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借着起身之际,他凑近陆卫青,压低声线,用只有陆卫青能听得到的声音说话。 “得罪了啊!皇上且配合些,不然那丫头下不来台,可得劲作呢!” 吴将军言罢,故意提高音量,“皇上,强纽的瓜不甜。既然缨儿对您无意,您且......呀,使不得,使不得,皇上!您赶紧起来,起来再说!” 陆卫青未等吴将军说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父亲,女婿从前做了许多对不起缨儿的事,还请父亲责罚!” 这一幕显然是大家伙没有预料到的。 堂堂九五之尊,当着众多侍卫和婢女的面,说跪就跪下了,丝毫没在意皇家的颜面,仿若只是一个恳求得到老丈人原谅的女婿。 那青石板上雨水流淌,淅淅沥沥的,还有些青苔,跪在上面委实不好受,衣摆也弄得脏兮兮的。 吴将军:“您先起来,起来再说!” 陆卫青执拗地跪着不动。 吴将军没撑伞,陆卫青自然不再撑伞,任凭雨水泼在俊朗的面容上,打湿他低垂的长睫。 吴夫人心下不好受,想起身去劝劝,被太后拉住了。 太后摇了摇头,示意吴夫人别管。 太上皇倒乐得自在。 颜面算什么?不会哄老丈人的女婿不是好女婿! 这点啊,筠儿似他!做得对! 唯有苏霓儿气得桃腮粉粉的。 凭她对陆卫青两世的了解,陆卫青最在意颜面,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此等抹面的事。 故而她故意羞辱他,想让他知难而退。 他倒好,不仅没脸没皮地站在外头,还猝不及防地给爹跪下,自认错误、请求责罚!如此一来,爹爹哪里狠得下心赶他走! 真是混透了! 想什么来什么,吴将军被陆卫青的这一出整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几番犹豫后,大抵是觉得两个大男人杵在风雨里不像样,只得将陆卫青请进屋。 “都是一家人,莫说见外的话!走,咱们进屋说,进屋说!” 苏霓儿“啪”地一下放下筷子,起身出了前厅,回了竹园。 前厅里,苏霓儿不在,四位爹娘便不装了。 陆卫青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坐到八仙桌前,第一件事是给吴将军和吴夫人赔罪,说自个从前糊涂,惹了霓儿生气,今后会好生怜惜她的; 第二件事是给太上皇和太后赔罪,说自个不该冲动做傻事,辜负父母多年的心血。 这些掏心窝子的话,直惹得四位爹娘红了眼眶。 太上皇:“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哄自家娘子不磕碜!” 太后:“关键是莫要再犯从前的错误。既然晓得错了,就要悔改!” 吴夫人:“女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多哄哄她,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三天......总能哄好的!” 吴将军:“总归我把缨儿交给你了。若是你再像从前那般待她.......” “不会的,不会的,”太上皇和太后同时打断吴将军,“亲家,但凡筠儿还想多活几日,绝不敢有这种念头!” 也是,老丈人手握十万兵马,哪个女婿不掂量掂量?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苛责好似也没什么道理。 众人唤来侍女重新摆膳。 深秋天寒,端到桌上的早膳不多时便凉得透透的。 陆卫青不吃,“我先去趟竹园,爹娘慢用。” 吴夫人一惊,“皇上......某些事情不急一时。” 殷娘也道,“是的,筠儿。人你反正见过了,缨儿好好的,不会丢下我们提前走的。你让她一个人静静。” 陆卫青却是没理,径直去了竹园。 不多时,竹园那头传来“砰砰”的关门声、还有“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音。 吴夫人和殷娘同时叹一口气。 太上皇给吴将军倒了盏茶,“年轻人,哪有不吵架的?来,咱们用膳!” * 竹园,苏霓儿坐在窗旁的书桌前,望着院子里的翠竹发呆。 她单手托腮,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腕上血红色的翡翠镯子更衬得肤若凝脂。 陡然,蜿蜒的廊下缓缓走来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 苏霓儿不耐烦地蹙眉,伸手掩了雕花的窗子。 再看敞开的木门,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合上,急急走去,堪堪过了月门,发现陆卫青已行至檐下。 她始终没有一点好脸色,“砰”地一声合上门,将陆卫青毫不留情地关在门外。 目睹全过程的青衣:“小姐,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苏霓儿瞪她一眼,青衣便低下头不说话了,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苏霓儿长吁一口气,坐回窗畔的书桌前。 浅浅的“吱吱”声响起。 从里合上的木门中间有条细微的缝,一根细长的小木棍从细缝里伸进来,极富技巧性地捯饬门上的木栓。 “哐当”一声,木栓跌在地上,跌在苏霓儿的心尖上,跌了苏霓儿所有的理智。 她抓起桌案上的砚台狠狠砸向木门。 刚好被推门而入的陆卫青徒手接住。 青衣“啊”了一声,显然被两位主子吓到了。 陆卫青挥手,示意青衣出去。 偌大的寝卧内,剩下苏霓儿和陆卫青两人。 苏霓儿背对着陆卫青,坐在窗畔的书桌前,双臂环在身前,一张娇嫩的脸儿气得鼓鼓的,心口起伏不断。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陆卫青踩在绒花地毯上,越过寥寥青烟升起的金鼎,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他每走近一步,她的心就跳得越快。 她不知道她在怕什么,只分外清楚不想和他呆在一个屋檐下。 终于,他停下了,停在她身后,距离她不住一尺的地方。 高大的身形带着压迫的味道,强势又浓烈的男子气息弥漫,近乎要将她压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本能地想要逃,却不知该逃向何处。 一只宽厚的大掌压住她颤抖纤薄的肩,压住她想要逃离的冲动。 他说:“娘子,我们谈谈。” 低沉的男中音带着些许的暗哑,没有这一世的怨恨和疏离,只有说不出的愧疚、自责和心疼,将她毫不设防地拉回从前的记忆里。 “娘子”是多么熟悉又甜蜜的称谓啊,却在他们入宫后成为彼此的束缚和折磨。 毫无征兆的,苏霓儿瞬间模糊了眼眶。 身后站着的陆卫青,不仅仅是这一世被她欺负过的小男孩、也不仅仅是和她有过婚约将她抛尸在乱葬岗的陆卫青; 还是前世和她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君、亦是伤害过的她人! 这一刻,仿若两人都不再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而是历尽千帆终于能站在一块儿、共同释怀过往的伴侣。 那些积压的怨气、不愿面对的过往,那些酝酿已久的嚣张气焰,她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生生地被掐灭了。 他说:“将你的‘尸身’扔在乱葬岗,是我不对。我当时太气了,气你到死都不愿接受我、更不愿瞧我一眼。” 其实,这件事她并不恨他,毕竟当时她“假死”在先,陆卫青在知晓她“苏霓儿”的身份时又有意求和,是她抱着心中的执念不愿接受他罢了。 他又道:“我从未负心、也从未变心。除了你,我不曾有过旁的女子。前世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 苏霓儿微微一怔。 他......这是在变相地解释么?解释前世他和陈木莲并无瓜葛?解释前世他和那些莺莺燕燕只是逢场作戏? 那么前世她死后呢? 她死后,他是怎么过的?活了多久?难道一直没再娶妻么? 扣着她肩膀的力道重了些,他的声音带着粗重的鼻息。 “我会立你为后。后宫佳丽三千,只你一人。我不立妃也不纳妾。” “早上我起得早,不能陪你用早膳;午膳在养心殿,晚膳我们去仁寿宫陪父母。我保证不让你等我,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时时刻刻在我在一起。” “你若不喜欢住在皇宫,我们就住在陆府;若你想回东巷,我们就回去小住一段时日;若你想回娘家,提前说,我和你一起回去看望岳丈岳母。” 身后的声音愈来愈哑,有温热的东西滴落在她的后颈,烫得她一缩、烫得她心口颤颤巍巍地疼。 他继续说着:“等你满了十七岁,我们就要孩子。一个不嫌少,十个不嫌多。若是男孩,我会立做太子,教他骑马射箭;若是女孩,我会立为公主,教她读书写字;” “若是......一个都没有,也挺好,我们陪着彼此老去。” 苏霓儿落着泪缓缓闭上眼睛,碟翼般的长睫戚戚轻颤。 这些都是前世她渴求却得不到的东西,如今他双手捧到她跟前,她却没有半分欢喜,只觉得心口一阵阵抽疼,疼得她快要麻木了。 她恨恨地回头,迎上他蒙着朦胧水雾的眼睛。 “谁要嫁给你了?谁要和你住在一起?谁要给你生孩子!” 她歇斯底里地质问挡不住他汹涌的情谊。 他凝视着她水泠泠的眸子,似宣誓也是占有。 “你是无上皇钦定的皇太孙妃,我们的婚期定在年后的三月十八。霓儿,你是我的娘子,命中注定的娘子。” 苏霓儿嗤笑,拂开肩上的大掌:“我不同意!” 陆卫青幽邃的眸一下子就暗了,有类似悲凉的东西在他眸底荡漾。 很快,他掩下心底的情愫,再次看向苏霓儿的时候,多了几分霸道。 “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这都是事实。” 顿了顿,他看向她颈间用纱巾故意遮起来的红痕,喉结不自觉地滚I动。 “你我同睡过一张床、亲吻过彼此的唇、见过彼此最I私I密的地方、抚摸过彼此......” “陆卫青,你要不要脸!” 前世的情I事暂且不提,郎情妾意都是欢喜;可这一世,除了被他莫名其妙地亲吻过几回,就剩下昨晚他恬不知耻地占有。 对睡梦中迷糊的她做这种事,简直卑劣! 如此卑劣的行径,他不仅没有半分悔意,还言之凿凿地拿出来讨论? 陆卫青似一点不在意。 此刻在她面前的他,经历过前世那么多日日夜夜的亲昵相缠,早已没有任何秘密,且只有她知道他最钟爱的姿势和刁钻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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