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倒是有。”黎西略显迟疑,他已是三十多岁的年纪,脾性不好时常发怒,又沉迷女色,以往常常精力不济。自从下令重整农务,积累功德后,他的身体愈发强健,精神饱满,面色红润,但似乎,也仅止于此了。 犹豫片刻,他直接道出了疑问。 孟娴讶然:“怎么会呢?全国上下齐心,田地复活,泼天的功德下来,你就算还没成仙,应当也快了。” 黎西有些急迫,孟娴蹙眉思索半晌,犹疑道:“那个,我没有旁的意思,我知道王主是好人,您还是我家夫人的朋友,但是……” 黎西急道:“你想说什么,有话直说就是。” 孟娴咬了咬唇,犹豫道:“你家祖上是不是留了什么孽债,至今没还?若是这样,再多的功德也得先去补缺才行。” 黎西一愣,沉声问:“什么叫孽债?怎么还?” 孟娴想了想,举例说:“祖宗杀人,算不得你的债,无论生死自都由他自己来还。但若祖宗下令每日杀一人,直到你继位也没更改他的规则,那这份孽债你也将同样继承。” 黎西面色一沉,忽然想到自曾祖父起,西洲一船一船运到南洲的奴隶,与坚船利炮打开的南洲部落之门。南洲已定,他在位十年不曾再运过农奴,但时至今日,南洲种植园中依然有着不屈的原住民,几乎每隔一段时日就要杀上一些人镇压。 孟娴见他神色,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安慰:“不用担心,祖宗做的事,你承担的孽力有限。再说了,整整一洲的复兴,功德泼天,只要补住缺口,立地成仙也说不准。” 黎西心中愈发焦灼起来,仿佛自己离成仙只差一个南洲。可帝王的骄傲使然,即便西洲恢复了地力,他也不愿放弃南洲的广大领土。 想了想,他半是遮掩地将此事说出:“南洲愚昧落后,西洲军队进驻之后,他们无论农耕还是建造都有了很大发展。虽然难免会有牺牲,但并不都是坏事。” 孟娴轻松道:“那不是很简单吗?只要下令不要杀人就好了。对了,他们为何要反叛,没给工钱,还是克扣饭食?” “这……”黎西迟疑道:“本王也不确定。西洲与南洲部族签订租界条约,按理来说,这些都是有的。” 至于实际如何,他和历代西洲王都心知肚明。 孟娴早从花依依那里听闻过南洲的境况,闻言也假作不知,义愤填膺道:“好好的哪来那么多反叛,西都怎么就没有?天高皇帝远,我看是那些南洲驻臣中饱私囊,克扣了工钱饭食,惹出乱子又乱杀一气强压下。结果到头来,这些孽债都算在你头上。” 她虽是在为黎西开脱,但他自知理亏,不愿在这些事上多讲,只道:“本王会传令下去,即日起不得滥杀,工钱也都会盯上。” 轻叹一声,他深感到自己的仁慈举世无双,孟娴也笑眯眯的附和了几句。心中却是忍不住轻笑,抢夺家园,奴役人民,只是让人吃几顿饱饭就自我感动了起来。不过没关系,天道在上,因果自会让他知道何为真。 裴玄瑾在云上布阵调息,好好恢复了一阵,而后换了一身更加华丽的衣袍重新下界。他本就生的高大俊朗,有着高阶修士千年沉淀下来的不凡气度,重整衣冠后不再刻意藏拙,锋芒毕露,威仪风度夺人。 黎西看得眼馋,心态愈发焦灼,传令后几日一直郁郁寡欢,直到一日照旧在花园中闲坐,孟娴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头顶隐隐聚起苍灰色的雷云,电闪雷鸣在其间酝酿。 孟娴神情激动:“我的机缘也到了。” 几道细细的电光落下,孟娴仓皇躲避,裴玄瑾道:“我来帮你。”随即起身抱住她,几个起落之后,云开雾散,两人毫发无伤。 黎西心中暗道,还挺容易的,他自幼习武,即便无人相助,也有很大的把握躲开。 云间绽出一道霞光,斜斜地映在孟娴身上,她开心道:“师兄送我。” “好。”裴玄瑾柔声应着,回头道:“王主稍等,我陪师妹去见星君,稍后就来。” 黎西还在思忖着自己之后如何躲避雷电,闻言也没反驳,见怪不怪地看着云雾升起,二人肩并肩消失在云层中。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成了仙也要人陪。黎西心中胡乱想着,不由叹息。西洲到南洲何其遥远,他的王令也不知何时能送达。西洲的田地源源不断恢复生机,举国上下皆称赞他为明主仁君,可他心中始终郁郁,南洲的缺口一日不堵,滥杀一日存在,他就一日无法成仙,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愈发强健轻盈,隐隐有了仙体的征兆,似乎就只差这临门一脚…… 飞舟之上,小狸大张着四肢,吐着舌头躺在转化阵之中,“累死我了累死我了,猫活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到。”它一个好吃懒做的神宠,有朝一日竟还要假装降下雷劫,引人飞升。 “这雷也太敷衍了。”它忧心道:“这也能信?” “这还敷衍?”孟娴还没说话,花依依讶然道:“那真实的雷劫得什么样子,把人劈死吗?” “唔……差不多吧。”小狸无语,这个世界久未得见修真者,人们对这些事情十分陌生,看来,糊弄过西洲王也不成问题。 孟娴疲惫道:“糊弄他的方法多得是,功德越高雷劫越弱,或是天上有人开了后门,怎么都行。” 小狸叹为观止:“我从不知道你是这么能说谎的人。” 孟娴吸了吸鼻子,神情萧索:“我也没想到,没办法。” 一个谎言要用一千个谎言去周圆,对黎西这样贪心又多疑的人来说尤是如此。但使这事能够不费一兵一卒的解决,编织一个谎言,总比实打实的耗费人命去填要好。 孟娴换了身与裴玄瑾款式相似的衣裙,镶金坠玉,薄施粉面,花依依酸溜溜道:“我攒了好些年家底,才给我和夫君做的衣裳,给你们当仙宫制服了。” 孟娴不好意思道:“我之后给你再做两套吧。” 花依依随意摆摆手:“说说罢了,别理我,我就这破嘴,把这国主杀了比什么都强。” 孟娴认真道:“不管他有意无意,西洲都因他而改变,我认为他罪不至死。” 花依依一哽,叹息道:“可这并非他所愿,留着他,早晚得出事。” “不会的。”孟娴莞尔:“我倒觉得,即便没有我们,西洲也不会沉寂太久了。” 西洲必然经历了漫长的酝酿期,才能在机会到来之时,瞬息爆发出磅礴之力。 所谓的同盟会孟娴已有耳闻,黎西不以为意,认为只是一群哗众取宠的泥腿子工人,她却觉得,这个组织定然存在了许久,比他们所想更加庞大,不仅有墓茔镇中曾为这个组织牺牲的人,还有其他更多的无名者,他们实打实的筑下根基,垒砌高台,才能在星火降下的瞬间,骤成燎原之势。 花依依仍旧忧心忡忡,裴玄瑾已然恢复完毕,带着孟娴准备再度下界,迈出船栏之前,他忽然回首道:“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会带黎西上来。” 花依依一愣,瞬间慌神:“我、我应该做些什么准备?” 二人身影消失,风中传来冷冷一句:“心理准备。” 花依依:“……”那好像,也确实需要准备一点。 ** 晚间时分,婢女来报,说两位仙人已然归来。 黎西心中一松,一直以来莫名萦绕的焦虑散去,耐下性子道:“摆酒设宴,本王要为他们好好庆贺一番。” “哇!好丰盛啊。”孟娴眯着笑眼,赞叹:“你人真好,真希望你也能赶紧成仙,我们一道在天宫玩。” 黎西笑容微僵,叹息:“我又何尝不想,只是山高路远,政令传去南洲足需半月。” 孟娴担忧道:“传过去就半个月,施行也要一阵子,若是再有那不听话欺君罔上的,岂不是更久?” 黎西神情彻底僵住,抿着唇说不出话来,虽然有理,心中也忍不住怨怪对方不会说话,惹人厌烦。 裴玄瑾饮了杯酒,面染绯色,似乎有些醉了,随意道:“这有何难?你带上你的王令,我们走天宫的路子送你过去。王主本人,不比什么政令都好用。” 黎西眼神一亮,孟娴却拦道:“师兄,你喝醉了,天宫不许外人上去的。” 裴玄瑾喝多了酒,有些醺然,不以为意道:“我们都是星君了,何必那么守规矩。再说了,咱们能成仙,王主也有功劳,都是好兄弟,怎么能独独留他在人间,迟迟不能飞升呢?” 孟娴有些迟疑,还想说什么。黎西连忙应声:“裴兄弟说得对,都是好兄弟,这些忙还是要帮的。来,喝酒!” 亲手为对方满上,连孟娴也没落下,自大的王者踌躇满志,连声劝酒:“喝!” 连喝了几杯之后,孟娴也有些醺然,不再说什么规矩,兴冲冲地讨论起之后回天宫要做些什么。 几人痛快宴饮,宾主尽欢,直到月上中天方才散去。 翌日,黎西强忍着宿醉后的头疼,一早就带着侍婢备了早茶,再度出现。小院中,孟娴二人神采奕奕,容光依旧,半点看不出作业曾与他一道纵酒的样子。这并不是几人第一次喝酒了,黎西心中暗叹,对成仙之后的事情越发期待起来。 成仙之后,二人的气度与态度似乎也有转变,对他愈发随意起来,黎西心中焦灼,若是不能赶快成仙,别说在花依依面前扬眉吐气,就是她先前这两个小侍婢都能踩他一头了。 吃过早饭,他挥退下人,迫不及待道:“不是说要送我去南洲吗?我们何时出发?” 孟娴垂眸不言,抿着唇小口啜饮着杯中果茶。裴玄瑾表情僵硬了一瞬,顾左右而言他:“西洲之主怎能擅动?你走了,这边的事怎么办?” 黎西心道果然,他自己就是男人,最是知道男人酒后的话有多么不靠谱,故而早早前来,生怕迟则生变。他成竹在胸道:“政事自有大臣们去忙,即便我这时不放手,之后成仙也要放手。我已知会过首辅,他自小与我一同长大,还是我儿的老师,定能安排好一切的。” 裴玄瑾犹豫片刻,似是找不出理由反对,咬咬牙:“行!但你要知道,这是违反规矩的,天宫之上,一切都得听我们的。” “好!”黎西痛快答应,带上王令,换上他们提供的仙宫童子服。孟娴贴心道:“还有一套衣服,要不要带个侍卫,去了那边好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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