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共有七个生魂,不算上厌听,至少需要七个身份通碟,而且得一对一交易。和铃杏做交易的是个女鬼,听着似乎比她都年轻,想要传话的却是她的夫郎,而且还是典型的老牛吃嫩草。 “嗯……我的夫郎嘛,他约莫四十岁左右,身长七尺有余,虽然胖胖的但是长得很可爱。他平时待我极好,但偶尔也会像父亲一样教育我,不过我知晓他只是为了我好,还会安慰我,给我涂药……” “等等!”铃杏忍不住打断道,“打了你就是打了你,什么叫像父亲一样教育你?” 女鬼怯怯地说:“因为我没有父亲,所以夫郎他说,他愿意像父亲一样待我好呀。” 铃杏听了,怒而掀桌,“狗屁!”
第四十四章 铃杏拿到身份通碟出来的时候, 还是觉得非常生气,年龄悬殊的姐弟恋她还尚可接受,老汉推车却不能容忍, 居然用这种混账的说辞来欺骗小姑娘。 据那女鬼所述,她今年才十六岁,生活于陽州的某个乡镇, 在镇上唯一的胭脂铺里打零工。 她父亲早逝, 母亲病重,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弟弟要上学堂。为了养活家中老小, 她四处找挣钱的路子, 日日奔波劳碌, 却一分没花在自己身上。 给母亲治病,供弟弟上学。 但她始终不曾有过半句怨言,因为当地贫穷落后, 镇上的壮年男子基本都外出求财求学,而被留下来照顾家人的姑娘便注定一生困于这方牢笼, 成了他们口中头发长、见识短的井底之蛙。 她不是没有怨言,只是没有意识。 毕竟在底层生活的重担下,镇上就连所谓教书育人的夫子,也不愿告诉她。教书,教的是男子如何入仕上进, 育人, 育的是男子如何为人处世。 在这贫穷落后的乡镇,留不住觉醒的女性。 他们需要照顾老人的女儿, 以绝后顾之忧;他们需要供自己读书的姐姐, 以有求学之路;他们需要留守家中的妻子,以甜蜜的谎言骗得一世柴米油盐的痴心不负, 却又欺她无知,骂她善妒。 那家胭脂铺的掌柜看她可怜,于是自诩高尚地施以援手,要救她于水火,许她衣食无忧,最后成功哄得她甘愿成了外室,连小妾都不是。 起初确实滋润许多,也不用再担心饥饱,然而好日子没过多久,掌柜的正房太太便发现了。 她被套上麻袋,抛进了干涸的枯井里。 没有人在意她的生死,母亲以为她是久病床前无孝子,跟野男人跑了路,大闹一通,之后又担心起无人照料的晚年来;弟弟听了学堂里其他同学的谗言,也以为姐姐弃他不顾,跟别人一起骂亲生姐姐是个浮浪之妇,好似这样就能与他们融入。 就连所谓的最疼爱她的夫郎,竟道全碍于家中正房的“母老虎”的暴怒,便将此事草草揭过。 铃杏只觉满口荒唐言。 这年轻的女鬼死得如此惨烈,居然都没有化成厉鬼,回头找那老男人索命,还痴痴地在无妄城日复一日地等待,苦苦求个心安赎罪。 她想要铃杏回到人间,向夫郎道歉,因为她的贪念破坏了他幸福完整的家庭;向母亲道歉,因为她的不孝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向弟弟道歉,因为她的愚昧令家中失去了生计,再供不出上学的费用。 “该道歉的不是你。”铃杏心中压抑,捏紧了拳头说。她眉心发热,竟突兀起了杀心,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恶念久违地出现,又被生生按下。 不,不行。 不能被魔气诱导,不能再重蹈覆辙。 这股魔气与司见月并无关联,而是属于铃杏内心深处的,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抽丝剥茧,想要引她走向万劫不复,到底是什么在试图控制着她? 女鬼有些不解,道:“为什么?”她犯了这么多条戒,可如果不是她,“那该道歉的是谁呢?” 是谁呢? 铃杏也说不清,她毕竟只有十九岁,很多事情徒能理解,却难以表述。后来铃杏答应了她,回到人间后会尽力转达她的意思,但前提是,得先把那老男人给打一顿,美曰其名是以德服人。 女鬼并不知道这个“德”,指的是刀枪棍棒齐上阵打得他满地找牙的武德,欣喜地表示同意。 不过铃杏答应是答应了,却深知未必能够真的做到,因为女鬼是横死在枯井里的,连座像样的坟包都没有,更遑论是刻了姓名的墓碑。 没有墓碑,便是没有姓名的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只记得生前遭遇的苦痛,和死前仅存的执念,运气好的能被缘僧超度,运气不好的就得留在无妄城,直到忘却所有,转世投胎的那天。 若是有名有姓还可以,按着地址也好找,但她这样的悲剧并不少见,根本是大海捞针。 罢了,大海捞针也捞一捞吧。 铃杏生气之余,还有些无能为力的惆怅。 她本想问问司见月,看其他人的交易是不是也这么糟心,但被老先生制止了,“替未亡人说话是有违天道的事,不能互相透露,否则会折寿的。” 容嫣刚起了个话头,连忙刹住,道:“好险好险,我已经折得够多了,不会明日就死吧?” 老先生掐指一算:“暂时不会。” 各自取得身份通碟之后,他们便向无妄城再次进发了。这一回不出所料地顺利,尽管鬼狮认出了这帮人,却碍于身份通碟是真的,不能动手。 于是两头鬼狮只能装瞎,“……” 无妄城里的楼阁房屋都是单一建筑,不似另外两座城风格迥异,可能因为这里的所有鬼魂都没有坟包和墓碑,没有自己的家,全靠政府收容。 洛夕瑶在周围问了一通,大概知晓了怎样才能见到奚桓,不过看她黑着脸回来,恐怕办法不会比那老黄牛的正经多少,尽管铃杏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完也还是有些难绷。 在七日后,鬼城将有一场盛宴,庆贺奚桓新官上任,正式执掌无妄之城。 按理说城内的所有鬼魂都可以参加,但像他们手里的这些身份通碟太过普通,莫说近身同奚桓说上两句,怕是连外围都挤不进去。 要想与城主面对面,最快的办法,就是被选中做宴会的舞姬。洛夕瑶头疼地说:“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蒙混过关的办法了,怕被生疑,我不敢多问。”她也很烦躁,“我根本不会跳舞!” “巧了吗不是。”容嫣抚掌一笑,“我也不会。” 宁骁满怀期冀地看向季大小姐,她看起来就像是能歌善舞的样子。然而铃杏摊手,无辜道:“我只会舞剑,还有机会入选吗?” 宁骁:“……” 这时躺平许久的长乐公主支棱了起来,弱弱地举手,道:“那、那个,我善舞,我可以教你们。” … 铃杏在鬼界做过的离谱事,除了骗鬼,就是学着怎么去取悦鬼。她首先得取悦考官,成功入选舞姬行列,然后得取悦城主,得到近身的机会。 奚桓是青召国人,长乐公主教的便是青召国人一看便知的宫廷舞,入选的几率应当会大些。其实这个编舞并不难,对于初学者,在七日内也可以跳得出彩,跟肢体僵硬的鬼魂比起来,绰绰有余。 但问题是,她的舞伴们竟比鬼都僵硬。 洛夕瑶身段柔软,学得也很认真,但乍一看仿佛在跳大神;容嫣像条妖娆扭动的长虫,全程手忙脚乱,也不知忙个什么劲儿;只有铃杏还算像模像样,就是莫名有股子侠气,舞着舞着突然打个拳。 长乐公主差点儿被误伤,惊魂未定,铃杏忙收掌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个动作很像我练过的某个招式,已经形成肌肉记忆了。” 长乐公主努力微笑,“好……好的。”然后默默地站远了点,才感觉安全一些。 宁骁看了半晌,简直想自戳双眼,“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能被选上才怪。要不是做舞姬的不要男人来,哥几个指定跳得更好。”闻言,薛遣淮和司见月同时侧目看他,微微愕然,显然对他此番的言语绑架并不是十分赞成。 铃杏说:“你们可以女装。” 宁骁想象了下,虽然在座的三个男人都有那么点姿色,但画面太美,他马上改口,“还是不了。” 薛遣淮和司见月又同时松了口气。 在她们抓紧抱佛脚的时候,宁骁也没闲着,制定了新的计划。假设成功混进了宴席,能让长乐公主使出美人计,若是奚桓主动解释平南之战的真相最好,若是有拒绝的意图,便直接把他绑了带走,找个不那么显眼的地方从长再议。 虽然还是制造混乱那死出,但谁指望只会打打杀杀的剑修能搞什么权谋,不爽就干,哪有那么多明枪暗箭,主打的就是一个简单粗暴。 敲定了计划的雏形,宁骁便带头先去踩点,找好到时要搞事的方位,得容易攻,也容易退。 司见月听话地在房檐上铺着埋伏,身旁的宁骁却忽然疑惑张望,道:“奇怪,看见你师兄了吗?” 这才发现,原来薛遣淮已经消失好久了。 其实沿着房檐下方的小巷,再走过几条弯弯绕绕的街道,便是无妄城中最为禁忌的地狱,那里专门关押犯了事的鬼魂,终日等待着城主的宽恕。 薛遣淮褪去温和,神色阴霾,轻车熟路地行走在这也曾于他如地狱般的无妄城里,踏过暗无天日的牢笼与石阶,穿过一扇扇或哭或怒的铁窗,直往地狱的最深处走去,步步沉缓,步步紧逼。 头顶是潮湿腥臭的穿石滴水,脚底是鬼鼠尸鳖的残肢断臂,潺潺血流漫过脚踝,带来丝丝凉意。 薛遣淮在那方血池前,慢慢站定。 只见池中男人赤着伤痕累累的上身,锁骨和手腕被幽玄铁链贯穿吊起,他头颅低垂,血珠顺着发梢悄然滴落,又迅速没入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他看了会儿,忽而嘲弄地笑道:“怎么,许久不见,不认得我了么?” 男人沉默不语。 薛遣淮眉眼寸寸冰封,带着扭曲狰狞的恨意。这才是真正的他,与温和有礼的外表毫不沾边,只有在这个男人面前,他可以做回片刻的自己。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在你的师门,对你的师妹做了什么?”薛遣淮说,“你就不怕我杀光你所有在乎的人,然后再把罪名扣在你的头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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