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合欢宗妖女,而你是个得道高僧,当以济世为怀……”孟娴越说越有底气,反过来质问:“我如今失忆,有了悔过之心,还刚刚被人追杀,你既不怜我势弱,也不想着引导我走入正途,迫不及待的就要分道扬镳?” 折竹轻叹,似是无奈:“天大地大,能渡你的人何其之多,施主何必执迷于贫僧一人?” 孟娴疑惑不解:“你们佛家不是最讲究缘法了吗?相逢既是有缘,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就这么放我一个未经教化的妖女出去,对得起你心中的佛法吗?” 折竹垂眸不言,孟娴忍了又忍,还是小声道出了心中的疑惑:“我总觉得你是个假和尚。” 玉白的佛珠停顿了一瞬,折竹抬眼,四目相对间,孟娴分毫不让,追根究底:“你有度牒吗?哪里剃度的?” 折竹不答,良久长叹一声“罢了”,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说:“既然如此,贫僧就再与施主相伴一程。” 孟娴闻言松了口气,顾不上再诘问他度牒的事,问:“那我们去哪?” 折竹垂眸思索片刻,提议:“施主情孽颇多,至今仍有许多男子在苦苦守候。不若逐个寻过,或了却前缘,或择一真情者相伴余生。” 孟娴心虚地移开视线,咬了咬牙,“行!” 她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从前会做下那等滥情的事情,不过面对总比逃避要好,向那些被辜负的男子好好致歉,也顺道向折竹表明自己已诚心悔过。 ……不,她为什么要向折竹悔过? 看着前方高大的背影,孟娴恨恨地打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莫动心,莫动念。 有点底线吧,孟娴。 ** “要我帮你治治伤吗?” 对坐在一处茶摊中,孟娴迟疑问。 方才在林中过于慌乱,此刻她才发现,折竹额上、唇角多处细小的伤口,斟茶间衣袖挽起,手臂上还有着道道红痕。 她心中一紧,忍不住问:“你和人打架了吗?是谁?” 折竹动作一顿,定定看向自己的手臂,神色古怪:“是你。” “施主强行压制住我,试图……” “停。”孟娴颤声制止住之后的话语,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羞愧低头:“别说了,我再也不会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素衣僧人唇角微勾,目光中没有半点悲悯。薄唇微启,折竹正要说些什么,识海中白光一闪,他当即咬牙止住话语,噬心蚀骨的痛楚自心脉传至四肢百骸,手下一抖,几滴滚烫的热茶溅在孟娴的手上。 她浑不在意的抹了抹,担忧道:“怎么了?是伤得太重了吗?” 折竹视线定定落在她手背的红晕处,声音微哑:“无事,喝完这杯,就出发吧。” “哦。”孟娴低低应了一句,没大在意他的态度。面对自己这样的妖女,或许,他已然足够慈悲了。 喝过茶,折竹带她来到镇外的一处孤峰。 “此处名为绝影峰,是一位少侠的居所。”他淡淡解释:“绝影峰萧如安十九岁行走江湖,对你一见倾心,自此互定终身。而你却在一年后决然离去,徒留他在绝望之下归隐山林。” 孟娴怔然地听着,似是熟悉,又莫名陌生。伴随着他的讲述,脑海中逐渐浮现起一位清风朗月般的青年,手持长剑,月下惊鸿。 她心中瞬间升起无限的眷恋,眼角也微微泛红,一瞬间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而这一切在见到那位名为萧如安的剑客后,都骤然平静了下来。 她看了看面前佩剑的青年,又看了看。而后视线不受控制地向后漂移,扫过垂眸静立的素衣僧人,心中泛起嘀咕。若是折竹养长头发,换上同样的青衣,或许会更加有少侠之姿吧。 平心而论,萧如安也算得上是仪表堂堂,宽肩窄腰,长身而立,面容极为清俊,凤眸微挑,满含深情地望着她,欲语还休。 可面对着深情依旧的旧情人,孟娴的心情却比停灵三日的尸体还要冰冷平静。 他探出手向她靠近,她低头看了看,礼貌地退后三步,点点头:“你好,久仰。” 剑客清俊的面庞上出现一瞬间的茫然,随即被痛楚取代,峻眉微皱,萧如安痛心道:“我们之间,无需如此客套。孟娴,我一直在等你。” 孟娴抿了抿唇,干巴巴地应了声“噢”,上山前澎湃的心绪与模糊的回忆在这一刻变得空荡干瘪,只余满眼陌生。 青年有些许无措,看了看她的身后,问:“这……” 折竹道了声佛号,上前解释:“贫僧折竹,孟施主失去了记忆,贫僧伴她行走江湖,了却情债,择一人相守。” “对。”熟悉的声音打破尴尬,孟娴终于回神,对着萧如安认真道歉:“从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若有什么心愿或困难,我定会尽力为你达成,也希望你能放下旧事,早日再觅良缘。” 萧如安苦笑摇头:“你若要择一人相守,为何不能是我?你若问我的心愿,我只想与你长相厮守,此生不离。” 孟娴心情复杂,她隐约觉得自己确实要与一人相守,但那人绝不是萧如安。 再度退后两步,半个身子都躲在折竹身后,她支吾道:“你是个好人,我配不上你。听说咱们在一起的时间比较早,你或许不知道,在你之后我还有好多情缘。” 她一面唾弃自己的无情,一面咬牙直言道:“有什么心愿你快说吧,我还赶着去下一家。” 话语一出,不仅萧如安愣在原地,连折竹也有些许怔然,两人似乎都被她的绝情与无耻震慑住了。 看到他们的神色,孟娴愈发感到无地自容。她似乎,不只滥情,还很绝情,多少也沾点人渣。 可天道在上,她对那位萧少侠是真的半点感觉也无,好听的话说的越多,伤害也就越大,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截了当的说清楚。 寂然良久,萧如安表情僵硬,折竹则提议:“孟施主失去了记忆,忘记了曾经相爱的点滴,如此决断未免草率。不若我们在绝影峰住上一阵,二位施主重新了解,重拾回忆之后再做抉择。” “好!”萧如安迫不及待地应下,而后目带期许地看向孟娴:“可以吗?” 孟娴微微摇头,目光一转,却正对上折竹淡漠的目光,拒绝的话语哽在喉中,想起先前对折竹承诺会好好了却旧日的情缘,她无奈改口:“那就住几天吧,打扰了。” 萧如安松了口气,目光温和,认真道:“不打扰,我会对你好的。” 气氛莫名的松弛了下来,他的态度变得自然了许多。折竹闭门不出,每日参禅念佛,做些斋饭,任由二人去相处试探。在度过了最初的生疏客套过后,孟娴发现,萧如安是一个性情相当中正温和的人,他光明磊落,坦荡诚恳,剑法也十分了得,端的是一个光风霁月的正派侠客。 二人很快相熟了起来,萧如安带她进山,摘野果,打野兔,亲手烤给她吃。轻松愉快、漫山游玩的日子大大缓解了孟娴失忆后又失德,时时紧张忐忑的心情。 对待孟娴,他确实做到了他所说的“对她好”,事事周到体贴,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可孟娴总觉得,这似乎并不是出于爱意,而是出于他良好的品行,一种近乎执行约定般的行动力。 得益于他的迁就,他们之间的关系堪称良好,甚至,也许也有几分真情在,做朋友或是兄妹,都能毫无芥蒂,相互托付。可偏偏,他们是一对旧情人。 山中静谧的时光里,萧如安偶尔会与她说起自己的过去,少小离家,拜师学艺,每年只能相见一次,却依旧亲近慈爱的家人。 “我一直觉得对不住父母,对不住幼弟。”微凉的晚风中,青年依旧笑着,神色却有些寂寥:“不过,人生在世,我们都有各自的使命。既已入了师门,我就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孟娴静静地听着,心里泛起几许酸软。十几岁提剑下山,行走江湖的剑客,短暂相聚的家人,骤然出事的师门……萧如安倚马仗剑的一生在寥寥几语中有了形状,她似乎有些印象,又似乎对不上这个人。 “后来呢,你师父还好吗?”青年久久无言,她好奇追问。 天边晕开暮色,金绯荡叠层云,萧如安望了望,忽而垂眸轻笑了一声,转而说起了他们曾一同行走江湖,进而定情的事情。 孟娴抿了抿唇,纠结了半晌,小声道:“我总觉得你在说别人的故事,不止我没有记忆,你好像……” 萧如安忽然收了笑意,定定看向她的身后,孟娴亦收声回眸,见折竹静立在不远处。 孟娴忽而一乐,拍了拍手起身跑过去,“要吃晚饭了吗?” “嗯。”折竹退后半步避开她,淡淡应声,又朝他身后道:“萧少侠,回去用饭吧。” “好。”萧如安神色有些许不自然,回应的声音像是轻叹一般。 身为一个苦行僧,折竹的厨艺惊人的不错,虽是素斋,却比萧如安烤出的野兔野鸡要更合孟娴的胃口,咸辣鲜香,滋味十足,半点也不输山珍野味。饱餐过后,还有清甜的莲子羹来解腻。 孟娴吃得有些饱,有一勺没一勺的舀着,忽然好奇:“你一个和尚,口味还挺重,怎么酸辣香甜什么都吃?” 折竹舀汤的动作一顿,随意道:“人活一世,总要多些尝试。” 孟娴不假思索:“那试试情爱?” 场面忽然寂静,理智回神,孟娴吞下口中甜水,小声道:“我开玩笑的。” 折竹面色冷沉,重重放下汤碗,拂袖而去。 萧如安神情复杂,朝她抱了抱拳,无声地道了句“佩服”。 孟娴尴尬不已,内心也很佩服自己。失了忆下定决心要做个好人,劝和尚破戒的话尚且不过脑子,随口而出。她简直不敢想,从前在合欢宗做妖女时,她该是怎样的热情奔放。 厢房内亮起烛火,僧人手持念珠的身影映在小窗之上,孟娴与萧如安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惧意。孟娴抬了抬下巴,萧如安默契点头,二人很快收拾了碗筷,溜了出去。 山风拂过耳畔,他们越跑越快,最终停在一处开阔的缓坡上。夜色在山中变得格外辽阔,星也灿烂,月也辉煌。 孟娴想到自己竟然再次调戏了折竹,还为此落荒而逃,不由想笑,好半晌停下,她忍不住问:“你说,他长的那么好看,为何要做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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