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司玄。” 这三个字片刻之间便已经在迟知暖心中翻滚过无数次,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冲破某种束缚,穿过那些陌生情绪在她耳边轻声耳语。 可雪山雾浓,她什么也看不见,更抓不住有关他的蛛丝马迹。 玄色长袍之下压着一端素白雪锦,他颀长的身子往她的方向靠了靠,隔开源源不断涌来的人海。 少年鸦羽般的长睫半垂,目光清寒澄澈:“这里危险,先离开。” 迟知暖久久地看着他,像是要通过眼前的这个人看到过去。 刹那过去,迟知暖视线越过千司玄的肩落在他身后飞掠而来的浩生身上。 迟知暖心惊:“浩生!” 千司玄取出一方素帕,帕子的一角抓在他手里,另一角则递给迟知暖:“姑娘,我带你离开。” 一股淡淡的馨香漫开。 迟知暖盯着垂落的那一角帕子,犹犹豫豫着,终于还是抓住了那一角帕子。 千司玄清寒的眸子似乎蒙上一层淡淡的热雾,朦胧不清:“事急从权,得罪了。” 他抓着帕子的手握的这样紧。 而她,紧随他身后的她亦不敢有片刻松懈。 迟知暖抓着帕子另一角的指关节隐隐泛白。 随着他们跑远,紧追他们不放的浩生渐渐也落到远处。 千司玄带她逃到一处远离南北阁的街市。 除他们之外,街市上还有其他刚从南北阁逃出来的人。 这一路狂奔跑得迟知暖上气不接下气,这会儿骤然停下,她便捂着胸口微喘不止。 她额上覆了一层薄汗。 他侧过脸:“还好吗?” 明明是关心她的话,可从他说的时候目光却淡得如月华流水,清清冷冷的。 迟知暖看到刚才他们抓着的帕子已经被整理整齐,重新递到她面前。 他声线冷淡:“擦擦吧。” 迟知暖低了低头,她没接他的帕子,而是拿出她自己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薄汗:“谢谢。” 千司玄默不作声收起帕子。 迟知暖问他:“你认识我?” “不认识。” 迟知暖把脸上的泪痕一并擦了,她问他:“你为什么帮我?” “没有为什么。” 他只是看到茫然无措的她,所以想救她。 人海茫茫,所有人都在逃命,可她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本就是傻的,生死攸关的时候却停了下来,不再逃了。 迟知暖看不懂他:“你是修士?” “不是。” 迟知暖蹙眉:“凡人?” 这样的危急关头,他一个凡人不顾自己逃命还带上她逃命? 该说他傻还是说他一腔孤勇? 迟知暖:“今日多谢你,但现在我要走了,不过你的恩情我一定记着,来日有机会一定还你。” 千司玄带她逃离危险的前一刻,她确实有过犹豫,不知前路该如何走才能保下自己一命,可当千司玄把帕子递给她的那一瞬,她想明白了。 无论如何逃总是没有错的。 或许这一次她无法成功逃脱迟仲远的手掌心,或许她很快就会被抓回上清门,但万一呢? 万一她真逃出去,从此自由了呢? 那双剔透的眸子里似乎有雪花落下,他看着她:“若有需要,我可以送你一程。” 她迟疑几息,从初见起她便觉得眼前这人眼熟得紧,可惜她想不起来曾在哪儿见过眼前这个人。 迟知暖过往的人生中,又或是未来既定的命运下似乎都没有这个人的影子。 可他何至于让她眼熟至此? 迟知暖婉拒他的好意:“多谢你的好意,但不必了。” 要逃离迟仲远,她要面对的是整个上清门。 她不想拖累无辜之人,更不想带个累赘在身边。 迟知暖把话说的很明白,千司玄便也没有坚持。 他们分开之后,迟知暖便出城去了。 天色慢慢暗下来。 迟知暖不知道她走了多久,她也不知她该去哪儿,只是这一路越走越偏,人烟尽散。 好在出城前她雇了一辆马车和一个车夫,到底在夜深之前赶到邻镇。 迟知暖担心暴露行踪,所以没让车夫送她到客栈,而是让车夫在城门口放下她,她自己进城找了家客栈歇脚。 跑堂的领迟知暖上二楼客房休息。 上楼的时候,迟知暖意外撞上一个老熟人。 对方下楼,迟知暖上楼。 那人先发现迟知暖,他冷哼一声,尾音拖着几分上扬的尖锐:“哟,这不是上清门迟掌门的掌上明珠吗?云洲什么时候变这么小了,竟然能在这儿遇到你。” 迟知暖抬头,映入眼底的是身量极高,长相平平的年轻男子模样。 男人的阴影直接压在她头顶,让她有些不舒服。 她不认得这个人。 迟知暖只当没听到,默默跟着跑堂继续上楼梯。 那人见迟知暖压根不搭理他便急了。 他跨大步迈到迟知暖面前,挡住她的去路:“迟掌门那么宝贝你?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 那人继续不怀好意:“你那些为你拼命的师姐师兄,师妹师弟们呢?是不是都在外面?” 迟知暖是上清门的掌门迟仲远膝下唯一一个女儿,迟仲远宝贝她这是云洲十三境人尽皆知的事情。 迟知暖七岁那年命悬一线,迟仲远不惜用二十九个弟子的性命换他宝贝女儿一命。 这事当初还是云洲一大谈资。 十三境内没有一人不知此事。 迟知暖看他,这人是有意和她过不去了。 可她还不知这人是谁,和她又有什么过节。 迟知暖:“你哪位?” 宋君容细长的眸子微微一眯,直接成了一条缝,就那么觑眼看着迟知暖:“我算哪根葱?怎么配得上让迟大小姐记住我这种小喽啰?” 迟知暖横眉冷扫:“既如此,麻烦让路。” “不愧是出身云洲第一派的大小姐,本事没有,脾气却这么大。”宋君容笑得阴冷,他讽刺她,“也对,你是人上人,生来就坐拥一切。你随便跺跺脚,你爹就会让无数人为你卖命,怪只怪我没有这么好的命,摊上这么好的爹,更没有那么多人死心塌地为我卖命。” 迟知暖看着柔弱,可此刻她看宋君容的目光却倔强得像个刺猬,每一眼都是想要对抗宋君容的决心。 她越是这样,宋君容越是看不惯她。 迟知暖一个没法修炼的仙门废物,要不是仗着有迟仲远撑腰,她怎么敢这么看他。 宋君容看着她,故意加重语气:“即便你生来就是废物,无法修炼,你那神通广大的掌门爹还是会不惜一切代价护着你,用人命养着你。上清门那么多的人,恐怕在你爹眼里都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吧?” “如果有一天你又命悬一线了,你说这一次你迟掌门会用多少人的性命填你一个的命,为你续阳寿?” 一旁的跑堂越听这话越不对劲,总疑心宋君容下一刻会不会就对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客动手。 他管不了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但这毕竟是在店里,打起来总归不好看,还有可能误伤。 况且这个女客看着柔弱,也完全不是宋君容的对手。 这要真打起来了,女客怕是要吃亏。 跑堂忙一步上前挡在迟知暖和宋君容之间,满脸堆笑讨好:“客官,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宋君容撇他一眼,目光极冷,他一推手直接把跑堂从楼梯甩了下去。 如果不是迟知暖站在跑堂的后面托住他,他一定会滚下楼梯,摔得浑身是伤。 迟知暖上前一步站到跑堂前面。 宋君容站在高处,她便站在阶前仰头看着他:“仙门教了你那么多本事,就是为了让你出来欺凌他人,丢尽仙门脸面的?” 她虽不认得宋君容是谁,但宋君容身上穿的是雷音宗的道服,显然是雷音派弟子。 云洲十三境大大小小门派上百,其中能在云洲排的上号的门派却不多。 除上清门外,也就只有雷音派和问元派名号大一些。 听迟知暖提起仙门二字,宋君容被怒意冲昏的头脑终于清醒一分:“迟知暖,你记性这么差,那年荒冢因你而死的人你都忘了吧?” 迟知暖:“……” 无论迟仲远救她的初心是什么。 当年荒冢那些人确确实实是为她死的。 所以江山海时不时露出他难以隐藏的敌意时,她从不委屈。 在他们看来她是毫无疑问的既得利益者,而事实上那件事的受益者也只有她一个人。 因此无论是江山海还是那些死在荒冢的人,她理当承受他们对她的恨意。 迟知暖问他:“你和谁是旧识?” 宋君容如此针对她,看来是为旧友抱不平。 “那年荒冢总共去了三十个人。”宋君容比着一根手指:“回来的只有一个人。” “孙明善,你说你死的值不值?为了一个都已经忘了你的人,你竟然还心甘情愿赔上一条命。” 宋君容剜了迟知暖一眼,径自下楼:“迟知暖你还有一点良心吗?那么多人为你死了,难道你不应该记住他们的名字吗?” 孙明善这三个字短暂地在迟知暖心里打了个转,但很快又落到看不见的深处。 迟知暖稍侧了侧身对跑堂说:“带路吧。” 跑堂忙蹿到前边:“客官这边请。” 迟知暖奔波了一日,这会儿她有点饿了,于是便让跑堂的送一碗面上来。 吃了东西,迟知暖便睡下了。 夜半时分,迟知暖忽然觉得浑身烧得厉害,她从睡梦中惊醒才发觉她身上滚烫,且还不是普普通通的发热。 更像是……被人下了药的。 燥热难安。 身上热,嘴里更像是含了火把,烧得她口干舌燥。 迟知暖起身摸黑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下。 冷茶入喉,却又在瞬间被她体内的滚烫烧成热茶,顷瞬蒸发成热气。 为了压□□内诡异的灼热感,迟知暖喝了一杯又一杯的冷茶,可她却一点儿也没好起来,反而还更糟糕了。 一壶茶在瞬息间已经被迟知暖喝完。 她身上越来越热,冷茶不足以浇灭她体内越烧越旺的烈火。 迟知暖想下楼要点冷水泡澡,她拖着昏昏沉沉的身体摸到门边。 艰难打开门后,外面突然闪过一道黑影直接抓住她纤细手腕。 那人手掌宽大,身量也高大,单是肩宽就抵得上两个她。 她本该挣扎,本该躲开那个人。 可不知怎地,那人的手就像是揣了一块冰一样,正好可以帮她降温,抵消她体内的热火。 等迟知暖意识到这一点,她整个人已经贴到他身上去了。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9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