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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还不等青鸟一族汇报来什么线索，常山倒是先接到了南隆部族的拜帖。 南隆部族原本分居大陆各地，共同信奉拥有龙族血脉的陆上凶兽，在得到龙族的指引后移居东南，靠海而居，合为一族。 有着龙族暗中帮助，南隆部族在短短几年内迅速崛起，大肆扩张领地，甚至将世代居于海边的东泽部族残害到只剩少量老弱妇孺，不得不阖族搬迁中土。 “或许，这就是龙族派出的探子了。” 岳峙渊挨了过来，低声道。 孟娴无奈，却并不是为南隆。 自从打开心扉，岳峙渊忽然变得无比粘人，简直有从狼驯化为犬的征兆，时不时就要凑过来贴一贴。 为了不过度惊吓众人，他们不得不将外貌又变化得年长了几岁。 即便如此，还是让常庭和苏云好个纠结，苏云忍了又忍，到底还是私下找到她劝：“小孟啊，虽说你们人聪明了些，长得快了些，但毕竟，你们只有五岁……” 孟娴：“……” 苏云的神情太过痛心疾首，让孟娴这个三百岁的凤凰，三万岁的孟君，在这一刻陷入深深的自责，仿佛自己愚弄了凡人的感情一般。 岳峙渊却是个混不吝的，仍旧凑过来揽着她，笑着回：“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人活一世，要及时行乐。” 前几日的洪水地动犹在眼前，苏云深觉有理，虽有些别扭，倒也不再说什么。一辈子老实巴交的妇人，硬是在三十几岁高龄学会了如何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如何面色不改地接续话题。 常山部族整备物资，秣马厉兵，做好了来者不善的准备。周遭部族听闻过东泽部族之事，也是忧心忡忡，时不时来信交流信息，互通有无。 越是地处河流下游，早日接触到南隆使者的部落，便越是焦急，再三传信来强调友谊，若南隆当真有歹心，希望中土部族能够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但奇怪的是，一旦南隆到过那里，那里的部族便不再言语，再没有向外传出任何讯息。 青鸟远远探看过，那些部族在南隆走后照常生活、劳作，一切皆好，没有任何战争的痕迹，偏偏就是没有如约再传讯。 一个、两个、三个，事先再怎么焦急求助的部族，到头来都一个个重复了前人的老路，变得沉寂下来，常山部落的心也因此沉到了谷底。 “南隆有备而来，让如此多的部族闭嘴低头，也不知是威逼还是利诱。”苏云担忧。 常庭坚定道：“无论是什么，常山都做好了准备。” 几日之后，南隆使者沿江而上，终于来到了常山。领队者不是旁人，竟是孟娴与岳峙渊的老熟人，鸱尾。 伸手不打笑面人，南隆规规矩矩地递了拜帖，常山自然也要客客气气地接待。 两头各自报过家门寒暄了一通，说着一些通商联谊的场面话。南隆那头还像模像样地拿出了一些海盐、鱼干等货物，在言谈中打探常山的物质产出及人口规模。常庭避重就轻，只回答了一部分农穑相关的问题，打着哈哈，要请诸位先去饭堂歇歇脚，喝口热茶。 见鸱尾点头，南隆族人提着鱼干，热热闹闹地跟着一同去了饭堂，倒真像是一对友邦一样。 岳峙渊拉住孟娴，二人慢下脚步，并未跟随。鸱尾亦是心照不宣地驻足。 场面忽然寂静了下来，两族三位长老面面相觑，相互都有些意外。 鸱尾长高了不少，已是个温润的青年模样，乌瞳沉水，玉簪束发，一袭柔软的淡蓝色衣袍，周身妖力凝实，竟已是个八阶的大妖了。 孟娴神色复杂：“你……” 短短五年，横跨两个大境界，实在违背常理。 鸱尾淡淡垂下眼眸，轻声“嗯”了一下。 重来一次，他还是选择了吸取他人力量纯化血脉。孟娴心中叹惋，没再说什么，面色却冷了几分。 鸱尾抿了抿唇，主动开口：“我吸取的是同族的力量，并没有无辜的白化妖遇害。龙族的纯血者计划到我这里终止，以后也不会再有白化妖族被抓了。” 孟娴怔了怔，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龙子相互吞噬，我是最终的胜者。”鸱尾淡然一笑，哂道：“如今龙族，仅有我和父王两人了。” 孟娴惊愕不已，不禁有些齿冷。 万年来扩张繁衍，龙族的血脉族群何其之大，不但海中，就连陆上也有着他们的遗脉分布。 今日的南隆部族便是借着睚眦、蒲牢、狻猊等龙子的图腾信仰凝聚在一起的。不曾想，他们背叛兽族、帮助龙族，还将供奉自己的子民奉上，到头来却连半点好处也没落到。被龙族利用个透彻之后，还剥皮蚀骨，成为了鸱尾父子提纯血脉的养料。 岳峙渊惊怒质问：“为何要这么做？” 鸱尾垂眸，语气平淡：“龙凤麒麟，皆是上古灵族，实力原本相差无几。走兽以麒麟为长，羽族以凤凰为尊，只有龙族，在无尽海域中处处掣肘，早已失去统御的力量。” “父王认为，血脉力量是有限的，恒定的。龙族式微，皆因繁衍太过，分散了力量。如今的纯血计划，不过是将其逆转回来罢了。” “天下只有一只麒麟，一只凤凰，龙，自然也只能有一条。”
第113章 喜欢挨打 岳峙渊毫不留情道：“想人多势众, 就不管不顾的生育，后悔力量分散，又全部吞食回去。拿生命当儿戏，拿子孙当血脉的容器, 简直荒唐！” 鸱尾抬眸看向远处, 唇边泛起自嘲的笑意, 喃喃自语：“是啊，我们是龙族血脉的容器。天下万千妖族，会不会也是妖皇血脉的容器？若是……” 这想法太过惊人, 孟娴冷声喝止住，问：“鸱尾, 你是什么意思” 鸱尾怔了怔, 在她陌生的称呼和目光中忽觉赧然, 躲闪地避开目光, 低声道：“没什么，随便想想罢了。” 他的眼神依旧空茫，没有太多的野心。孟娴抿了抿唇，软下了语气，带着一丝希冀, 问：“龙王以龙子为蛊，你也是被迫随之, 对吗？” 长久的静默过后, 鸱尾平淡道：“不，是我第一个吞噬了同族，才让父王意识到, 比起白化妖族，血脉相通的龙族才是提纯血脉的最佳选择。” “并非所有的龙族都做过坏事, 他们之中也不乏弱小良善之辈，游离在族群的边缘，就如同当年的我一样。他们下跪，痛哭着恳求，但最终，都无一例外化作了我与父王血脉的一部分。” 他的语气平静，似乎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明眸染上怒意，更多的却是失望，孟娴冷冷问道：“八阶，你已经觉醒了天赋？” “是。”鸱尾态度温和，有问必答：“龙族是海域之主，天赋为归心，可使海族和弱小的人族信任、追随。父王正是以此召集了陆上的龙子，一路走来，常山下游那些部族也已经被我收服。” 孟娴冷声问：“你们准备走到哪里，常山也在其中吗？” 鸱尾轻声应：“是的。” 岳峙渊冷哼，上前半步：“你当我是死的？” 鸱尾摇摇头，似是不解：“我并不认为这是件坏事，人族太过弱小，要么归顺，要么毁灭。若全部的人族都能归顺，人间也不必开战了。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救了他们。” “那你可问过他们，是否要放弃原本的生活，成为龙族的走狗？”岳峙渊怒问：“你拿控制叫做拯救？” 鸱尾并未回应，神色中满是困惑，孟娴对他彻底失望，冷声道：“你们此行到此为止，常山往上，南隆休想过去。” 鸱尾想了想，温声道：“若你不喜，我可以绕过供奉凤族的部落。” 孟娴冷然拒绝：“不必了，是否供奉我，对我来说都一样。” 鸱尾神色莫名：“你是妖，是凤主，他们只是一群弱小的人类罢了，你为何要帮他们？” “你也曾经弱小过，如今却要变成昔日□□过你的仇人模样？”孟娴反问，面露厌色：“弱小并非原罪，同为天地孕育的生灵，人族与妖族一样拥有选择的权力。” “选择……”鸱尾的笑意黯淡了下来，想起了悠久的往事。幼时凤凰岛的海滩上，她似乎也曾经这样期许过他。期待他能学成，拥有自保的能力，走出自己的道路，而后为自己赋名。 但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没能找到自己的名字，甚至如今，连小鹿这个称呼也失去了。 沉默片刻，鸱尾低声道：“你也教导他们，就像当初教我一样吗？” “是。” “好，我知道了。”鸱尾重新扬起笑意，掩去眼底黯淡的情绪：“交易过货物，明日我们就会离开。” 孟娴垂着眸，并未理会。岳峙渊面色不善，目光凛然。 鸱尾僵硬地转身，忽然惶惑了起来。 人世何其荒唐，他从来就不喜欢这里。人与人，不过是吞噬与被吞噬的关系，在前世今生的记忆中皆是如此。 龙族不仁，将人族、小妖乃至于自己的血脉都当作棋子。可天地之大，山河为局，谁又不是棋子呢？只有不断吃掉旁的棋，才能继续站在棋盘之上，稍稍获得些喘息的机会。 唯独那个人，总是说人该有选择的权力。她似乎十分笃定，即便是神，也无法摆布任何人的命运。 内心深处的阀门松动了些许，鸱尾恍惚记起，在拿了食物与药品离开凤凰岛之前，他并不是现在这副样子。即便无所事事，每日只是在挨打之余喂喂海鸟，拉扯一些同样挨打的伙伴，他也能轻易得到那个人的认同。 离开之时，他在想什么？思绪跨过悠久的岁月，鸱尾依稀记得，是想着再见时定要叫她刮目相看。而如今，那个人满目冰冷，曾带来暖流，治愈伤痛的水雾，也在多年前就变得冰冷。 他忽然好奇起来，如今再触碰那道幽紫色的水雾，会是什么感受。 ** 翌日，交易过物资，南隆便客客气气地离开了。 队伍掉头折返，南隆人奇道：“大人，我们不继续向上了吗？” “不必了，上不去了。”鸱尾顿了顿，淡淡问：“若有得选，你想打仗吗？” “自然是要打的。”南隆人不假思索道，顿了顿，又添上几句阿谀：“中土富饶，我们眼馋许久了。有幸得大人垂青，此战只会胜，不会败，傻子才不打。” 鸱尾轻嗤，摇了摇头。天地为棋，众生皆是棋子，博弈、吞噬是天性中自带的本能，孟娴所思很美好，但终究难以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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