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蛟年纪太小,正玩的开心却戛然而止,困惑地侧了侧大脑袋,到底还是小命重要,收心跑回界壁处继续冲撞了起来。 二人沉默地上岸,孟娴叫虎三速速赶回常山,将人群汇集至高地,再做好准备随时打开分流闸门。 老灵雀拄着手杖,浑浊的目光中带着几分了然,道:“我感觉得到,他还是个孩子,对吗?” 孟娴点了点头,神色有些许黯然,她忧心凡人,却也无法因此直接为这条小蛟判处死刑。 这是一场人为的事故,也是一场无解的事故,小蛟、灵雀,以及更远处的人类,没有任何人应当为此付出代价,可偏偏他们都没有办法。 岳峙渊揽住她,轻唤了几声,道:“他也说了,这是他的命。” 老灵雀摇了摇头,撑着手杖上前,稀薄的妖力注入,他沉沉道:“我很可怜他,但这也是我的命。” 风雨被阻隔在结界之外,身后是坚实温暖的胸膛。孟娴微眯着眼倚靠,手中缓缓浮现出九冥转魂鼎的虚影。 身为冥神,因果道的主道人,孟娴却忽然意识到,并非所有的因果都经得起审判。众生的意志混杂在同一个世间,相互牵动,纠缠不休。茫茫人世,因果交织而成一张巨网,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到盖棺定论的那一天,谁也无法轻易脱身。 这或许,就是她一直也无法掌握三千界现世因果的原因吧。 那么,命簿又由何而来呢? 疾风骤雨,怒涛卷沙,一老一小相隔对峙。他们相互理解,他们相互同情,但他们又同时,被裹挟在不由己的命运中,相互对峙。拼尽一切,只因为一句“这是我的命”。 他们的命到底是什么?纤指拂过腕上的红痣,一本命簿凭空出现在她的手中,孟娴心念一动,便翻动到眼前的一幕。岳峙渊身躯僵硬了一瞬,静默地移开目光。 老灵雀干瘦的身子如同枯木,灰袍翩飞间散逸出几根灰白的羽毛。 一心想着族群的传承,想着身后的部落,不知不觉间,他的妖力愈发凝实,在突破某个临界点后猛然化身为一只纯白的灵雀,清亮的啼鸣唤醒法杖,枯木回春,强大的妖力注入石桥,青剑荡开悠远的铮鸣。 良久,一只小胖蛟翻着肚皮浮上水面,吐舌道:“不游了不游了,就到这吧。” 没能成功入海的蛟龙,将接受天劫的审判。而一个被强行提升了血脉的半大孩子,显然无法经受这些。 云如墨染,磅礴的雷霆蓄势待发,小蛟深吸口气,主动腾空迎上。 强忍着召出小鼎的冲动,孟娴视线紧紧盯着手中的命簿。 片片白羽落下,原本用于诛杀蛟龙的青铜长剑被老灵雀操控着,横剑格挡在小蛟的头顶,三声惊雷之后,化作齑粉。 雷劫不轻不重,似乎也带着几分不忍,九雷落毕,大妖的气息散尽,青年白雀怀抱着一条气息奄奄的小蛇跌落。 手中命簿震颤,结局被改写,原本的书页化作点点微光散去。 尘埃落定,孟娴心念一松,抬手召出一片水雾,无言地为他们修复破损的身体。 云消雾散,年轻了许多的白雀呆呆地望着天空,久久回不过神,困惑道:“我……这是我的雷劫?” 小海蛇则是长舒口气,惬意地卷起尾巴,摸了摸不复存在的龙角:“头终于不痒了。” 二人惺惺相惜,相互都不愿为难,竟意外将雷劫并作一处,使二人都活了下来。苍老的半妖灵雀得以纯化血脉,小海蛇也如愿以偿,变回了他自己。 回过神来,白雀抬手打了小蛇尾巴一掌,愤愤道:“小屁孩瞎捣乱,可知我们修了多久这桥?” 小蛇拱着脑袋,不情愿道:“你以为我想的吗?再说了,不是都提前很久下雨告诉你们了。” 摸了摸他头上微凹的两个小坑,白雀慨然:“若非如此,我也不会留在岸边等你。”还在关键时刻,试图帮上一把。 小蛇讨好地笑了笑,“雨下这么久,弄坏了很多东西吧,我和你回去,帮你收拾?” 白雀青年冷哼一声,弹了弹它的大脑袋,无情戳破:“我看你是无家可归,想来我族中混口饭吃。” 小蛇嘿嘿笑着没否认,他亲眼见着这桥如何建起,对这个中土部族的富足很是眼馋。更何况,这个部族如今还有了大妖做祭司。 白雀整理了一番仪容,起身道:“小殿下见谅,舟山灵雀虽重续了传承,但我还是要留在自家部族的。” “无碍。”孟娴笑道:“你有选择的自由。” 传承留在哪里不重要,不该把延续的重任压在区区个人身上。即便真的断掉,她相信此方世界的生灵也定能创造出全新的篇章。 云收雨霁,孟娴的心情也如此刻的天色一般,晴朗了起来。随意地一扬手,命簿化作淡金色的神光,随风而上,回到了它原本主人的体内。 她仍旧无法完整的掌握世间人所有的命运,但司命上神再也不必耗费神血去测算了。 众生的命运存在于自己的选择中,存在于彼此的关联中,同时,也身处于天道的规则之中。 原本所谓的命簿,其实不过是万千选择中最大可能性的集成。但人类本身就是一种极富创造力的生物,人世之所以变化万千,三千界之所以造化无穷,正是由于人性之坚韧,能够将一切不可能化作可能。 人若有情,天亦不负。万事万物不必一一测算清楚,只消将必要规则定下,天道之下,他们都是自由的。 临走,小蛇探着脑袋,犹豫着提醒:“好人姐姐,你们要小心,我失败了,定会有人寻来的。” 孟娴点头作别,不再施法,与岳峙渊牵着手,在彩彻明空下一点点沿着河岸向下游走去。 第二次看到那幽紫色的水雾治人伤痛,岳峙渊蹙着眉,似是不解那东西为何独独对自己而言是剧毒。他今日见到太多神异的事物,又亲身感受到孟娴对万事万物心怀悲悯,却不愿多加参与的态度,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那种感觉,或许就是神性。 她并不属于这个世间。 那他又是谁呢?这样的人为何会对他如此爱重,常伴他左右。 握着她的大手紧了紧,孟娴将另一只手也覆上,主动开口:“无需想太多,一世不长,你尽可再大胆些去享受。” 岳峙渊的碎片是惧,孟娴看得出来,即便在她面前多有放肆,但他受困于上一世的经历,心中始终压着包袱,将世界的倾覆归咎于自己的失职,总是想要做的再多一些,唯恐同样的厄运再度降临这方世界。 “殿下的意思是……”岳峙渊忽然止步,向她确认。 孟娴未作他想,耐心重复:“我是说,你尽可以活得大胆一些,多多享受……” 岳峙渊迫不及待应声:“殿下所言极是,渊不客气了。” 足下陡然一空,他忽地将她抱起,用力揉进怀中。孟娴一惊,连忙抱紧他的脖颈,灼热地温度隔着薄薄两层夏衫传入她的身体,有力的大手托着她的臀腿处,还恶趣味的掂了两掂。 孟娴气恼又无奈:“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岳峙渊低笑道。 大手拂过她的脸侧,珍惜地捧着印上一吻。没有急切的欲念,只缠绵着索吻,在气息的交错间,以唇齿诉说着无尽的情意。 被禁锢在狼王的臂弯中,唇上的力道轻柔,孟娴心中却清楚她其实无路可退。骨节分明的大手按住她的后脑,耐心蛰伏了许久的猛兽,终于侵入了他觊觎已久的领地,一击即中,精准地捕捉到心仪已久的猎物。 许久,碾磨至微肿的唇瓣分离,反复啄吻几次告别。喘息犹未止,岳峙渊哑声问:“殿下能否满足渊的一个小愿望?” 头脑还有些昏沉,热意未散,孟娴反应了一会,警惕道:“你先说是什么?” 喉间溢出轻笑,如金玉铮鸣。岳峙渊心情颇好,促狭道:“不是殿下想的那样。” 孟娴:“……” 她脸色微红,心中忍不住腹诽,哪里是她多想,还不是狼王的品性一贯如此,叫人不敢信任。 有力的手臂一扬,孟娴感受到片刻的失重,惊呼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落入了一片雪白的毛绒之中。身下,一只巨大的雪狼稳稳地承托住她,岳峙渊昂首啸了一声,载着她在旷野中奔跑了起来。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高唱着自由的颂歌,寒意却被被狼王的妖力阻隔,留给她的,只有身下温暖柔软的身躯,和随着奔跑起伏隆起的流畅肌体。 旷野寂寂,人兽皆避水患而走,他们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生灵。他或许很久没有这样自由的奔跑过了,孟娴的心蓦地柔软了下来,放松了身子,将脸颊贴在雪白的皮毛上。 许久,岳峙渊的步伐慢了下来,回首以吻部轻轻蹭着背上阖眼浅眠的人,小心地矮下身子,伏在林间小憩。 孟娴并未睁眼,淡淡问:“想看凤凰吗?” 这是她辛辛苦苦,从蛋里养出的血脉,这一世还没怎么用过。 巨狼呜呜低哼了两声,孟娴起身打了个哈欠,懒懒地抻了下腰。 下一瞬,嘹亮的清啼声响起,夜色之中,一片溢彩流光的尾羽擦过他的鼻尖,飞向夜空。 巨狼起身去追,昏暗的林间,她是唯一的颜色。 小凤凰若即若离,近时似乎触手可及,可不等狼王伸爪,又转瞬直上天际。雪白的巨狼耐心追逐,在擦身而过时探出吻部轻轻蹭动她的身体,感受片刻交融的气息。最后,行至绿树繁荫的丛林深处,凤凰羽翼消失在高大茂密的古树之中。 巨狼小心地越过灌木,像是害怕惊醒沉睡的神明。一抬首,却见五色流金的小凤凰早已不见,薄衫女子笑吟吟地坐在树梢,一双杏眸如潋春水,如盛晚星,正一转不转地看着他。 心跳在一瞬间错乱,失去章法。旋身化人,岳峙渊在树下张开双臂,迫不及待地将跃下来的人紧紧拥入怀中。 “凤凰好看吗?” “好看的……” 岳峙渊声线微哑,内心反复描摹着那一幕,恨不能刻在神识中,此生永久铭记。 ** 连月不止的雨终于歇了下来,族人与田地皆无恙,先前搁置的各项工程也重新捡了起来,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 孟娴却惦记着那日小海蛇所说的话,担心龙族丢失了化龙的试验品,情急之下来寻人类的麻烦。故而私下传讯青鸟一族,加强沿河一带的巡逻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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