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连翘将剑光催发到极致, 在这剑雨之中左支右绌,疲于奔命。 心里明镜一般的清楚,这样打下去她太被动了,是权宜之计,却不是长久之计。 在她真气早晚被耗光的一天,她必须要找到王老虎的真身。 可是,王老虎的真身到底藏在哪里?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夏连翘一边应付飞剑,大脑一边飞快运转,努力寻找着这浓雾中的破绽。 很快,竟也让她觉察出一点蹊跷。 这老虎精安然端坐于浓雾后,剑光随心而动,如臂指使,悠闲不已。 但夏连翘注意到,王老虎每发一剑,必搅动雾气一次,灵机波动,如大海生澜。 这波动虽然极为细微,很快就会被剑气吞没,但如果全神贯注凝神戒备他第一剑,也不是觉察不到。 注意到这一点之后,夏连翘心稍微定了定,仍故作未察的模样,放出飞剑与他小心周旋,虚与委蛇。 待到王老虎心神松懈,自觉胜券在握之际,夏连翘故意卖了个破绽给它,王老虎一喜,果然未曾放过她这个空门,指挥飞剑朝她左边空门扑来! 夏连翘立刻再引一道飞剑,借剑光而走,穿过层雾,直杀到王老虎面前! 王老虎心里咯噔一声,大叫一声不好。 这时却见他顶门飞起一颗拳头大小的宝珠,宝光如菩萨甘霖,洒落下来,对准他一照。 夏连翘一剑落下,竟如同砍入棉花之中,剑气竟然被化去大半。不过她也没太意外。 这一剑她不为杀敌,多多少少是存了点儿试探的意思, 不慌不忙,遁光后撤数米远,夏连翘看了眼面前这颗被她逼出的宝珠。 这应该就是之前在潇湘大泽摄住她的那件法宝。 王老虎冷笑一声:“小丫头?不过鬼蜮伎俩也想拿下我?!” 那会,面对王老虎这颗宝珠,她几乎没还手之力。这一次她刚吃过那株上品水松芝,修为一跃千里。 夏连翘再看这颗宝珠,虽然难缠,但早没之前的威风。 就算这样,她也没掉以轻心。从这颗宝珠所蕴藏的灵机来看,她飞快地评估了一下,至少是上品灵器没跑了。 宝珠散发出的光芒,罩在王老虎他自己头上能防御,照在被他人头上可拿人。 王老虎自恃有宝珠护卫,又一扬手,引出三道飞剑,如飞煌流星般朝夏连翘杀来,攻势如疾风骤雨。 夏连翘没鲁莽地直撄其锋,只将遁光一催,留一道剑气在身侧,忽左忽右,周游不定,一边闪躲,一边寻觅杀敌间隙。 王老虎这门《一气清源经》剑气极为锋锐清正,很快她身上就见了红,夏连翘眉头紧蹙,指挥着剑光四处闪躲,无暇去看顾身上的伤势。 王老虎正杀得尽兴,哪里会让她轻易躲开。 将眉一皱,不肯轻易放她生路,长喝一声,竟然连那宝珠也一齐驱动,伴随剑光一起朝她飞去。 这宝珠遁速之快竟不亚于剑速,甚至比剑速更胜一筹。 宝珠撞上的刹那,夏连翘只觉得眼前一黑,胸口像是被人抡起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口中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王老虎神色一喜,忙指挥宝珠跃至半空,朝夏连翘照去! 夏连翘咬牙咽下一口鲜血,竭力压榨几近枯竭的丹田,硬生生又逼出一道剑气,终于借遁光而走,闪到自己之前早已看好的位置,找好角度祭出破妄镜! 周旋这么久,她终于确定了这宝珠发动时的规律。照自己时,王老虎手上的宝珠只需一转,照他人时,却需两转。这帮夏连翘确定了一件事。 宝珠不认人。 散发出的或防御或定身的宝光只由转数来定。这就意味着,王老虎说不定可以被二转之后的宝珠定身。借由破妄镜反射光线大致上可行的。 上品灵器固然难缠,就是不知道和仙器比,谁更胜一筹?! 大脑思绪一转的功夫,宝珠已经飞上夏连翘的头顶。 夏连翘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镜面,在宝光正要落下的那瞬间,借由破妄镜的反射,竟朝着王老虎的方向罩去! 王老虎悚然一惊之下,那道金光被破妄镜一晃,便将他牢牢罩定其中! 这颗宝珠名唤定魂珠,还是半年前他杀了一个修士从他手里夺下,半年以来,他靠着这颗定魂珠,可攻可收可谓无往不利,却还是第一次尝到被定魂珠定身的滋味。 眼不能动,口不能言,王老虎只能眼睁睁看着夏连翘朝自己逼近,一双虎目几乎快瞪出窗来。 镜子能反射珠光这件事王老虎当然也知道,但寻常法镜对上定魂珠基本无用。谁能料到这臭丫头手上竟然有一面仙器?! 夏连翘这个时候也忍不住感谢起萧凌波来。 深知反派死于话多的道理,在这瞬息之间,夏连翘飞快排出三道气剑,将真元催动到极致,没有给王老虎任何反盘的机会,三道剑气先后洞穿他四肢百骸,各处命门! 王老虎目眦欲裂,虎目里几乎淌下两行血泪来,彻底失去反抗能力,死死地盯着朝自己摇摇晃晃走来的夏连翘。 夏连翘气喘吁吁,浑身浴血,她的状态也没比王老虎好到哪里去。 走到王老虎近前,少女眉眼冷冽,最后一道剑气朝着王老虎脖颈一绕一切。 咕噜噜,一颗黄毛大虎头就这样死不瞑目,跌落在地上。 王老虎身死道消,附着在宝珠身上的精血也随之黯淡下来。 夏连翘无力地抬起胳膊将宝珠收回,终于也用尽最后一丝气力。 刚刚那一击,她胸骨俱裂,强撑到现在连夏连翘自己都忍不住苦笑着给自己鼓掌。 跌坐在原地,夏连翘气喘连连,冷汗顺着额头涔涔滑落。 疼。 疼得她浑身上下都在控制不住地痉挛。 远处依稀有动静传来。 夏连翘沉默地咽下一口鲜血,摇摇晃晃地支撑起身子,深吸一口气,再催剑气。 人的潜力到底有多大,到底能被逼到哪一步。 夏连翘不知道。 等她丹田内的灵气终于榨无可榨,逼无可逼之时,她只知道,她再也无力阻止这些源源不断的群妖了。 身边尸骸枕籍,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妖尸几乎堆成一座小山,夏连翘跌坐在软绵绵,血糊糊的断肢残臂之中,沉静地迎来自己的命运。 在这之前,她也根本想不到自己能做到如今这一步。 有妖怪急匆匆赶来,按落云头。 夏连翘抬头看他一眼,是那个老鼠精。 老鼠精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围的尸横遍野,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还有这般能为,他眼底掠过一阵惊讶。 眼前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乌黑的发丝间还黏连着碎肉,一滴滴鲜血顺着眼睫滚落。 看着这些妖尸,老鼠精打了个寒颤,竟然摄于这小丫头的杀气,一时间没敢上前。 “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给我拿住她!”一声呼喝,左右的妖兵妖将如潮水般一拥而上。 确保夏连翘再也没有反抗的能力之后,老鼠精这才走到她面前,恶狠狠地反手便是一记掌掴,“呸!贱人!!” 小寒山,正阳剑宗。 抱残峰静室内。 凌守夷看到了自己的心魔。 心魔生着一张圆脸,皮肤很白净,大大的杏眼,乌发皆成双髻,发尾垂着淡绿色的丝绦,杏黄色的裙像是春日缀在枝头累累的甜杏。 一双眼眉眼弯弯,明眸善睐。 夏连翘一边喊他小凌,一边自然地走上来挽他的双臂,问他今日吃什么。 凌守夷有一瞬的恍惚。 他的目光转向不远处的茅屋前。 桃花掩映之下,有一座小小的茅屋,屋前碧草如茵,清溪如带。 他一声不吭地跟着夏连翘走进屋内。 左边细口的黄铜瓶里插着三两支新摘的花,床帐上吊着小花篮,香气蓊郁。 枕头有两只,并排放在一起。 凌守夷他还看到了自己的剑,与斗笠蓑衣一起被挂在墙上。 这是,他和夏连翘的……家。 夏连翘去了厨房,说再也不敢让他炸厨房了,他才隐约记起来,之前的确是自己在做饭,但伴随着茅屋屋顶被一次次掀翻,夏连翘打死也不肯让他再踏入厨房半步。 她其实也懒得烧饭,但她嘴馋,戒不掉口腹之欲,两个人大多时候还是会选择去山下吃。 凌守夷走到桌边,坐下,看向桌上一只未完工的虎头鞋。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竟这般自然而然地拿起旁边的针线,垂眸开始缝鞋。 穿针引线,无比熟稔自然。 缝到一半,门口忽然传来一声清沥沥的嗓音,像刚出谷的黄莺。 一个浑身上下湿漉漉,脏兮兮的小女孩,抱着只小狗崽跑回家,“爹爹!!” 她长得很像夏连翘,也有点儿像他。 凌守夷秀眉微剔,不假思索,无比自然地上前一步,替她整了整衣角,“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小女孩儿仰着脸笑,脸上泥巴东一块西一块,像只小花猫。 这是……他的家。 有桃花流水的,有子女绕膝的, 吵吵闹闹的,温暖的,有夏连翘的家。 凌守夷微微一怔,还没想明白夏连翘为何会成为他的妻子,眼前的一切又有了变化。 是被鲜血染红的天际。 往常云雾缭绕的天宫前尸横遍野,一个眉目冷峻昳丽的小童,安静地行走在鲜血中。 在这一刻,他的父母,他的家庭分崩离析。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母,也是最后一次。 匍匐在天池前挣扎的巨龙,龙鳞被剥,龙筋被抽,龙血染红了天池,天池的水满溢出来。 远处另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他看到她的容貌,脸很尖很瘦,或许她从前是丰润的,唇瓣干燥皲裂,或许从前是娇艳的。 唯有一双眉眼,如墨画一般。 他动了动唇,想喊,妈妈。 人人都说女人从前最温柔可亲,天真无邪。可女人的眼底,此刻却清冷明亮的如一把剑,这并不是个疯子的眼神。 她喃喃,又哭又笑,“他们都是骗子。” “是这世上最高明的骗子!” “一群骗子!!” 她上骂天,下骂地,骂遍这世上一切神仙,很快就有人将她带走。 小童一声不吭,踩在血泊中,他的目光死死地看着尸身的脸。 他记得他,他见过他,这天兵曾经给他带过下界的糖葫芦。 有人走到他身边,抚着他的头叹气,“神仙动情,必有灾殃。” “为一己之私欲爱恨,叫这么多人陪葬,死者何辜?” “到最后甚至还落得一死一疯的下场,除却多添数千条亡灵,不过一场空,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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