实也搞不懂是什么意思,只能将原话复述一遍:“呃这个,皇后说是芙秀对她进行了恶劣的人格侮辱,需要对自己的,呃,诽谤行为进行深刻检讨?” “……” 皇上没说话,只是继续批着奏折。那时他还以为皇上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原来是准备今日亲自去一趟。 * 正是腊梅开得最盛的几日,墙顶积了一层厚雪,枯疏的细枝从红墙后探出,点下滴滴雪水。 此时的简昕还不知道等会儿会面对什么,她正翘着受伤的腿岁月静好地躺在榻上看话本。 闻和卿蹲在榻边,手指在空中舞动,不出片刻便在她的脚踝处绑了一个精致的结,自我满意地点点头:“好了,等明天就能拆绷带了,晚点给你一副药你自己按时吃,再过两个星期差不多就能好了。” 末了还不忘嘱咐道:“记得别着急再去爬山,现在积雪正多,再摔一次以后你出宫都只能爬出去了。” 简昕不耐烦地撇撇手,示意他说完了赶紧走,翻个身背对着继续看话本。 闻和卿对着她的背影“嘁”了声,也不继续待着自讨没趣,收拾了东西正要准备离开,只听大门外骤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高呵: “皇上驾到!” 闻和卿:“!” 简昕:“?” 紧闭的房门轰然大开,刺骨的冷风裹挟着寒梅的沁香扑面而来。 侧头看去,只见门槛后赫然站着一位束发高冠、俊朗挺拔的身姿。只是那一双漆黑的墨瞳正平淡无波地看向两人,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如捕网般牢牢锢住了她,从男人身上骤然迸出的气场如山般压得在场的人透不过气。 “扑通”,只一瞬,闻和卿的膝盖骨已经牢牢地贴在了地面。 正当简昕犹豫着要不要坚强起身并来个单腿深蹲以示尊敬,男人施施然开口道:“皇后有伤在身,免礼吧。” 于是简昕毫无负担地躺了回去。 赵正德:“……娘娘能坐起身的话,还是坐着吧。” 哦。 简昕正想支着床板撑起身子,不料右手边窜出来一个不知何时进来的芙秀,架着她两个胳肢窝就把她拖起来靠在了床上,整个过程可以说是粗暴中不带一丝细腻。 “……” 这厢,季柕挑了一个离床榻不近不远的椅子坐下,接过赵正德递来的杯盏,修长白皙的手指用茶盖抚着茶沿,氤氲而上的雾气伴着茶香模糊了男人凌厉流畅的下颌线。 “皇后可是嫌这宫中太无聊了?”季柕抿了口茶水,淡淡开口。 简昕咽了咽口水:“还,还行。” “哦,还行。”季柕逐字将她的话又咬了一遍:“那为何大冬天会想起来去爬假山呢?” 语毕,视线转而落在她悬空的那只脚上:“还将腿给摔折了。” 谢谢,是扭伤,姐的脚没折。 当然这句话她不敢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正当她准备组织语言应付,边上传来一声嘀咕。 “还能是因为什么,闲出屁来了呗。”闻和卿小声唧哝。 他以为只有自己听得见,但实际上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简昕:“……” “闻太医?”赵正德疑惑,压着尖锐的嗓子道:“我瞧着以为是刘太医,怎得是闻太医在这?” “哦,我……臣给皇后娘娘看病来着。” 闻言,季柕望向他的眼神陡然带上了深意:“朕怎么不知道闻太医还擅长治跌伤?” “啊?”他学骨科的不能擅长治跌伤吗?? 一边的简昕赶忙给他使眼色:你现在是兽医啊兽医啊兽医! 闻和卿:“!” 赵正德看着眉来眼去的两人,当即心下一惊。 这,这还当着皇上的面呢!也忒大胆了! “怎么,朕的那只萨摩还不够你养的,跑来养朕的皇后了?”男人的语调漫不经心,将手上的杯盏往桌上一搁,“叮”的一声让在场几人心跳都颤了颤。 闻和卿这下反应过来了,忙叩首解释:“冤枉啊陛下!臣是清白的啊!” “对对对,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医患关系。”简昕在一旁狂点头附和。 “清清白白……朕都不知道你会医人,皇后知道。”季柕狭长的凤眸一眯:“旧相识?” 简昕急中生智:“不是不是,臣妾就是之前在宫里遇见过闻太医,聊过几句。” “欸?这后宫内也没养什么牲畜啊,闻太医怎得就跟皇后娘娘碰见了?”一边的赵正德冷不丁出声发问。 “……这,这个,御膳房,对,那日我想吃猪肉,御膳房说他们养的那头母猪病了,就叫闻太医来瞧瞧,这不就正好遇上了。” 闻和卿硬着头皮编:“对对,臣最擅长的领域就是母猪的产前护理,碰巧御膳房的那只刚怀上,那日皇后娘娘也在,于是就上前攀谈了几句。” “……” 漏洞百出。 只是季柕也懒得深究,他今日过来的目的本也不是为了这个。 室内陡然陷入沉默,直到两排双手端水的婢女踏着碎步开门走进,步履迅急但水面平静,分散地将水盆摆在了屋内各处,便又如风似地退了出去。 季柕抬手挥了挥:“都退下吧。” 赵正德、芙秀,以及地上正跪着的闻和卿忙不迭疾步往门口走。 “……”简昕朝着三人的背影抬起尔康手。 赵正德和芙秀就算了,一个皇帝的走狗,一个疑似皇帝的走狗,闻和卿你丫居然跑这么快! 见这屋内马上就要只剩下她和皇帝两人,简昕死死地扣住了离她最近的芙秀,全身毛孔都在叫嚣着“把我也带走!” 而后她便看见芙秀转头回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并将她抠在衣袖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头也不回地背弃她而去,甚至还贴心地帮两人关上了门。 “嘎吱——啪!” 随着阖门声清脆的一响,屋内再次陷入死一般沉寂。 倚坐着的男人施施然站起身,鞋履着地的声响交织着腰间坠玉与腰牌相撞的玲珑珠玑,如白珠落盘般清透得让人心颤。分明是门窗紧闭,却也不知是何处吹来的风,冷得叫人哆嗦。 再抬眼,季柕已然走到了床前,高大的身躯遮挡了红木雕凤桌上微弱的烛灯,投落下的阴影直直将床上娇小的人儿笼罩住。 这皇帝两年不进后宫,如今她这边刚摔了腿,那边他就跑来了,说没有暗藏什么居心她是万万不相信的。 思及此,简昕暗搓搓往后挪了几寸,满脸戒备。 “皇后大可不必这样看朕,朕只是近日被催得烦了。”季柕望着她,嘴角带笑,只是深邃的眸底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情绪:“也不知道那些个耄耋老头怎得就紧盯着皇后的肚子不放。” 说着,他那灼人的视线渐渐往下,游移在她的腹部,烫得她浑身一缩。 都说到这了,简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臣妾腿折了。”她颤巍巍地抬了抬还绑着绷带的脚:“不能侍寝。” “无碍。” 有碍! “皇上您的体验感会不太好。” 口不择言,手自锤击。 说完就想给自己掌一掴,什么虎狼之词。 季柕听完,嘴角的笑意更甚:“无碍,反正也不是朕体验。” 什么意思,简昕一懵。 “皇后大可把心牢牢放在肚子里,朕可没兴趣做棒打鸳鸯这等烂套子事。”季柕敛了笑意:“既然皇后喜欢闻太医,那便让闻太医来。” “今日朕就歇在未央宫,朕睡榻,皇后自便。你和闻太医最好三日内把事办了,朕会派一位嬷嬷来照顾皇后,没怀上下月朕便再来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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