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笑不悦道,“何人喧哗?” “东海璇玑岛薛远台。”那人团团作了一揖,“甚么悬火丹?甚么一遇机缘自生大火?纵是唐公子见多识广懂得多,也勿要栽赃璇玑岛,我们岛上只知在海中戏水,不知在人身上点火!” 便有几声零散的笑声,几个年轻女子听他说得有趣,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又匆忙掩口躲避——毕竟这宁大堡主刚被烧成一段焦炭横尸当场,还是该严肃些。 唐玉笑冷笑一声,讥讽道,“未知这位……是薛医尊哪位入室弟子?” 薛远台理直气壮道,“今年刚从外门入内门,我再上进些,说不得明年便入了师尊法眼,成了入室弟子!” “一个外门弟子,璇玑岛事你知道多少?”唐玉笑折扇轻摇,“你们岛上听过悬火丹这三个字的,除了你们薛医尊,只怕也寻不出第二个来。” 武忠弼奇道,“竟是薛医尊独门绝技?” 薛远台高声抗议,“唐公子你再辱我师尊,休怪某不客气!” 唐玉笑轻蔑地扯扯嘴角,“且安心,非是辱你师尊,你师尊还没这能耐!”向武忠弼道,“悬火丹出自薛医尊最后一个入室高足——”顿了一顿,“舒念之手。” 舒念被这几个字砸得脑门生疼,暗叹一声这位唐公子果然与是自己克星,遇上他就不曾有过好事。 “七年前我与舒念同上京城,听她提起此物,原想使个手段讨过来看看是真是假,却未得手。后来——”唐玉笑摇头,“后来舒念炼药不当,把自己毒死了——我便以为悬火丹不过是舒念编来唬我的玩艺儿……今日宁堡主死得蹊跷,倒叫我想起这一桩旧事来。” 武忠弼一晒,“七年前那妖女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信口开河,当不得真。” 苏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旁人便也罢了,舒念其人我多少知道一些,她既然敢这么说,应该已经把这东西做出来了。” “不错。”唐玉笑摇摇扇子,“如今咱们也无其他头绪,往舒念这条线查一查,说不定大有收获。” 宁伯遥听得云里雾里,皱眉道,“那妖女死了六年,再投胎做人都能打酱油了,怎么查?” “雁过留声,人过留痕,舒念死了不假,她留下来的东西在谁手里,也不是不能查。”苏秀转向武忠弼,“今日之事,还请武门主主持大局。” 这话说得十分机灵,事情牵涉崔述和宁斯同,藏剑楼和宁家堡的人固然不行,姑余一门和崔述关系密切,西岭唐门又与崔述不对付,最适合不过武忠弼。 武忠弼拈须沉吟。 宁伯遥四下看了一回,众人皆无反对的意思,一手指向崔述,大声道,“要查便查!然而得先把他此人看管起来,休要叫他逃走!” “逃走?”崔述哼了一声,“我便从这大门出去,你能耐我何?” 宁伯遥大怒,“崔述!你休逞武功高强,便是我打不过你,我们宁家堡死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 宁家堡众人群情激愤,抽刀上前。 “吵什么吵?”武忠弼一步上前止住众人,训斥道,“事情尚未查出个一二三四,你们就没头没脑拿刀砍人?宁堡主尸骨未冷,宁家堡就堕落到这般田地?” 宁伯遥被他一顿喝斥,眼圈儿都有点泛红,梗着脖子咬牙道,“我父亲临死前指认崔述就是凶手!” “宁堡主什么意思凭你一张口随便说?究竟如何,等我查清再说!”武忠弼斥退宁伯遥,回身向崔述道,“事出有因,小吴侯近日便请留在吴山,勿要离开。” 作者有话说: 各位巨巨,neng死宁斯同的不是念念,她只是被宁欺负狠了想借机盘他一下,正好遇上真boss而已。有些巨巨可能会说咋不留给小吴侯去盘?念念六年前就死了,她其实跟宁一样不知道小吴侯如今到底啥水平…… 各位巨巨给作者菌一章的时间分解…… 以及…… 存稿菌血槽见底,给作者三天时间给存稿菌续命,周四开始接着约,六点《倚仗》,比心…… 谢谢关爱: kiki78679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9-01-19 19:25:11 第15章 倚仗 ◎一直觉得……小吴侯对我还不错◎ 崔述沉吟一时,“便听武门主吩咐。”回身向舒念道,“我们走。”他步子极快,三两步便到议室堂廊道上,所到之处如避水珠遇大江水,人群中忙不迭地分出一条道儿来。 舒念连忙小跑几步,匆匆跟上。 眼见二人就要离了议事堂,甘书泠大急,紧追几步,“梧栖!” 崔述止步。 “梧栖,我有话与你说。” 崔述点头,一步跨出大堂,甘书泠亦步亦趋,二人一前一后走到一株蜡梅树下,相对而立。 舒念踌躇一时,思量再三还是在滴水檐下等候,远远见甘书泠面有难色,一直小声说话,崔述听得仔细,却一直不曾开口,只偶尔点一下头——仿佛甘书泠遇到甚么烦难事体正在向他寻求帮助。 一时甘书泠说完,崔述向舒念招手。 舒念下了台阶迎上前,便听崔述向甘书泠道,“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姑余,此间事了,我去寻你。” 甘书泠面色急切,“梧栖,我想留下。唐玉笑与你素来不合,他这般攀咬,我怕你难以应付。” 舒念大奇,唐玉笑与崔述不合?什么时候的事?又是为了什么? 崔述不以为然,“唐玉笑想寻我晦气,却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能耐。” 甘书泠踌躇,“可是——” “姑余的事要紧,你陪甘门主先回去。” “可是梧栖,万一——” 崔述渐渐不耐,一语打断,“留在此间为的是不叫楼主为难,我若想走,谁能拦我?” 甘书泠忍不住便看舒念。 舒念愣住,立时掉转目光,看天看云看地,看树下搬家的蚂蚁—— “梧栖,那你……多多保重。”甘书泠细声细语道,“我在姑余等你。” 舒念八风不动,一直目送那只小蚂蚁进了窝,才看见那双红色的鹿皮小靴一步三停地挪出视线。便听崔述的声音,“走吧。” 舒念吐出一口气,走到议室堂洞门之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果然便见甘书泠立在滴水檐下,目光直如粘在崔述身上,方寸不移。 舒念哪敢多看?匆匆离开。 回巡剑阁路上仍旧清溪潺潺,舒念脚步却沉重许多,这不过半日工夫,斩/马刀宁斯同命丧吴山,偏她自己手欠在其中搀乎了一回,若叫人察觉—— 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 也不知崔述会不会放自己一马? 舒念抬头,眼前崔述的背影颀长清隽,秀美如画,然而此人的手段,她上辈子便领教过,要叫他徇私包庇,只怕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苗千语其人,与他小吴侯,何私之有? 舒念心中哀叹,直到入了巡剑阁大门,也未曾琢磨出个对策—— “师父!”苏都亭自阶上迎下。 舒念大奇,“都亭你啥时候回来的?” 苏都亭朝她翻了个白眼儿,还是崔述好心解释,“我让都亭去放了唐肃。” “早该把唐肃放出来了!”舒念合掌,“我和唐肃好好地上吴山瞻仰诸山舍会,若不是苗千千那个白痴,怎会被困在这吴山——” 苏都亭大怒,“怎么就困着你了?” 舒念被他一句话噎倒,回头看崔述,却看不出喜怒,连忙赔笑道,“我是说唐肃,不是我,不是我。” 苏都亭懒怠理她,“师父,徒儿方才听闻风雨台出事,宁堡主身死,什么人陷害师父?” “明日再说。”崔述拾级而上。 苏都亭摸摸脑袋,“师父累了……徒儿晚些时再来伺候?”又拉舒念,“与我去风雨台探听消息,休去吵师父歇息。” 这话正合舒念心意,欣然道,“好——” “都亭去吧,晚间亦不必过来。”崔述回身打断,伸指向舒念点了点,“你跟我来。” 苏都亭迟疑道,“是……是!” 舒念在心里慢慢给自己点了个蜡,老实跟去,一挨一蹭地回到阁里。崔述已除了大氅,轻衫缓带坐在暖炉之前,扒拉着一炉红旺旺的银丝炭。 舒念咬牙,把心一横,三两步扑到崔述身前,双膝一屈跪在当场,“千语糊涂,求小吴侯饶命!” 崔述手臂一震,火钳上的红炭便滚在炉中,隔了一时才道,“果然是你?” 舒念一头伏在地上,右手在虎口处重重一掐,瞬时疼得眼泪迸了出来,连哭带诉道,“那宁斯同昨夜便对小吴侯无礼至极,又几乎取了我性命,今日非但不思悔改,反而得寸进尺,当众羞辱小吴侯,我……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她这一路琢磨对策,再三思量:为今之计,只有先扯了崔述这杆大旗,捞点儿同仇敌忾的情分,说不定崔述能念在她满腹忠心的份上,帮她遮掩? 等了好一时不闻崔述声气,满室只余零星几声炭火爆开的碎响。 又不知过了多久,连舒念挤出来的几滴眼泪都快要晾干了时,才听崔述的声音冷冰冰道,“你从哪里来的悬火丹?” 舒念一惊抬头,“悬火丹?” 崔述面色雪白,仿佛置身无间深渊,“谁给你的悬火丹?又或者是……你自己做的?” 舒念被他的模样唬得遍体生寒,连假哭都忘了,“不,不,不是我,宁斯同起火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 舒念此时才明白崔述误会了什么,连连摆手,“绝对不是我。我只是看宁斯同那厮言语无礼,处处寻咱们晦气,便在茶杯上涂了些卸力散,叫他打到一半内力退散……才好败在您手下。” 崔述神色稍缓,“这种手段轻易便会被人察觉,宁斯同若因此落败,怎会不说?” 舒念急道,“小吴侯信我。我这卸力散与坊间常见的不同,便是中了招内力退散,不过片刻工夫便能恢复,高手相交时有这半刻脱力,足足够用了。等宁斯同落败,便是他与人分说他中了毒……也不会有人相信,反会以为宁斯同输不起胡乱攀咬。而且——”她偷眼看向崔述,“我做的这个卸力散,旁人瞧着跟茶末子无甚差别,便是真的来查,也没人查得出来,除非——” “什么?” “除非苗千千……过来……” 崔述皱眉,“为何?” 舒念垂死挣扎,“您能……别问了么?” 崔述看着她不言语。 看来是不能了—— 舒念直挺挺地跪在当地,颜面尽失地耷拉着脑袋,小声道,“师门年考的时候,我打不过他,便在他身上使了一点儿……” “哦?”崔述眉峰一动,“然后呢?” 还能有什么然后?舒念垂头丧气道,“然后苗千千成了我手下败将……他去师父跟前哭诉,师父没理他……师兄弟们都说大师兄越发……越发不要脸了……后来时日久了……便是苗千千自己也以为练功出了岔子……其实与我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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