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守夷一个人孤孤单单,清冷寂寞地独居渡霄殿这一十八年,身边只有李琅嬛陪伴在他身侧。她凭什么慷他人以慨,叫凌守夷不要迁怒白济安? 夏连翘的目光从凌守夷的脸上,移到昏迷不醒的李琅嬛身上,她呆呆地看着,一时之间,心痛如绞。 甚至、甚至琅嬛今日这番遭遇,也和她脱不了干系,如果她之前对司马元蘅态度好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将她逼到这个地步? 夏连翘看着看着,鼻尖忽然一酸。 她并不妒忌凌守夷对李琅嬛之情深义重。不论凌守夷有什么样的打算,他兄妹二人十八年的情意,她有什么资格横插一脚,居高临下地指手画脚呢? 她只是,恨自己明明手握剧本,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无力改变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一时又恨自己功行不到家,无法像其他穿越女主角一般大杀四方,靠拳头说话,想保护身边的人却又弄巧成拙。 李琅環伤重昏睡不醒,恐她寒邪入体,凌守夷见了,便替她掖了掖被褥,一抬眸,不期撞见夏连翘正呆呆地望着他,女孩儿眼眶微红,眼泪泪光闪烁。 凌守夷一怔,“连翘?” 夏连翘赶紧眨眨眼,把眼泪又憋回去,强颜欢笑起来,“小凌。” “为何要哭?”凌守夷问。 夏连翘摇摇头。 又觉得不沟通不太好,顿了顿,方才直言不讳,“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对司马元蘅客气一点,琅嬛是不是……” 她心中迷茫空落,酸涩愧疚难言,千头万绪,也不知该如何诉说,只随便挑了其中一个原因。 凌守夷皱起眉,“你怎么会这么想?” 她动了动唇,不知道如何开口。 见她双目微红,强颜欢笑,凌守夷一顿,心口更微微一滞,仿佛她眼角的眼泪啪嗒嗒都落入他心底,令他酸痛难忍。 未曾想,只是见夏连翘落泪,他心中便好似如刀割一般,竟激起他心绪这般波澜。 凌守夷便也不再逼她,只拉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揩去她眼角泪水,抬眸定定瞧她,淡静道:“我未曾怪你,一切皆为旁人作恶,与你何干?” 他嗓音柔和,一字一顿,具有令人信服的力量,“琅嬛自也不会怪你。” 夏连翘无言地再度摇摇头。 凌守夷清俊的面容近在咫尺之间,可她忽然觉得她和凌守夷之间离得这样近,却又那样远。 像有无数的不可抗力在将二人分隔开。 她都能看出来司马元蘅对白济安心存好感,凌守夷岂看不出? 李琅嬛飞来横祸,白白受此劫难,凌守夷对她能毫无责怪,对白济安当真能做到毫不迁怒吗? 她越怕凌白二人之间再起冲突,现实却又不断横生枝节。 她与凌守夷也不过是第一次爱人,谁都是懵懵懂懂的新手,还在一次次摩擦中摸索,为何老天爷却不给他二人任何学习机会? 少年素日里是极为冷峻刚烈的,是个外冷内热的炮仗性格。 此时的凌守夷神情之若定,在夏连翘看来,更像是平静的海面下蓄积着的风暴,只等着某一日有摧灭天地的力量。 她的想法果不其然在几日之后便得到验证。
第92章 陆永年虽落败于李琅嬛, 但化丹境修士之间的比斗并不单单以单次淘汰断定胜负。 李琅嬛行剑极为克制,陆永年几乎未曾负伤。 自败以后,他与吴光路、廖必让等人重又进行一番角逐, 竟再次站回了比斗场中。 他这一轮的对手正是凌守夷。 大比虽有杨长老等人在旁护持,但原则上来说, 只要不涉及性命之忧, 长老并不过多干涉弟子之间的比斗。即便如此,每届大比也总有几名修士会殒命于场中。这也无可奈何,修士比斗之凶险远超凡人千百倍,有时候便是长老也护卫不及。 参与大比的一众修士对这一点也都心知肚明,经年之下,更衍生出一条潜规则出来。若公平公正死于比斗之中, 败者同门亲友不得随意向胜者寻仇。 大钟一敲,浑厚悠远的钟声响彻整座山谷。 杨长老立于峰顶, 各喊出双方姓名,“这一场比斗,奉天宗陆永年, 正阳宗凌冲霄!” 他念完, 顺势退下。 陆永年的身影落于场中。 凌守夷化一道烟气,飘飘然落在陆永年面前。 陆永年不动声色观察着眼前这白衣少年。 眼前的少年容色疏淡,目光冷峻, 英姿勃发,一袭白衣,腰系丝绦。 陆永年前次落败于李琅嬛, 好不容易重回比斗场中, 内心正是一片火热,发自内心要一雪前耻。因此, 略定了定心神,将剑指一点,抬手便一剑斩出欲试试他深浅。 凌守夷放出剑丸,一剑破之,并不与他多做周旋,他行剑冷冽,果决,既不花哨,也不拖泥带水,兼之少年容色清峻,白衣如雪,身姿挺拔,动若长虹,极为赏心悦目。 峰谷之中,设有禁制大阵,一年之中,四季如春。 风过翠屏,千崖竞秀,翠黛岚光,好一番深沉幽碧的春景,石罅崖隙之间更有一株老桃树横生蟠屈出来。 白衣的少年道子恰似误入一片悠悠漫漫的春色风光之中,更似一场不合时宜的飞雪。 陆永年却无暇欣赏眼前这一副美景。剑光不过相撞两三个回合,他额头、鼻尖很快泛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一次的对手很强! 比吴光路、廖必让,甚至那李琅嬛之流还要强! 陆永年心急如焚,咬牙拼命催动剑光,可任凭他如何努力,二人之间剑势差距却犹如天堑。 两团剑芒在半空中相撞,那冷如冬雪秋霜的一团豪光暴涨,压得另一团剑芒恰如风中残烛,飘曳不定。 陆永年甚至能感觉到剑气割面而来,寒意一直沁入到骨子里。这寒意是一种极其平静的冷寒,如水滴石穿,一层层消磨对手的修为、血肉,乃至心志。 如泰山压低,苍穹倾覆,是居高位者对卑下者的平淡的蔑视。 纵使如此,那少年依然冷静英俊。 他为何还能这般淡然!陆永年觉得自己都快疯了!他竟然从这少年剑势之下窥见一点天道之威。 陆永年的面皮,因为惊恐扭曲痉挛不止,豆大的汗珠如雨滚落。 就好像,这一刻,他所做的一切不过蚍蜉撼树,自取灭亡,徒增笑料而已。他甚至感到一阵极尽绝望的崩溃。 在这之前,他曾下定决心定要一雪前耻,如今在凌守夷的剑势之下,他非但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连还手的心志也被一点点碾碎成齑粉。 极度惊恐之下,陆永年终于大吼一声,当机立断,转身就逃! 凌守夷哪里容他走脱,再驱一道剑光追上半空之中的陆永年,这一剑陆永年便被削去一臂! 杨长老微微蹙眉,并未阻拦。 陆永年吃痛之下,匆忙打出那一十八颗透骨钉想要还击,眼前一道剑光斩落。他忽觉右臂一凉,怔了一怔,低头望去,只见自己另一条右臂冲天而去,鲜血喷涌如柱! 在场观战众人都不由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双臂被斩,陆永年彻底失去还击之能,短暂地怔了片刻之后,他心神终于崩溃,凄厉地大吼一声,将保命法宝连番祭出。 一件似盾非盾的物什,自他身前凭空显现。凌守夷看也不看这拦路之物,骈指一点,剑芒一催,一绞,将其绞碎成数块纷纷坠地。 到了这地步,陆永年法宝用尽,能为尽失。 凌守夷步步逼近了,一脚蹬在陆永年膝盖上,陆永年这时哪里还有还手的机会,吃不住力道登时扑到在地上。 “凌冲霄!”陆永年抬起头,声嘶力竭地怒吼,“士可杀不可辱!” 凌守夷乌发飞扬,白袍如雪,双指并拢,垂眸淡道:“是么?” 杨长老心头一跳,忽涌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不可!!” 霎时间,一汪秋水般的弧光滑过,如雪破山色,冰融岚光,一剑便切下陆永年头颅,霎时间鲜血流淌了一地,恰如这骀荡春风中开到极致的桃花。 绛红如雪,凌守夷身姿清逸挺拔如松,垂袖静立,剑尖斜下,血如贯珠,累累而落,落红满地,极尽荼蘼。 杨长老插入场中时,已是为时已晚,陆永年一颗头颅,不甘地睁大双眼,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 “凌冲霄!”杨长老举目怒喝。 凌守夷双指合拢,淡淡拭去剑上鲜血。 冷峻的眉骨间仍有滚烫的鲜血滴滴滑落,恍若一尊白玉修罗。 他眉眼清清淡淡,如雨润天青,有云雾气,话说得也极为和缓:“杨长老,宗门大比,胜败自负,生死不论,是也不是?” 杨长老被他问得一怔,回过神来,更是怒不可遏,“你!” 凌守夷朝他微微颔首,不再言语,身化一道烟气,重又落回夏连翘身边。 至于夏连翘,从头到尾亲眼目睹这一幕,她整个人都怔在当场,内心的震动没比杨长老少半分。 离得近了,她甚至能嗅到凌守夷身上那淡淡的血腥味儿。 她怔怔地看着他,被刚才这一幕震得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不是没见过凌守夷除妖或者杀人,可这却是夏连翘第一次瞧见他下手如此冷酷,神情如此疏淡从容地众目睽睽之下将陆永年虐杀。 “小凌……”她犹豫了半晌。 害怕吗? 说不害怕是假的。 她甚至能从凌守夷的身上看到点那个凌真君淡漠的目光。 夏连翘这一刻从未清醒地认识她,她其实并不了解凌守夷,她对他还知之甚少。 似乎是方才才杀过陆永年,凌守夷浑身上下杀气依然不绝,眉眼冷凝如千年寒冰,浑身上下正是最兴奋的时候。垂眸望向她时,乌沉的眼底还残存着淡淡的杀兴。 他既对她毫不设防,她又怎么能因为这件事害怕他? 陆永年不该杀吗? 该杀,杀得好。 她必须要习惯这个世界的生态。 深吸一口气,夏连翘鼓起勇气,举袖拭去他眉睫上的鲜血,与他四目相对,“辛苦。” “嗯。”凌守夷阖眼应她一声,周身躁动四射的杀气一点点平息收拢,乖顺地如同趴卧在主人脚下的小猫小狗。 再睁开眼时,他眸光已复归清明澄淡,精光烁烁,恰似一把锋芒毕露的宝剑被收入匣中。 凌守夷:“我无碍。” 宗门大比,规则在前。 哪怕明知凌守夷是有意斩杀的陆永年,但有陆永年钉上淬毒,暗箭伤人在前,众人反倒不好说什么。 今日只比这一场,陆永年身死道消,众人也渐渐散去,一路上,还在不住窃窃私语,低声议论。 夏连翘特地多留意了一眼凌守夷的神情,他神情如初,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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