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昕将其随意搁在了一边的长桌上,招呼着院外几个闲着的人将煮好的东西都先搬了出去。 本放在大堂里的两张圆桌按照简昕的吩咐被架了出来,中间分别放着一红一白两口大锅,锅下架着内里点着火的瓷架。汤汁汩起气泡,香气腾起,瞬间驱散了这一方小院的寒意。 小胖那儿也熄了火,待人将御膳都取走后,摘了围裙走出来:“娘娘真是太客气了,俺们几个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竟能吃上娘娘亲手做的菜!” 院中的人纷纷附和:“是啊是啊,辛苦娘娘了!” “没事儿,前几日蒙受各位的照顾了,今日就想着给大家做些东西暖暖身子。”简昕摆摆手,道:“红汤是辣的,白汤清淡,大家按着自己的口味随意坐就好。” 言罢,她先行在清汤那桌占了个位置。没一会儿,袁西和芙秀便在她两旁依次坐下。 她惊奇:“你们都不吃辣吗?” 那辣锅不都还是芙秀煮的吗。 “奴婢都能吃,但口味偏爱清淡些。” 袁西跟着附和了一声:“嗯。” 见三人已经落座,一旁站着的人也纷纷拿了碗筷选好位置。 不得不说,火锅不愧是全年龄段打破社交壁垒的最优方式之一。整桌的人起初还有些拘谨,吃到后边儿便越来越放肆,几人甚至还拿出了珍藏许久的小酒,吃几口便浅酌一杯,欢声笑语似初冬落雪般盈沸满天。 一院子的人吃得正酣,门外蓦然踏着夜色走进一人。 离门近的一人眼尖:“刘太医?” 其余人一瞬止了谈笑,闻声望去。 只见门外立着的那人,面容沧桑,眼带青圈,衣袖蒙尘,一脸呆滞。 赫然是太医令刘丛。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简昕和刘丛双双惊直了身。 “哦哦哦,是刘太医啊。”坐在另一桌的小胖扬手挥了挥:“掌事嘱咐俺每日给您准备的膳食已经闷好在厨房的锅里了,您自行去拿便好。” 现下毕竟人多嘴杂,刘丛很快回过神来,朝着简昕使了一个眼色便走进了厨房。 “那个,我的蘸料用完了,我去厨房再加点,大家继续吃啊。”简昕也搁了筷子,拿起面前的小碟站起身,跟一桌人招呼了一声便紧跟在了刘丛身后。 厨房内。 “你不是被关冷宫了吗?这是又怎么跑出来的?”刘丛简直佩服:“好家伙,还在御膳房里摆火锅,你是真的牛。” “我就是搬了个家啊,那皇帝这次都没派人守在我门口,来这儿吃个饭不是简简单单吗?” 刘丛伸手打住:“先不聊这个,你知道闻和卿被放逐马厩的事情吧?” 她点点头。 “说起这个我就纳闷,据说等闻和卿回来,明年就是我过去了!”刘丛一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和闻和卿每天混在一起的也就算了,那皇帝是怎么发现你跟我也认识的!?” “呃……”她仰头回忆了一番。 说到这个,如果算算时间,上次她和刘丛见面好像是因为那段时间闻和卿死活不肯过来,那几天正好…… 哦对,她抓了个袁西。 简昕实话实说:“你运气不太好,被皇帝派来的一个暗卫抓了个正着。” “……” 他暗骂一句。 “咳,正好你过来了,我这几天还正愁找不到人来着。”简昕清了清嗓子:“这个吧,我最近,就有点事儿……” “虽然不是很想听,但领导吩咐过要重点迁就你。”刘丛面无表情道:“你直接说吧,我只负责帮你转述给领导,能不能帮上你全看领导意思,哥现在实在是有点害怕。” 闻言,她略微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前几日太过莽撞,确实给不少人带去了麻烦。看皇帝现在的意思应该是要放养她了,只要不舞到他面前,应该就不会再出什么事。 内心一番纠结后,简昕还是诚挚地朝他鞠了一躬,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就……最近想出个宫。” “……” 锅内的热水微滚,盈着门外的笑谈声入耳,空气陡然停滞了一瞬。 刘丛的表情一瞬不变,好似刚才没人说过话一般。 半晌,他勾出小拇指扣了扣耳朵,侧着脸凑近:“哥掏掏耳,刚才好像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第27章 虽然听出来刘丛是在暗示她再好好斟酌一番,但简昕还是毫不犹豫重复了一遍:“最近想出个宫,北门那边帮我安排一下呗。” 他尝试劝阻:“其实皇宫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你实在需要什么就直接跟我说,我找人帮你送进来就行了。” 这句话倒是提醒她了,直接叫几个人去宫外帮忙确实更省时省力。 简昕垂头思忖片刻:“话虽这么说,但是二手史料实在没一手史料来得有说服力。” “……”刘丛瞬间了然。 “所以你大费周章的又是为了你那些本破书是吧?” 他实在是难以理解,前有一个变卖家财差点当街流浪的钱文静,现又有一个每天呆在皇宫可劲儿作死的简昕。 “我还以为这东西能多挣钱呢。”一个个都跟魔怔了似的。 简昕双手抱胸:“这位同志,我劝你请尽快将资本主义固化思想从你的脑袋里剔除出去,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你拉倒吧。”刘丛也懒得继续应付,不耐烦地朝她摆手:“走边上点,你挡着我的晚饭了。” 太医院每天准备的那都不是正常人能吃得下去的东西,这还是他同内务府的人求了好久才争取来的御膳房每日定时的晚膳。 她依言后退一步,嘴上不忘强调:“记得帮我跟领导补充一句,本人致力于为人文社会科学献身,民族振兴和社会发展离不开所有历史学者的所作所为,请务必同意我的请求,我对学院的诚心就像奥塞里斯之于伊西丝,我坚定的意志永不会被赛特打倒,阿努比斯之神会支持我的每一个决定,我的一切都是为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子民……” 简昕在一旁愈渐慷慨激昂,他只觉得耳朵边聒噪得让人难受:“听不懂,闭嘴。” 她讪讪打住,但还是补了一句:“记得原话转达,毕竟你也知道每年的校课题组有多难立项。要是不画点大饼交上去,那几个铁公鸡当真是一点经费也不肯拨。” “行行行。”他敷衍着应下,迫不及待将焖锅掀开。 这几天闻和卿锒铛入‘厩’,太医院很多事务都压在了他一个人头上。包括底下几个新来的小药童,除了每天当爹又当妈整日照看着外,一些几本的常识还安排着他亲自来教。 他已经连着几日都是等到天都快黑全了才堪堪抽出空来能歇一口气,如今好不容易争取到来御膳房吃热菜的机会。 这可是专门给皇帝做饭的地方!这不得好好享受享受! 锅盖掀开的一瞬间,盖下的白汽倏忽间被释放,缠绕着飘至空中,渐渐消散,露出锅底架着的一碗色泽味美的青椒肉丝拌饭。 你以为它只是一碗普通的青椒肉丝拌饭吗? 不,这还是一碗雕了花的青椒肉丝拌饭。 底下铺着一层淋了肉汁的白米,搅拌着肥瘦相间且火候恰好的肉丝,其间再点缀着鲜嫩的绿色。 上面则是用黄瓜、甜菜和白萝卜切块后再雕刻而成的海棠配牡丹,花瓣薄如蝉翼,又外而内愈显色深,暗间隐匿着用胡萝卜切成的采蜂蜜,无处不彰显着其花开富贵的内涵。 刘丛:“……” 简昕探头看了一眼:“我记得你不是猪肉过敏吗?” 他怒斥:“你能不能对长辈上点心?我明明是对青椒过敏!” “哦,那你怎么办?吃花吗?” 瞧瞧。 他一时哽住:“你是情商地板吧?基本的人情世故不懂吗?明明是你正在求我办事儿好吧,看到这情况都不准备拿外面两大锅客气我一下吗?” “……那,刘哥您想要一起坐下来吃点吗?”简昕小心翼翼试探道。 只见对面的人拧眉在四下搜寻,眼神一定,急迫地从一旁捞过一个空碗,头也不回地朝外边奔去:“废话,当然要!” 简昕:“……” * 彼时的御书房。 桌角的烛灯昏晃,细长的笔尖在碟中蘸刮一笔,本就所剩无几的朱墨映出一片碟底的瓷白。 “添墨。” 一道微哑的声音响起,夹杂着鼻尖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在旷然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在旁候着的赵正德取下书架一方的红墨瓶,取下瓶盖,依着碟沿点下几滴。 浓艳的朱红在碗碟中弥散开来,剔透的镜面倒映出男人略带疲惫的眼角和微显苍白的面色。 他正悬着手在面前的这份奏折上做批注。大气遒劲的字体与一旁规整的正楷形成视觉上的强烈对比,笔画连贯而一气呵成,直至最后几笔才显出墨渍干涸的笔态,反倒是更添了一分飒意。 随着最后一竖拉下,笔尖在行至一半时陡然微颤,伴着手腕遏制不住的抖动,在白净的纸面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喉间涌上难忍的痒意,紧绷着腹部却使得整个胸腔都在阵痛。季柕一手握拳抵在唇边,急忙侧过身来,伴着几声剧烈的咳嗽,喉咙间愈发火辣辣得疼。 赵正德忙倒上一杯温茶,小心着递过去:“皇上,您的风寒已经几日未见好转了,这奏折留着明后也能批,咱今日不如就早些休息吧。” “咳,咳咳,无碍。”他的嗓音比方才显得更为喑哑,如上等的玉石被人硬生生划出一道割痕。 待止住咳意后,季柕才慢慢搁下了笔,接过赵正德手中的杯盏微抿了一口。 “那皇上不如先歇歇,晚膳都已经准备好了,皇上先趁热吃了再说。” 他将杯中的温水一饮而尽,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在微仰的脖间格外显眼。 直到温热的暖意拂过喉腔,抚下方才火辣的疼痛和燥意,他才呼出一口气来:“可。” 那夜,他平生头一遭被人气得一夜未眠,硬是坐在床边独自生了整夜的闷气。第二日起身时,便莫名只觉一阵头重脚轻,险些重新跌坐回去。 叫来太医一看,果不其然是染上了风寒,外加气急攻心引起的体虚。 这几日整天都吃着淡然无味的饭菜,配着苦涩难入口的药汤,却迟迟不见好转。 原因无他,只是每次夜深人静、午夜梦回时,一想起那屈辱不堪的夜晚,便叫他额角抽痛、难再入眠。日复一日,病症不仅没有好转的迹象,反倒是一直有加剧的趋势。 所谓心病无药医啊。 * 今日的膳食也是赵正德遵着医嘱给季柕勾上的,待他走回甘泉宫时,桌上已经摆满了白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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